这样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从唐卫轩的脑子中冒了出来。那……又会是谁呢?唐卫轩趁着这首琵琶曲尚未结束,立即快速扫视了一下厅内的众多倭军将领。
几乎所有人都在专注地听着曲子,嗯?那个人怎么似乎像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此人非是他人,正是坐在主桌下首、身披黑甲、头顶牛角盔的黑甲倭将!
唐卫轩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此人,咦?为何他甲胄胸前的那个符号,好像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还见过似的。
啊!对了,刚才那个在茅厕撞见的那个倭军小校的甲胄胸前,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符号!
再环顾一下厅内的其他倭将,似乎每个人的胸前、羽织或者头盔上都有着一个独特的记号。回想当初平壤城激战时,不少倭兵背后所插旗帜上也都画了些各式各样的符号。大概这些符号就是代表他们各自的家族、身份、或者所属势力的一个象征吧。
那,这么说来……
唐卫轩略带兴奋地再转头去看小西行长的装扮,小西行长的甲胄胸前,也有一个符号,是几道弯折的横线,像波浪一样,完全不同于黑甲倭将那个古怪的黄色圆形。
那么,结合刚才那个伏兵小校的符号来看,外面的伏兵应当是这个黑甲倭将的人马,预设伏兵、企图下毒手的,应该不是小西行长,而是这个黑甲倭将!
不过……唐卫轩再次有些想不通了,这黑甲倭将既是小西行长的部下,如果没有小西行长的首肯,他又如何敢当着小西行长的面私自处置沈惟敬如此重要的“客人”呢……
“噔-”随着最后一弦的戛然而止,转眼间,桂月香已将一曲《四面埋伏》弹完,立即赢得了厅内一片的鼓掌叫好声。
小西行长也满意地点了点头,从乐曲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然后有些歉意地对沈惟敬讲:“沈大人,十分抱歉,在下每日夜间的这个时候,都会单独回房,对着天主的圣像诵读一段经文,感知天主的恩德。你们三位先继续享用,我稍稍失陪一会儿。”
沈惟敬自是点头微笑,示意请便。
然后,小西行长又转头用倭语向次席的老僧景辙玄苏吩咐了几句,大概是好好款待大明来使,我稍后就回来的意思,言罢,就准备起身。
看到这时,唐卫轩才恍然大悟那黑甲倭将的计划!
既是小西行长的部下,自然清楚他每日诵读洋教经文的习惯,想必也是算准了这个时间,可以趁着小西行长不在,对我三人欲行加害!等小西行长回来的时候,厅内已是伏尸三具,即便对部将再严加训斥,使节遇害,议和之事自然再也无法挽回,彻底破灭。最后,恐怕小西行长也只能默认这个既成事实了。看来这黑甲倭将是铁了心,不惜违背主将意愿,也要冒险擅自破坏“议和”了!
唐卫轩身边的沈惟敬和孙世禄对即将到来的危险还完全蒙在鼓里,只觉得今夜小西行长如此盛情款待,宾主尽欢,后面的议和之事估计也会十分的顺利,自然表情都是轻松十足。
眼见小西行长已经起身,黑甲倭将脸上的杀气也是越来越浓,再不做些什么恐怕就悔之晚矣了!虽然唐卫轩对于小西行长这个曾在平壤城击败大明三千铁骑的倭军主将没有什么好感,但是眼前唯一一丝险中求胜的机会,恰恰又只能托付于他。
想到此,唐卫轩把心一横,索性一挺身直接站起来,朝着小西行长一拱手,朗声道:“请小西大人速斩我等三人!”
在这平和的氛围中,唐卫轩突然一本正经地喊了这么一句,听不懂汉话的众多倭将不由得一愣,听懂唐卫轩意思的沈惟敬和孙世禄二人,对冷不丁冒出来的这么一句话也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孙世禄以为唐卫轩是真的喝多了,刚才还去吐了的,怎么又开始说胡话了?沈惟敬倒是没说什么,不动声色地一边观察着唐卫轩,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小西行长。
而最吃惊的,莫属于小西行长了。听到唐卫轩猛地来了这么一句,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汉话不好,是不是意思听错了?所以又将信将疑地问了一遍。
唐卫轩再次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请小西大人速斩我等三人。”
小西行长在确认自己没听错过,面对着厅内的尴尬气氛,和一旁一言不发的沈惟敬,只好笑了笑道:“足下何来此言?在下为何要斩杀贵使三人啊?”
唐卫轩继续道:“小西大人若无杀我等之意,何故在厅外已埋伏下人马?”同时,抬起头来看了眼一旁的黑甲倭将。
黑甲倭将虽听不懂汉话,但是多少露出些心虚之色。
见此,唐卫轩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看来,这个黑甲倭将真的是背着小西行长私自埋下伏兵,预谋加害三人。这样的话,或许还有转危为安的希望。
小西行长见唐卫轩一脸严肃,绝不像酒后乱言之举,略一沉思,随即将目光扫视了一遍厅内自己的众部将。看到黑甲倭将那不安的脸色,一下子彷佛明白了什么,遂向着黑甲倭将问了句倭语,见黑甲倭将紧咬嘴唇,默不作声,小西行长不禁大怒,猛地用倭语大吼一声。
这一声大吼声音本不很大,只是厅内众人见主将发怒,尽皆不敢出声,悄无声息的厅内猛地来了这么一声吼,不仅是厅内,就连厅外想必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咣当--”一声,没想到随着小西行长这一声吼,各个偏门立刻被撞开,一群全副武装的倭军士卒各持武器,气势汹汹地冲入了厅内,直奔唐卫轩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