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火和无双一直目睹着这一切，等到这一切都结束后，无双才将地上的剑鞘捡了起来，他拂去了上面的灰尘，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上官婉卿：“小的有一事不明，还望少主赐教。”
“说吧，什么事？”上官婉卿也大概猜到了无双要说什么，因此她一边漫不经心地接过无双递过来的剑鞘，一边将长剑插回了剑鞘里。
“小的不明白，为什么您会在能够杀死这个人的时候，却如此仁慈放了她一马。”无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小的绝不是说少主心狠手辣，只是这般做派，却是不像少主平日的作风……”
说到最后，无双也压低了声音，他有些忐忑地看着上官婉卿。只不过出乎他意料的却是，上官婉卿听完他的话并没有生气，反而一抹淡淡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绽开来。
“恐怕榆火你也是这般想法吧？为什么她百般想要弄死我，我却屡屡对她网开一面。”
“是。”榆火也没有否认，她略略低下了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上官婉卿看着无双和榆火，她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若是说和往日做派不同，这我也承认。恐怕换成了别的人，我早就在她第一次对我有杀意的时候就已经痛下杀手了。”
“只是，她很像我，像我过去那样。而我过去幸得了自己的复仇对象的指点，才能够走出心魔，并且走到如今的这般田地。”上官婉卿也知道细说下来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此她说得极为含糊，几乎是一笔带过。
“所以当我看到寒轻羽的时候，我就希望能够像我当年的那个复仇对象一样给她足够的机会，把她从牛角尖中救出来。”
老实说，上官婉卿压根就不觉得自己说得这么笼统，无双和榆火能够听明白什么。只不过当她说完，无双却若有所思地开了口：“所以，您是想要救过去的自己？不想要看刚刚的那个人走上和过去的您完全不同的道路？”
上官婉卿有些愕然地看了一眼无双，无双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个有些蛮干的少年。但是她倒是第一次从他的嘴中听到这般有深度的话语，因此她不禁对无双发出了赞许：“你倒是聪明，我素日觉得你没君故聪明，如此看来，倒是我误会了你。”
无双听到上官婉卿这么说，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容，只不过这个笑容比起平日里的傻里傻气，看起来沉稳了许多：“这都要多亏了少主的教导有方，小的愚笨，这次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而已。”
“怎么能这么说呢？”上官婉卿摇了摇头，显然是不认同无双的看法，“你这次确实是聪明，就算是瞎猫撞上死老鼠，那也是你运气好，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少主谬赞了。”无双被上官婉卿夸得原本黑黢黢的脸蛋此刻已经漾满了红色，他抓了抓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外走去，“少主若是无事，那小的就继续站岗了。”
“嗯，你去吧。”上官婉卿也不打算多耽误无双的时间，因此看到无双往外走去，她也没有多加阻拦。
待无双走后，榆火收回了视线，她看着上官婉卿，目光里有了一丝探询的意味：“小姐，刚刚您说的，怕是没有说全吧？”
上官婉卿苦笑一声，她虽然并没有打算瞒着榆火的打算，却也存了一分试探之意，想要看看榆火到底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而榆火的聪明却远超她的预料，哪怕她并没有说完，榆火都能从她的只言片语，甚至只是一个眼神中体会到她一句话到底有没有说完。
“榆火，你可真是有些聪明得令人害怕。”上官婉卿开玩笑地说完了这一句话后，又恢复了正色，“不错，我确实没有说完。只不过我觉得那个理由太无聊了，没有任何值得说出来的意义，所以我才没有说出来。”
“奴婢愿意洗耳恭听。”榆火什么也没说，只是用自己的语言表达了对上官婉卿接下来的话语的肯定。
上官婉卿听到榆火这么说，也就不再扭捏起来，她稍稍思索了一下就开口往下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曾经冲我喊过风姐姐，虽然到后来她知道了我的样子之后再也没喊过，但是我一直很珍惜她真心待我的那段岁月。”
榆火一边听着，一边轻轻地点了点头，像是对于上官婉卿的话的附和：“我想，应该还有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上官婉卿苦笑了一声，才又继续说道，“还有一点，那就是自从我戳穿了她的父亲的阴谋之后，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虽然丞相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值得原谅，但是从她身上，我却总觉得像是亏欠了什么。”
“因为您的原因，导致她性情大变，再也无法回到了曾经的天真懵懂的岁月是吗？”榆火看着上官婉卿，将她没说完的话缓缓说了出来。
上官婉卿倒也不掩饰地点了点头，但是她又怕榆火说她太心软，因此立刻补充道：“我也明白，她早晚会到这种地步，只不过我希望她能够多保留一会，也算是弥补我曾经的亏欠吧。”
榆火微微一笑，像是在对上官婉卿说着“我并不会因此而苛责你”一样。只不过当她看到上官婉卿有些落寞的神色，犹豫了一下也忍不住问了出来：“恕奴婢多嘴问一句，您，曾经经历过什么？在不是上官婉卿的时候。”
“不是上官婉卿的时候？”上官婉卿听到榆火这个问题，哑然失笑，她摇了摇头，“其实，我的名字也是上官婉卿，当然，和过去的上官婉卿只是重名，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的关系。”
“是吗？”榆火听到上官婉卿这么说，脸上也露出吃惊的表情，“如此看来，您成为上官婉卿公主倒不是巧合了。”
对于榆火的这句感叹，上官婉卿也只能轻轻一笑，因为这种小几率的事情原本就只能算是“中奖”，连“巧合”都算不上。
“之前的我嘛……”上官婉卿看着夜空，只觉得恍然回首，前尘如梦，“大概就像是寒轻羽那样，为了各色的复仇人物不停地奔走着，然后活在黑暗之中。突然有个人告诉我，我原本不必要活得这么辛苦，只要将这一切都当成一场游戏，我所需要杀的一个个人都是邪恶的反派，而我是正义的人士。每次杀完人后我都会获得奖赏，从而去刺杀更邪恶的人。”
榆火静静地听着上官婉卿追忆她的过去，她白净的脸上露出了几丝心疼之色：“那，您刺杀的，应该不是所谓的邪恶反派吧？”
上官婉卿苦笑了一声，关于这个问题，正是因为她一开始太执着于杀一个坏人才会让自己的心绪大乱，险些被组织除掉。
“其实，如果坏人是黑色，好人是白色的话，这个世上，人人都是灰色的。所不同的是，有些人比较坏一些，那灰色就比较深一些，而有些人比较善良，那灰色就比较浅一些。”上官婉卿叹了一口气，“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善人，哪有什么真正的恶人呢？”
“所以您就选择放弃判断了对吗？”榆火看着上官婉卿的脸，她无法想象这副脸蛋下面隐藏着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上官婉卿点了点头，她这时候才明白，自己的前世过得究竟有多么的扭曲，又是怎样的无趣：“是啊，所以从此以后，我就只当成一场游戏，杀死一个人就会得到一个更难以杀死的人物，如此，我成为了那个组织的头牌杀手。”
虽然上官婉卿大部分是在卧底，但是对于古代的榆火来说，还是说成杀手更容易理解一些。
“这也难怪您是多么不希望寒轻羽会走上您的老路了。”榆火点了点头，她现在总算可以理解为什么上官婉卿会露出这种表情了。
“是啊，因为我不想再让她体验我的感觉了。”上官婉卿微微一笑，她将被夜风吹散的头发拨到耳后，“走吧，她已经完成了她的选择，可是我这边还有我的事情要继续。”
榆火搀扶着上官婉卿往来路走去，恭敬地对她说道：“只是这次无论您走到什么地步，奴婢都会陪着您。”
“这是自然，毕竟除了我，也恐怕没人能够实现你的野心了。”上官婉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她凝神正色道，“过几日青衣过来，你记得教导她一些楚国的规矩。她对我的忠心自是不必质疑，但是在这儿，我需要的不仅仅是忠心。”
“是。”榆火听着上官婉卿的吩咐，默默地在心底里记下了上官婉卿的这些话。
“而且还有一事，估计这几日慕容子澈会登门拜访，他若是来了，你便推脱我有病，现在仍卧病在床不好起床看他。”上官婉卿提到“慕容子澈”仍是内心有些复杂， 至少在她还没整理好自己心中的所有感情的时候，她还不想再看到慕容子澈。
“是，这点奴婢也帮您记下了。”榆火点了点头，“还有吗？”
“还有一事，估计这几日楚国的天就快变了，我虽然没什么根据，却总是能够隐约猜到这一事。”上官婉卿皱起眉头看着天空。
“所以，需要奴婢帮您再加一件衣服吗？”榆火自然也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给上官婉卿加衣服，这点上官婉卿也清楚。
只不过这次的变天，却让上官婉卿从内心觉得有些惴惴不安起来，而依据她过去的经历来看，这一定是极为剧烈的变化。
只不过眼下她担心也无用，该发生的还是会照样发生，因此上官婉卿索性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她看着已经漆黑的夜空，深呼了一口寒冷的夜风，眼中没有犹豫，一步步沉稳地踏在来时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