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在说什么啊？你糊涂了吗？”周薇瞪着眼睛看向母亲，同时她伸手去抢妈她手里的豆豆。
小冬站在姐姐身边，低声在她耳边说着：“姐姐，快把豆豆抢回来，妈根本就不喜欢女儿，也不喜欢你，她想给爸爸生个儿子，没想到又生了我，她从心里恨死我们了……”
听着小冬的话，周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她拉扯着孩子，用力地说着：“快把豆豆还给我，你又不喜欢她，干嘛要跟我抢！……”
母亲跪在地上使劲儿拽着孩子，周薇的劲儿实在是太大了，母亲既怕她伤害了孩子，又不敢松手，豆豆被两人拉扯着，她吓得大哭起来。
孩子的哭声并没有让周薇停下手来，她一边拉着孩子一边说着：“我不是故意的，你们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我的错！……为什么！？……你们就是为什么不相信我！？”
她边哭边大叫着，手里的力气也变得特别大，妹妹小冬则冷眼站在一边，操着手，一动也不动。
看着已经神志不清的女儿，和怀里即将被她抢走的外孙女儿，母亲泪如雨下，她心一横，突然对着周薇大声说道：
“薇薇啊！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是放不开啊！？小冬……小冬她早就死了……”
时间仿佛一下子停顿了，周围神色颓然地站着，虽然手里还是抓着孩子的裹单，却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表情木讷。
站在一旁的小冬听了这话，一下子愣住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又看向周薇，她朝姐姐靠近，轻轻晃动了一下她的胳膊：“姐……妈在说什么呢？……她一定是疯了，年纪大了，脑子不清醒了……是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
她转头与妹妹对视着，她眼里满是泪水，嘴角微微动着，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看着姐姐的这种反应，小冬非常害怕：“姐……你说话啊……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姐……”
周薇还是一动不动，就像个木偶一样，只是眼里的泪水一颗颗落了下来，小冬替姐她擦了擦泪水，冲她努力地笑了一下：“姐，你别这样……快带上豆豆走吧，我们回家……回家就没事儿了……”
过了好一会儿，周薇终于抬起手来，她的身子在轻微的颤抖，她抚着妹妹的脸，哽咽着：“小冬……姐姐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吧……好吗？……”
小冬抬手合上了周薇的手，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姐姐：“姐……你在说什么啊……妈糊涂了，难道你脑子也不清醒了吗？”
看着女儿薇薇茫然地站在原地，母亲抱着怀里嚎啕大哭的外孙女儿，她看见周薇浑身突然失去了力气，一下子跌到在了地上，整个人像是没有了骨骼一般。
作为母亲，她心里的难受自然是非常强烈的，她一边拍着孩子，一边对着前方大声说道：“小冬！你几个月大的时候就死了……这么多年了，你也该走了……别缠着你姐姐了，这些年，她受得折磨还不够多吗！你看她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母亲对着四周的空气大声说着这些话，虽然她从来就看不到小冬，每次只是在周薇病情发作的时候，她才知道，一直存在于薇薇头脑中那个虚幻的“小冬”，又回来了……
那天下午，家里黑洞洞的，扎着两只粗辫子的周薇提着一包果冻从外面走进来，她心想着把剩下的那些留给妈妈吃，但是她到处找也没找到妈妈。
其实当时母亲正在后面的天井晒衣服，没有听到女儿的叫唤。
推开卧房门，周薇看见妹妹小冬在床上一个人玩耍，她很轻地走了过去，6个月大的妹妹已经认识姐姐了，咯咯一笑便朝姐姐爬了过来。
她拉着小冬的手玩儿了一会儿，她看到了周薇手中的果冻，伸出手就要抢过来，她赶紧把果冻放在身后，并说道：
“不行不行，这是给妈妈吃的……”
小冬听不懂她的话，继续咿咿呀呀地伸手不肯罢休，周薇脸上犹豫着，过了一会儿便说道：“那……你只能吃一个…”
说着，她剥开了一个果冻，晶莹剔透，芒果味的，非常诱人的黄色，她把果冻递到小冬的嘴边：“妹妹……说好了……我只给你吃这一个……”
五岁的薇薇呆呆地站在床前，惊恐地看着妹妹一张脸变得紫青，终于妹妹睡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候，但她感觉到，自己闯祸了……
她往后退了几步，她听到妈妈的声音从屋子外面传来，她害怕了，她跑了出去，刚出门，就看到妈妈站在客厅里，看到她魂不守舍地从卧房里跑出来，便问了一句：“薇薇，你怎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听见妈妈这样问她，她更加害怕了，不敢看妈妈的眼睛，转身就朝外跑了出去……
户外的地面很冰凉，周薇却缩在地上呜呜哭泣着，片刻后，她朝小冬爬过去，小冬赤脚站在地上，却丝毫感觉不到冰凉。
周薇爬过去，轻轻抚着妹妹的双脚，唇在上面轻轻吻着，她哭着：“小冬，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给你吃果冻的……要不然你也不会……”
小冬呆滞地摇着头，她看向四周混沌的空气：“这不是真的……我没死……”说着，她低下头来看着哭成泪人的姐姐：“姐……你别哭啊……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么多年，我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形影不离，你难道忘了吗……”
周薇没有回答她，只是注视着她，依旧哭个不停。一旁的母亲抱着豆豆，对趴在地上的女儿说道：“薇薇，妈知道你放不下那件事儿，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妈早就不怪你了，你也放过自己好不好？”
周薇看向母亲：“妈，我对不起你……是我害死了小冬，我心里好痛苦啊，妈……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她，她紫青的脸，在我面前一点点死去，我想救她……我救不了她……我情缘死的是我自己，如果可能的话，我愿意用我的命把她换回来……”
母亲擦着周薇脸上的泪痕：“妈早就不怪你了，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小冬是你妹妹，她死了你比谁都难过……”
豆豆在母亲的怀里有咿呀了几声，她拍了一下孩子继续说道：“薇薇，放下吧，你不是一直说豆豆长得像小冬吗？这也许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吧，是他让小冬回来了……”
听了母亲的话，周薇看向她怀中的豆豆，豆豆也看着她，她仿佛看到了小冬，她像那个时候一样，乖乖地靠在妈妈怀里，用同样的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
“小冬……妹妹……豆豆……我的乖女儿……”她脸上的神色很复杂，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妈……你把豆豆给我……”她轻轻对母亲说道。
母亲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豆豆递给了周薇，周薇抱着女儿，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豆豆冲她笑着，她把孩子紧紧搂在怀中。
周薇站起来，看向一边站着的小冬，微笑着：“你走吧……我的妹妹小冬已经回来了……我会好好对她的，小心呵护她成长……你放心吧……”
站在她面前的小冬看向姐姐，她靠过来，在周薇脸上亲了一下：“姐姐……以后好好对妈和豆豆，不要再想起我了……”
一周之后，周薇出院了，母亲特地做了一桌饭菜，李峥也从部队回来了，他们一家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起了团圆饭。
岳母做的菜很合李峥的胃口，他一口气吃了好几碗饭。
“妈……孩子给我吧，你也吃饭。”说着，他接过了岳母手里的孩子，孩子看着他们吃得很开心，也望着桌子上的饭菜，似乎想吃一口。
李振用筷子蘸了一点儿红烧狮子头上的酱汁，放在女儿的嘴边，豆豆用舌头舔了一下，尝到美味后的她一下子笑了，瘪着嘴表示味道很好。
全家人都乐了，周薇看着丈夫的碗空了，于是问道：“我再给你添一碗饭吧。”
李峥却一下子按住了她的手：“不用了，妈做的饭太好吃了，我已经吃了三碗，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那……”周薇顿了顿：“我再给你添碗汤，大骨汤，从昨天晚上炖到现在的。”
看见李峥点点头，周薇拿着他的碗就往厨房走去。黑色的土砂锅里汤色奶白，粘稠的一大碗，汤面上飘着一层厚厚的胶原蛋白。
窗外有个两个小孩儿在玩耍，一大一小，应该是姐妹两。周薇一抬眼，就看见姐姐手里正拿着一颗栗子大小的果冻，果冻是黄色的，应该是芒果味的。
姐姐剥开果冻，递给了身旁的妹妹，妹妹一张脸很可爱，两个眼睛又黑又亮。接过果冻的妹妹突然看了一眼周薇，然后将那果冻整个吞进了嘴里……
周薇哎了一声，一晃眼，窗外的姐妹两就不见了，她左右看了看，也不见人。头稍微又有些疼，她端起那碗汤，一转身就看见了身后站着的小冬。
小冬看着她，也不说话，嘴角微微上扬着一种神秘的微笑。
她冲妹妹微微一笑：“小冬，你跑哪儿去了？饭都快吃完了，你快进去，我把饭给你热一热端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