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你明知道从我想起来开始,我们就不会再有以后了。”文晓有些哭笑不得地听着他的安排。
她甚至觉得冷之焕不仅是强人所难,他完全是将这个难题直接扔给了她。她的要求很简单,便是两人一刀两断,可冷之焕分明不打算这样结束。
“你别忘了,文轩也是我儿子。”冷之焕阴沉着脸,甩出这一句话。
文晓愣了一下,旋即克止不住自己,冷笑了一下,“所以,你打算拿他再来威胁我吗?”
没料到会让她联想到更多不好的过去,冷之焕有些懊恼地皱眉,紧跟着她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小公园里没有什么人,两个人几乎是一路无语,行经到一个路口时,前面正是开阔的草坪,天生的直觉让冷之焕心口一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便拉住文晓,接着,将她护在怀里,就地一滚。
加了消声的枪声几乎没有声音,还是惊起公园里的几只飞鸟扑腾着翅膀惊慌失措。
文晓全身紧绷,手指紧紧抓着冷之焕胸口的衣服,自己的呼吸与头顶冷之焕粗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你是不是受伤了?”经历过几次这种情形,她依旧本能地害怕,但近在耳旁的枪声击中了地面还是树枝,亦或是没入到其它地方时的动静却拉长了似地让她立刻发现了冷之焕的不对劲。
他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他们本来就是来杀我的。”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冷之焕没有回答她,在自己的手表上按下了一个隐蔽的暗钮。
“最多五分钟,老黑就会带人过来。”冷之焕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手,靠在石头后面喘了口气。
“你这是又惹上谁了?”在这种命悬一刻的情况下,见他如此镇定,文晓也奇异地平静下来,窝在他旁边轻声问道。
冷之焕朝她笑了一下,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后背至胸口的位置从最初瞬间的发麻,蔓延出密密麻麻地痛感,这不是第一次受伤,却比以往让他更觉心慌。
“我能当成你是在关心我吗?”冷之焕看着她,将背紧抵着石头,眼角余光已经发现几个向他们所在的位置包抄过来的两道人影。
“文晓,”他叫了她一声,接着拉着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面前,薄凉的唇带着薄荷的气息印在她的唇上,“对不起。”
“我爱你。”
千言万语只汇成这两个充满矛盾的词语,在那些人来越近时,冷之焕趁她发愣的瞬间,将力气集中在手刃上,让她晕在了自己怀里。
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摸过去,冷之焕深吸了一口气,从石头后面伸出双手。
持枪的人相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往他们的方向靠近。
“别开枪。”没料到自己居然会有向对手认怂的一天,冷之焕冷静地慢慢站直身体,“不管是谁要你们来杀我,我都能以双倍价钱给你们。”
他的话又换来两个杀手交换的眼神,但两个人都又不约而同地举起冰冷的枪口对准了他。
“看来MAX请了敬岗爱业的两位啊。”冷之焕自嘲地笑了一声。
之前的暗杀全是MAX安排下进行的,能请得动如此厉害的杀手,除了MAX,也不会有其它人。
MAX对自己的心腹都能痛下杀手,而他冷之焕最多也只能算是对方一个过桥的桥板而已。与虎谋皮,冷之焕早就知道自己的那些生意是走在钢丝绳上。这一年以来,回归家庭后,他便尽力将这些危险的合作慢慢推开,却没料到,这条路从来都没有退路。
“在你们动手之前,你们至少可以告诉我,我是死在哪两位手里。”冷之焕继续云淡风轻地说着,边说,他已经离开了那块石头,举着双手走到了两人中间。
两个杀手又交换了一下视线,接着却是毫不犹豫地同时扣下扳机。冷之焕双眼一闪,在同一个瞬间矮身向下,两声枪声几乎同时响起,却都落在了他身后的石头上。接着,两个杀手的额头正中都有一个血洞,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老黑带领着几个人迅速地围过来,上前飞快地检查了一下杀手的情况。
“冷先生,你们没事吧?”确定两个人已经没有了呼吸,老黑将枪收回去,有些担忧地看着冷之焕。
冷之焕摇了摇头,转身往文晓藏身的地方走过去。
在他身后的老黑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在他身后几乎是低吼了一声,“冷先生!”
冷之焕的脸色白到发青,他挥了挥手,一言不发地弯下腰,原想是将文晓抱起来,却力不从心地坐在了地上。
“真是狼狈。”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血液似乎流失得越来越慢,老黑已经大声叫着救护人员过来,而冷之焕对这一切置若未闻,只是坐在草地上,静静地低下头,在昏睡的文晓的额上,印下最后一个吻。
石头上,满是鲜血,刺目而鲜艳。
**
五年后。
文宅作为百年大宅,经过了一次翻新,重新焕发了大门大派的另一番风采。
王妈门前种的藤草爬上了墙架,春天一来,生机无限。只是王妈年纪大了,现在总爱在摇椅上一躺大半天,闭着眼睛晒下太阳。
门口响起一道自行车的铃声。王妈眯着眼,看见熟悉的身影招呼了一声,“文轩回来啦。”
“嗯,王奶奶好。”才十二岁就已经长得近一米七的男生清瘦颀长,属于少年的青春气息飞扬,额前的长发被一只手梳到往顶直起来,露出宽阔的额头,一双狭长的眼睛盈满关切的笑意,五官分明的脸虽然没长开,也能看出将来成人后,会吸引多少女生不可自拔的迷恋。
扶着王奶奶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后,文轩回到屋内,发现自己的老妈没在客厅,便将书包扔在沙发上,然后抱了盒冰噔噔跑上二楼,果不其然,在二楼的书房里找到正在收拾杂物的文晓。
“妈,威廉叔叔要结婚了。”少年倚靠在门边,享受着沙冰的清凉,见她正拿着一些相片像在回忆,不由自主地问道:“您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文晓将手中的相片放回到盒子里,“这个周六你不是要补课吗?”
“可这是威廉叔叔大婚哎,就不能允许我请个假?”少年哀嚎着,“亲爱的母上大人,你不能这么狠心啦。”
“好了好了,答应你就是了。”文晓摇摇头,将手中的东西一一放回纸箱内。
真不知道文轩的性格是像谁。
她手中的动作一顿,接着手中的东西便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了起来。
“谢谢母亲大人!”得到请假批准的文轩像个小旋风一样冲进去亲了亲她的脸,然后又飞快地冲了出去,“威廉叔说要我去他那儿试伴郎装,我去啦——”
话还没说完,人便已经消失在了屋内。
文晓将纸箱慢慢用透明胶封好,上勾的嘴角带着的笑意一点点淡去。
“这就是你要给我们的生活,对不对。”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眼眶似乎有些湿润,便又努力笑了一声,“你放心,我会和文轩,好好地生活着。”
没有你,也是一样的。
五年了,我终于可以放下你了。
冷之焕,再见。
冷之焕,我们终于,再也不用再见。
*
“冷先森啊,你看看你,临到头了还玩失踪这一出,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小晓永远记住你吗?我就呵呵了,你这表面上是大度,实际上是小气得要死吧,又怕文晓过得不好,又怕她过得太好忘了你,你说你这人怎么就这样呢,把一个大摊子都扔给我,还好都是明面上的生意,也还好我威廉有那么些实力在,不然真镇不住场子。”威廉依旧画着夸张的妆容,只是这几年品味提升了不少,穿衣风格终于回归得正常了一点,“你知道MAX置你于死地,你也知道你不死MAX就不会放过你,更会连累到文晓,你就故作情圣,把自己的消失弄得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你这搞得就跟人看小说似的,关键时刻作者掉个链子,结尾就坑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会遭读者诅咒的!”
威廉噼里啪啦地说着。
“哎,忘了和你说正事,占士帮居然和刘雨晴睡了,天啦,五年啊,他才睡到那个小贱人,不,咳,小美人。老黑现在开了家保全公司,生意也还蛮红火的。我嘛,你看见没?”他伸出手上有着硕大的钻石的戒指,得意地扬了扬,“伦家要结婚啦!”
“你说说你,在的时候拽得像个二百五一样,我们都以为没你不行呢,结果你说不要给你报仇,都好好生活着,我们居然就都能活得这么好,冷先森啊,这样就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你会不会寂寞呢?”威廉放下手中的花,抹了一下眼睛,“你放心吧,你就在这里静静地看着就好了,我们,都挺好的。”
文宅后面不远的山坡上,一堆野草中间,一座无名的墓碑像一个沉默的背影,驻立在那里,正对着文宅的方向。
五年或者是五十年。
像一个秘密,又像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