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着眼睛的沈之岩，被买东西回来的助理林奇，和闻声而来的医生护士们一齐给拉了出去，萧辰一手撑在地上，眉骨处是一道还在流血的伤口，那伤口离眼睛很近，血就一直流进他的眼里。
萧辰闭了闭眼，拿手擦干净，旁边有小护士细声细气儿的小心问他：“先生，需要帮您处理一下吗？”
萧辰轻舒了口气，没说话，抬起了头。
他一抬眼，正好对上玻璃窗里，顾思暖刚撑起半边身子，漠然看过来的眼神。
不知怎么的，刚才打斗过的伤痕一点没感觉到疼，但是被顾思暖眼里满不在乎的神色一看，萧辰就觉得心中莫名其妙的揪了起来。
他垂下眼帘，避开顾思暖的眼神，对旁边的护士低声说道：“麻烦给我些纸巾擦一些，谢谢。”
萧辰和沈之岩现在半斤八两，除了眉弓上那颇为狰狞的一道口子，是刚才沈之岩打他一拳之后表带刮伤的，其他的，萧辰也不在乎。
他简单的擦了擦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问护士要了一张创口贴贴上，就舒了一口气，推门进了顾思暖的病房。
病房里的灯光是护眼模式，黄橙橙的暖光。顾思暖早从外面打斗的动静中惊醒以后，就再没合眼了。她用遥控器将床升起，半坐在那里，双目无神的垂着眼睛看着被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听见萧辰进来，就抬眼看了他一眼，半天，浮起一个笑。
“你来了？”她顿了顿，别开眼，“孩子没了。”
这声音虚浮无力，萧辰心中一痛，他走到床边半坐下，握住顾思暖的手，仰头看她，眼里是顾思暖不熟悉的悲哀：“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不，”顾思暖轻声打断他：“也许不会了。医生说我流产这两次伤了身体，以后可能都不会……不会再有了。”
她已经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出了这话，但是眼泪却还是有些不受控制的弥漫上了她的眼底。顾思暖深深吸了一口气，要将眼泪忍回去。
她不想再在萧辰面前，博取哪怕一丝一毫的同情了。
萧辰心中一沉，他目光深深的看着顾思暖，那样沉重，让顾思暖错以为，他竟然真的对她有那样厚重的感情——但是，怎么可能呢？
萧辰握着顾思暖的手逐渐用力，他说：“会有的，小暖。”
顾思暖听了，只觉得想笑。她轻轻笑了笑，眼睛一瞬不瞬的盯住萧辰，然后用近乎只出气儿的声音，几不可闻的对萧辰说：“是啊，会有，你当然还会有——你的孩子还在，我的孩子却不见了……”
萧辰眼里沉沉的黯了下去，“小暖……俞曼她，怀的不是我的孩子……”
他的声音沙哑，仿佛掩盖住了许多痛苦。顾思暖望进那潭水里，轻轻松松的就打断了萧辰的话，“我信你。”
顾思暖回答的这般轻易，却让萧辰微微一怔。却见顾思暖从他掌心里轻而易举的抽出她的手，然后轻飘飘的笑了一下，歪着头，对他说：“我还信你……萧辰，我真傻呀——”
她不再看萧辰，反而透过拉住的窗帘缝里，去看外面的雪。
再过二十几天，就要过新年了。现在已经四处都是张灯结彩，只是这里僻静，医院不挂红，外面的大雪不停的下，在泛着幽幽亮光的医院里，显得分外的冷清。
顾思暖的声音轻得仿佛易碎品，有人触碰，就会立刻碎掉一般。她轻轻说：“我以前相信你，你是怎么对我来着？你骗了我两次，对吧，萧辰？都说再一再二不能再三，你现在来告诉我，俞曼的孩子不是你的，那么你告诉我，是谁的？我应该信吗，萧辰？”
萧辰看着顾思暖的侧脸。
他眼里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深重，他漆黑的眼睛里仿佛有一望千里的海，他或许是孤独的鲸，又或许是漂泊的船，反正，这样的萧辰看起来特别的无助和沉重。
可顾思暖却一直望着窗外，一眼都没去看萧辰。
萧辰的手慢慢在床下紧握成拳。
“萧辰，我们离婚吧。”
“……好。”
离婚的手续其实能有多复杂？大部分的交给Kevin就可以办好，等到最后，两人一道去领了离婚证，顾思暖和萧辰，就在也不是一家人了。
萧辰大概对待他“曾经的女人”，都一向出手阔绰——反正顾思暖是这么认为的。萧辰在离婚协议上，承诺了她萧盛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也就是萧辰手里的四分之一。这是大股份，可以让她一跃成为萧盛股东的股份占有率。
若是搁在从前的顾思暖，恐怕根本不稀罕这些东西。她是被顾思媛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公主，天真不谙世事，这些俗事啊，这些钱啊，她只负责会花就可以了，至于说赚钱——对不起，顾二小姐脑瓜子里，根本没有这茬子事儿。
但是现在顾思暖不这么觉得了。
当她坐在飞往意大利的头等舱里，享受着漂亮温柔的空姐无微不至的照顾时，她就觉得，钱这个东西，其实真的是太奇妙了。
她要去干嘛？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累，想要离开一段时间。
这趟飞机百分之八十都是国人，也有几位，是年轻英俊的意大利小伙儿。
顾思暖拎着包包刚上飞机的时候，就碰见一位长了张简直堪称模板的模特脸的意大利帅哥，见到顾思暖仰着脸要去将笔电举上置物架，意大利帅哥轻轻松松的从她手中拿过笔电，越过她的脊背，单手就放了上去。
待她笑着致谢的时候，他才眨了眨眼睛，用英文悄悄地说：“我刚才做了什么，让这样美丽的东方娃娃感谢我的事情吗？”
这话语说的太溜，顾思暖还愣了一下，他却已经笑开，那碧蓝如同温柔海水一般的眼眸里，轻轻泛起涟漪，他笑着说：“不必客气，美丽的小姐，能在那一刹，手背同您肌肤相接，我已经感觉到十分荣幸了。”说完，朝她轻轻眨了一下左眼，就走过了这道。
顾思暖还被迷得愣愣的。
这情话等级啊……天生的吗？
事实证明，意大利的小伙这情话真的是天生的。这趟航班的空少，也是意大利人。他们个个蜂腰长腿，眼眸碧蓝，说话时最常用的便是夸奖，“您如同清晨玫瑰上的露水一般的眼眸，是我为您效劳的动力。”
“不需客气，最美丽的姑娘，如果这能使你快乐，我愿意一直为你服务到老。”
——诸如此类。
顾思暖觉得，她第一站的旅行，果然是选对地方了。
她微微阖上眼睛，手里是沉甸甸的一本笔记——那是姐姐顾思媛的日记，她在出国以前，就找了锁匠，将密码锁解开。
但是她并没有看。她不想让姐姐的事情，再在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平添上一笔愁绪了。
她想独自在异国他乡看完姐姐的日记。
飞机渐入云层，偶尔稍有颠簸，但完全不耽误顾思暖沉睡。也许是之前她疲惫的太久，这会儿偶然放松，竟然也真的在飞机上休憩起来。
她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头有个男人面容模糊不清，但是他好像和她很熟悉，还对她说：“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接你回来。”
顾思暖就嘲笑他，“你是谁，凭什么来接我？你知道我要往哪儿去吗？”
那个男人摇了摇头，又用很可怜的语气：“我不知道，是你抛弃了我。”
顾思暖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就觉得，这个一点不像萧辰能说出的话的男人，就是萧辰。
她一想到萧辰，心里就来气，哪怕在梦里，也觉得烦：“我抛弃你什么？警告你，不要乱说话哦。”
但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耳边突然就是一声闷响，顾思暖迷迷糊糊的被迫拉回现实，睁开了眼。
“你真是……睡觉都不老实。”耳旁低沉温柔的话语不知道是真梦境还是现实，然而这个声音却不是梦里面那个男人的了。
顾思暖刚一醒过来，头脑还是懵懵的。她看着那个属于男人的手，替她弯腰捡起砸在地上的日记本，然后轻轻塞进她怀里，低声笑：“怎么，吓傻了？”
顾思暖的目光慢慢从手，移到了那个人的脸上。
“——吕麟？”
“啊，是我。”坐在她旁边的那个男人轻松的答了一句，就把头上的眼罩摘了下来。他拿了一杯果汁递给顾思暖，“喝吗？”
顾思暖懵着脸，摇了摇头。
吕麟拿起来就饮尽了。
“你怎么……”顾思暖磕磕绊绊的，不知道该怎么问。
“我怎么会在这儿？”吕麟体贴的接过她的话，偏头看着她笑：“来看亲戚，凑巧和你一趟航班。”
也凑巧和她坐在一块儿？
顾思暖狐疑，还没等她问，吕麟抛过了他的问题。
“你呢？来度假？”
顾思暖含糊的“唔”了一声，“算是吧……”
吕麟见她醒了，大概也不准备继续睡了，就伸手在腿上叠起了毯子，一边对她说：“嗯，意大利是个好地方。你这个时候来，是要去米兰看秀？”
顾思暖懒洋洋的眯着眼，说：“米兰的秀场这个时候能看个尾声，也算不错——国内的事情耽误我太长时间了，不然我能从头到尾看完呢。”
吕麟轻轻笑了一下，说：“我亲戚家在Trieste，离威尼斯很近，周围也有许多海岛，还挺好玩儿的，你看完了秀，如果时间充裕，可以来找我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