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6481000000004

第4章 不畏惧的勇气

七点左右,就有人把粥送来了。那人打开食盒时,成君“哇”了一声,淡淡的甜香飘到鼻尖,是桂圆红枣糯米粥。

米粥甜软,入口即化。可惜伤口在下巴,她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细细地抿。其实成君这样的小孩,对于食物向来没有要求,只要能果腹,对她来说就是好的。但是这天早上,看着碗上面结出的白雾,她已经开始期待明早快点到来。

成君吃完早饭,喜滋滋地躺在沙发椅上等陆仁洲,没想到陆仁洲一到就要把她拖到医院去。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反抗,推开车门就要跑。陆仁洲也不阻挠,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那你回去吧,反正一会儿有鸽赛,我还要去忙。”

成君停住动作,迟疑地收回手,“鸽赛?真的假的?你都没带鸽子来。”

“已经送过去了。”

陆仁洲今天穿着一件加绒的深色衬衫,外面套了件浅灰色开襟毛衣,剑眉星目棱角分明,悠闲地靠在驾驶座上,温雅英俊。

“……”成君侧眸盯着他,突然来了一句,“你长得真好看!”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

陆仁洲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抬眸斜了她一眼,又抬拳掩唇轻轻笑了出声。他不是没有被人夸过,相反有些话听得都腻烦了,但小丫头眨巴着眼,一咧嘴笑得无辜又直白,陆仁洲感觉耳朵都微微有点发热。

小丫头片子!他轻轻咳了一下,将手肘支在方向盘上,侧头看着她,笑得也是一派无害,“快做决定。”

成君哭丧着脸,犹豫半天,最后咬咬牙一副极委屈的表情,“你要是骗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医院里,成君倒不闹腾了,叫到号就乖乖走进注射室。陆仁洲坐在走廊看着她走进去,反而觉得不放心,怎么这么听话?

成君从小大病小病都是找镇里的赤脚医生,说实话,今天是第一次到这么大的医院。一下子见识到只在电视里见过的白衣医生,还有各种医疗设备,她瞬间觉得自己好渺小,心里紧张得不行,当然不敢贸然闯祸。

进门后,年轻的护士戴着口罩,抬眼瞥了她一眼,指指墙边的病床,“趴床上。”她一激灵,不就打针么,趴床上?要做什么?欺负她是小孩吗?

成君警惕地盯着护士,眼看着她拿起针筒快步走向自己!

这架势——成君骨子里犯浑的因子立刻复苏了。她捂着下巴,奓毛一样连连后退,退到病床边后,猴子似的跳到床上,还瞪大眼睛伸手护在胸前。

“你给我下来。”小护士厉声喝道,瞪圆了眼睛,盯着白色床单上的几个脚印,“干吗呢!家长呢?”

家长在外面隐约听到注射室内乒乒乓乓的大动静,眼脚一跳立刻推门进来,正好听见护士小姐招呼其他同事,“快抓住她!”

好一个敌我对峙的严阵场面,陆仁洲哭笑不得,认命地走近。成君手脚麻利地跳下来窜到他身后,委屈道:“我说了不来你不信,你看看她想对我做什么!”

陆仁洲瞥了她一眼,用食指轻点在她的唇上让她住了嘴,继而转头向护士,“抱歉,她只是怕打针,没有恶意。”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低醇温和,护士满腔的怒意不知不觉间融了大半。只是心里多少还是有气,正想抬头责备几句,却一眼撞进了他的眼。

成君愣愣地仰头,只见凶巴巴的护士抬手貌似随意地摘下口罩,脸色微红地低下头,娇嗔道:“那也不能这样闹啊,你看看把我们病床踩成什么样了。”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陆仁洲说。

成君听见他道歉,在他身后拉拉他的衣襟,小声嘀咕:“怎么突然变脸了,她刚才可比这凶太多了。”

陆仁洲又往下扫了她一眼不说话,突然弯下腰,强硬地抱起她,吓得成君一把抱住他脖子。陆仁洲将她放在腿上,等把她的双腿夹住后,他对护士一笑,“我抓着她,来吧。”

小护士抿抿唇,俯下身,一手附在成君凉飕飕的屁股上,看着陆仁洲温柔地提醒,“你小心哦,我要开始了。”

成君本来被陆仁洲的双臂牢牢箍住不能动弹,听到这话努力扭着小屁股,陆仁洲沉声,“别动,马上就好!”

“不行!”成君用手肘抵着他的胸膛,奋力将两人隔开一点,大义凛然地抬起另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你不能看!”

陆仁洲愣住了,成君很快感觉到从他胸腔里传来越来越厉害的震动。她更加不好意思,男女授受不亲,有什么不对?

他把她的手拉下来,眼底还带着笑意,“我不看,你放心!”

他示意已然脸色微醺的护士,小护士见识了成君闹起来的样子,动手的时候红着脸,善解人意地又说了句:“你一定要小心,小朋友力气不小的。”

“小丫头怕疼,麻烦你轻点。”

“好。”

成君做好了心里建设,紧紧抱住他的手,闭着眼等半天,小护士竟然还晾着她的小屁股,慢悠悠跟陆仁洲聊天。她心里愤愤,该小心的难道不是我?

小护士终于打完后,成君立马就要提裤子,却发现陆仁洲的手指还按着她屁股上的棉签。成君扭着要跳下来,陆仁洲出声阻止:“再等一下。”

成君的小脸又红了一遍,她已经十二岁了好吗?懂得很多事了知道吗?她默默煎熬着,直到走出医院坐进车里,整个人都是怪怪的,有种同手同脚的节奏。

陆仁洲跟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忍不住又低低笑出来,小丫头开始懂得害羞了。

从医院出来,陆仁洲守诺带着她去了鸽赛的举办地,现场陆续有人送鸽子来报名。其实养鸽的大部分是大叔大爷,他们一大一小走进来的时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成君好奇地东张西望。

偌大的办公室里摆着一排长桌,有几个工作人员坐在桌前接待报名的人,他们的头顶挂着一条大大的横幅,“××市信鸽协会2002年冬季1000公里伯马赛”。

桌子后面拍着两条长队,大叔大爷们都提着鸽笼聊天。

“你的鸽子呢?”成君问。

“在前面。”

成君“噢”了一声,看见桌子前一个大爷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东西,贴在鸽子脚上,“他在做什么?”

“那叫密码环,等下让你看看。”陆仁洲答。他低头见她不停张望的脑袋,弯了弯嘴角,向她伸出右手,“这里人多,不要乱跑。”

成君将手放到他掌心,然后歪着脑袋,“咦,你手好暖。”

陆仁洲握着她的手,伸出两根手指捏捏她的脸蛋,牵着她直接走到报名台。成君看见一道有点熟悉的身影走过来,“这不是成君嘛,长高了呀。”

“钟叔!”原来陆仁洲怕耽误报名,让钟叔带着鸽子来了。

钟叔看着她包着厚厚纱布的下巴,弯下腰,“这几天可得好好忌口,要不以后留疤了,就不好看了。”

这时,陆仁洲把一张由编号和密码条组成的贴纸递给成君,“大的那张贴到鸽子脚上。”

贴贴纸这种事,她最喜欢做了。以前林小光带过一张四驱兄弟的贴纸去学校,成君眼馋了很久,也没弄到。最后还是自己把早餐钱省下来,才买了几张回去,贴了一床头。

陆仁洲抓住鸽子,成君兴致勃勃地把密码条撕下来,问他:“这就是你说的密码环?”

“对,是比赛鸽子的身份证明,鸽子到家后,根据鸽子这个密码与举办方核对。”

“像暗号?”

陆仁洲笑了一下,“没错。”

他的解释,让成君更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庄重而伟大,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陆仁洲和钟叔都被她偷偷摸摸的表情逗乐。

贴环后,将鸽子交由主办方,直到整个比赛结束主人都不能再接触到鸽子。期间,主办方还会为每羽赛鸽盖上暗章,是此次比赛鸽子的第二重身份证明,以防中途有人作弊偷换鸽子。

这是一次多省联赛,主办方集鸽后将即刻启程,将鸽子统一送往千公里外的司放地,与各省选手会合后,进行一次高级别的角逐,最后根据鸽子归巢时间及时速定输赢。

“你不担心吗?”把自己孩子送那么远的地方,看不见摸不着,不确定因素太多。

“我们把该做的都做好了,剩下的就只能靠鸽子自己。主办方会把它们统一送到很远的地方,鸽子靠自己的能力飞回家,这就是真正的鸽赛。”

成君这个时候还不明白“只能靠自己”的真正含义,更别提理解陆仁洲对她说这话的用意。看着一羽羽鸽子进场与主人隔离,成君只觉这场比赛更加神秘,她骨子里好胜的因子一点点被激发,当然还有爱看热闹的好奇心。

集鸽结束后,钟叔自己先回了江林,陆仁洲开车送成君回家。中途陆仁洲的手机响了,他摸出来看了一眼,目视前方直接把手机递到成君跟前。

是叶成程的来电。

她惊奇地看了陆仁洲一眼,在他的示意下接通电话。

“喂,哥哥?”

“成君?”叶成程在电话里愣了一下,然后笑,“难怪老陆要我这个点打电话。我听说你受伤了,还疼吗?”

成君摸摸纱布,摇头,“没去碰就不疼了。”顿了顿,她问,“哥,你最近忙吗?”

叶成程清咳了一下,“嗯,挺忙的。你要乖乖听话,有时间我会去看你的。”

成君无话可说了,把电话还给陆仁洲。

陆仁洲盯着前方路况,注意到她明显低下来的情绪,“这么希望你哥来看你?”

成君嗤笑一声,头往后一靠,后脑勺抵着椅背无所谓地摇摇头,“他都说了多少年要来看我,我又不傻,早知道他哄我的。”

陆仁洲侧眸看了她一眼,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抬手在她头顶揉了揉。

“还不如你呢。”成君微微眯起眼,已经习惯他喜欢揉她脑袋的习惯。

成君沉默地支着脑袋看向车窗外,叶成程不来看她,或者不敢来看她,是她早就明白的事实。有时候也不过语塞时随口问起,她这个年纪,已经开始知道矜持和面子了。

只是,她终究还是有期待的。这份期待直到她十六岁之前,一直都在,只是一年年藏得深了。

这次比赛,鸽子会在第二天早上六点准时放飞。千公里的赛程,鸽子连续飞行的时间,可达十个小时以上,鸽子归巢至少要傍晚时分。

陆仁洲告诉成君,他们这次比赛实行伯马制,这是国内赛里一种非常独特的赛制。伯马赛与一般比赛最大区别在于,最高奖项“伯马奖”的设置。

这种赛制,说白了是奖金分配的一种方式——风雨无阻,在鸽会规定的有效时间内仅有一羽鸽子归巢,那么这羽鸽子即是本次比赛冠军,又可称为伯马鸽。

伯马将获得最高荣誉,并且包揽所有奖项的奖金,丰厚程度可想而知。所有参赛鸽友必须完全同意这种赛制,并且签订伯马制协议。

某种意义上说,“伯马”是国内冠军鸽中的最高称号。

陆仁洲说:“这是一种愿赌服输的赛制,对胜利归来的王者一种最直接的服从。千公里超远程比赛,能回来的鸽子都是真正的勇者,更多的鸽子可能一去不返。”

因为陆仁洲的这段话,成君从集鸽现场出来后,就一直保持激昂又焦虑的状态,攥着拳头回家。

陆仁洲好笑地看着她,下车的时候陆仁洲叫住她,弯下腰正想开口让她平常心对待时,忽然动作一顿没了下文。他的余光里,成君的背后,林爱贞和一个男人说说笑笑地从大门走出来,形态亲密。

成君仰起头看陆仁洲,正好撞见他脸上一闪而过讶异的表情。她循着他的目光回头,等看清猥琐男人放在林爱贞腰上的手时,脸上的笑意顿消。

成君咬着牙杵在原地,手上的拳头越攥越紧。那么小的孩子,一张脸分明童稚可爱得很,却在一瞬间冷下来,眼底毫不掩饰对母亲的敌意,叫人看得触目惊心。

她跑过去,大力推开林爱贞两人,头也不回地冲进家门。

被撞开的男人叫王志强,被成君撞开了也不介意,只是掐了林爱贞的腰一把,笑得意味不明,“跟你一样带刺儿。”

林爱贞淡淡地瞥了成君背影一眼,转头对陆仁洲哂笑,“我这做妈妈的都不担心她破伤风,你倒是操心。”

“我正好顺路。”陆仁洲扫了眼那男人,对林爱贞微微颔首。

林爱贞嗤笑一声,挽着王志强的手离开。

王志强被陆仁洲那一眼弄得很不舒服,频频回头看他,问:“这谁啊?牛什么牛!”

“闲人呗,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屋里,成君径直冲到林爱贞的房间,像一只被点着尾巴的小狗,抓起男人的东西就往地上摔。

拖鞋!大衣!牛仔裤!

全部丢掉!

梳妆桌上——

剃须刀!香水!定型水!

还有,破内裤……

一只大手及时攥住她的胳膊,成君蓦地抬头看他,眼圈都红了。

林爱贞对她意味着什么?不是母亲,不是家人,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相依为命的人。她们同住一屋檐下,有时候一天甚至几天都不会见一面,林爱贞咒她倒霉货,骂她毁了自己的人生,却是唯一没有抛弃她的人。

可现在,一切都要改变了吗?

她尚未学会独立,还不能脱离这里,那人就要先行离开了吗?

成君是一个陷进无尽泥沼的绝望行者,不,她不是行者,她生于泥沼活在泥沼,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一脚踩进来。周围无人无风无光,而每一次她的不甘心与挣扎,无人得知,换来的却是更快更深地陷进这片泥潭里。

而林爱贞是她现在唯一的同伴,即便林爱贞对她充满不耐和忽视,可毕竟还攥着她的一只手。

成君第一次在家里见到林爱贞和那个男人调笑时,有种被小伙伴抛弃的强烈窘迫感。这窘迫尴尬的境地,让她本能地产生危机感。王志强的出现,让成君意识到,一旦林爱贞把手松开,她可能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这现实直接吞噬。

而让陆仁洲撞到这样一幕,她更多的是为这种处境恼羞成怒和不知所措。

陆仁洲似是感受到她的窘迫,弯下腰,柔声安抚,“不要难过,成君,不要用愤怒伤害自己!”

只这一句话,那种手脚不知往哪放的羞耻感,一下子化作女儿泪,湿了面庞。

成君的眼睛与她的热情个性相反,是一种淡淡的浅褐色,溢着水雾的双眸,望着他的时候有点茫然。

陆仁洲屈着腿,一边膝盖微微靠在红砖上,几乎半蹲下来与她平视。老房子的采光好,天井外的阳光洒进来,止在他们脚下,将两人都融进大片热烈的温暖里。

光线晃眼,陆仁洲看着她,她长高了一些,但还是很小,站在他面前瘦得可怜。

他叹了口气终究伸出一只手,将她轻轻拉进自己怀里。

模糊的双眼,一瞬间被灼得更加生疼。

陆仁洲的手轻轻覆在她头上,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递给她,是最温厚有力的支撑。

阳光里,成君将头埋在他脖颈沉默良久,平静下来后才轻轻摇摇头,闷声说:“我没难过,就是觉得恶心。他们是在牌桌上认识的,那男人跟我妈是一路货色,狼狈为奸不要脸。”说完,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梗着脖子看他,“我知道你要说我这样没有修养,但是骂完我舒服多了。”

陆仁洲看着她的眼睛,过了半晌,他弯弯嘴角,轻声否认:“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成君也笑了,脸上的阴霾总算减了几分,她撇撇嘴,“其实,她从来都不管我,她要做什么也与我无关,所以我真不难过。”

“成君,有句话我一直没告诉你。”陆仁洲沉默了几秒说,“你很棒,真的。”

他突然给出如此莫名的夸赞,但她似乎一下子明白他的用意,笑容不由自主地在脸上慢慢绽放。

你很棒,即使你现在的处境很难堪,但那不是你的错。

你很棒,所以我相信,你能摆脱这样的困境。

那天吃完午饭,陆仁洲开着车带她在外面兜了一圈,买了很多零食给她,又带她去换了药,才回江林。

第二天,成君吃过午饭就守在电话旁,等着陆仁洲告诉她鸽子赛绩。快三点的时候,外面突然飘起毛毛雨,并且有越下越密的趋势,她一下子急了,抓起电话就打给陆仁洲。

冷空气突降,华东地区绝大多数地方都在降雨,陆仁洲说:“这种天气必然会影响鸽子的方向感,现在只能看鸽子的本事了。”

就这样又煎熬了几个小时,到了晚上七点的时候,雨势丝毫没有变小,成君焦急地蹲在天井旁,眼巴巴望着外面的夜色,暗黑无边。已经过了预期的归巢时间三个小时,所有参赛鸽子至今没有任何一羽归巢。

九点,陆仁洲命令她去睡觉,“如果回来的话,我会打电话告诉你。”

十点,成君仍旧在电话边守着,陆仁洲在电话里沉声道:“你再这样,以后我就不带你去参加比赛了。”他现在开始后悔,小姑娘年纪还小,心性不够成熟,是不是不应该让她接触功利性过强的赛事?

成君磨蹭了良久,才回到房内躺在床上,辗转到半夜才撑不住沉沉睡去。合上眼时,她还下意识喃喃:“千万别睡啊——”

后半夜,雨渐渐停了,成君已沉入梦乡。

陆仁洲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窗口鸽子几声熟悉的“咕咕”声,抓起外套就开门出去。

迟归了整整十一个小时的鸽子,此刻耷拉着湿漉漉的羽毛停在院头,早已没了往日的器宇轩昂。

鸽子听到楼下匆匆推门而出的声音,通透的眼睛立刻换了方向朝其他地方张望。

陆仁洲爬上顶楼,给它开了舍门。小东西歪着脑袋迟疑许久,直到陆仁洲轻唤了它好几声,才展开翅膀一扑棱撞进他怀里。小脑袋埋在陆仁洲怀里,委屈地在他柔软的毛衣上蹭了蹭。

这样风雨交加的恶劣环境,别说是动物,就是人在室外淋两个小时雨都受不了。更何况它持续飞翔了二十多个小时,这是比赛,没有食物补给缺少停歇时间,一切只靠它归巢的本能。

陆仁洲忙碌了半个小时,打上鸽钟,系统自动登记上这羽鸽子的成绩。等安置好鸽子,重新躺回床上,天已经蒙蒙亮了。

陆仁洲才刚刚入眠,床头的手机就嗡嗡嗡响。

他闭着眼去摸手机,看了眼时间,心头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烦躁。

原意只是想哄哄她,满足她一直以来的好奇心。的确是他考虑不周,不应该让她过早接触这些赛事的。

手机还在震动,陆仁洲揉揉自己的头发,长长地叹了口气,才接起电话。

“鸽子,真的回去了吗?”成君反复跟他确认。

“对,没有骗你。”出乎陆仁洲的意料,他一直担心小孩对比赛结果或成绩太过执着,会影响她对一些事的判断。

“回来就好。”成君玩着自己的头发,大放豪言,“嘿嘿,俗话说得好,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陆仁洲靠在床头听小孩用体育老师教的语文安慰他,好笑地伸手揉揉额角,心头的焦躁不知何时渐渐褪去,随之袭来的是整夜等待后的困倦,“对,放心了。”

也不知到底是谁放心了。

几天后,又是一年的腊月底了,成君的下巴拆了线。早上醒来,她仰着下巴照镜子,看见伤口已经变成一条淡粉色浅浅的线。

正暗自庆幸间,突然听见门口一阵“咕咕咕”的叫声,这叫声太勾人,她兴奋地推开桌子跑出去。

陆仁洲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杂粮,单腿蹲在鸽子面前,听见吱呀一声开门声,一回头就发现小丫头猫着腰躲在他背后,小手捂着嘴窃笑。他把杂粮放到她手里,“你来喂。”

成君喜笑颜开,捧着杂粮,小心翼翼地蹲在他脚边。

“以后小灰每天早上都会飞过来一次,你要负责喂好它,然后让它安全回江林。”陆仁洲摸摸小鸽子的头,“这是送你的信鸽,奖励你昨天乖乖拆线的礼物。”

成君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睛都闪闪发光。

陆仁洲忍着没拿摸过鸽子的手再揉她头发,事先申明,“你这小孩容易玩物丧志,小灰在你长大之前不能跟着你。”

“……”

“不过你可以使唤它。”

“……”

接下来两天,陆仁洲在成君家附近对小灰进行密集训练,小灰很快可以熟练地在江林鸽舍和成君家往返,从此挑起了这对大小孩和小大人之间的每日传书。

成君每天起早,欢天喜地地等待它的光临,招呼好后,写张小纸条托它送到陆仁洲手上。

这正是武林中传言的飞鸽传书啊——

成君每天沉浸在自己构建的武侠世界里,认定自己担负着给神秘高人通风报信的重任,并且避开林小光一等俗人乐此不疲地玩这个游戏。

而报的内容无非就是一些今天抓到一只蚂蚱心情很激动,昨晚自己拔了一颗牙心情也很激动。陆仁洲有时候会回她,有时候就夹一张空白的便笺给她,因为成君有一天发现他的便笺比她单薄的作文纸好看太多了。

有时候这姑娘还会抄一个前天碰到的难题上去,陆仁洲如果在家的话,就随手把解题步骤写了,让小灰送给她。

这姑娘玩着玩着都有点走火入魔了,甚至暗地里千里传音,求陆仁洲来参加她的家长会。

成君不想叫林爱贞来参加,因为叫了也是白叫,但是那位毕业班老师忍无可忍下了最后通牒,如果第二天家长不来学校,她就别想放学。

这傻姑娘就幻想着陆仁洲从天而降解救她于水火之中,没想到班主任都把她放回去了,陆仁洲也没出现。

当天晚上,陆仁洲到家后回电话给她,成君逮着机会直骂他不讲江湖道义。

陆仁洲听着这丫头喋喋不休地抱怨,扶额打断她,“你不知道现代社会还有种通讯手段叫电话吗?下次遇到这种事,直接给我打电话不是更方便?”

“……”

“昨天不是告诉你,我要去外地比赛,小灰送来的信我刚看到。”

“……我忘了。”

虽然发生了诸如此类乌龙的事,但是成君的热情依旧不减,一直持续到她小升初考试后,迎来了第一个美好幸福没作业的暑假。

盛夏酷暑,中午根本出不了门,成君百无聊赖地歪在沙发椅上看电视,热风不厌其烦地吹到身上。一阵嘈杂的广告声中,门外突然有人喊她名字,“成君。”

她吓了一跳,额头嘭的一声磕在扶手上。

她揉着脑袋,探头一看,“哥?!”

立刻光着脚站在地上。

“一个人在家吗?”叶成程微微笑着走进来,把手里的水果和牛奶放在桌上。

成君“嗯”了一声,两人不知为何都尴尬地愣住了。

成君上次见他是九岁那年,四年过去,她都快记不起他成年的样子。相对来说,成君手上那张老照片上,十岁的叶成程都比如今的他来得立体。

叶成程比四年前成熟了许多,似乎跟陆仁洲差不多高,穿着一件白衬衫,扣子严严谨谨地扣在最上面第二颗。成君家的风扇“嗡嗡嗡”转,他的鼻尖有细细的汗,这一点跟成君很像。而林爱贞热的时候是从额头冒汗,显然这是遗传自他们已经去世的父亲了。

叶成程在她对面坐下,成君把风扇转向他,然后也规规矩矩地坐下来,一会儿背上就湿了。

下午本来是跟林小光约好去河里摸鱼的,但是那小子到现在都没出现,只有一种可能——被他妈妈扣在家里了。成君两手撑在沙发椅上,开小差想。

“我记得你是这学期小学毕业考。”叶成程问,“成绩好吗?”

成君用手背抹一下鼻尖的汗,咧嘴笑,“就那样呗,反正够上初中了。”

叶成程也笑,“还是要争取做得好一点。”

成君垂下眼睛,听到林小光躲在门后“呲呲”地叫她,她翻了个白眼,对叶成程说了声“等下”。她趿上拖鞋,跑出去跟林小光嘀嘀咕咕一阵,然后转头问端坐在厅内的叶成程:“要叫我妈回来吗?”

“嗯,好。”

“那你帮我叫,就说、就说一个姓叶的来我们家做客。”成君指使林小光,“你给我转达好了,她要没回来明天我一起找你算账。”

“真以为你自己是魔王啊。”林小光扔下一句挑衅的话后没出息地撒腿就跑。

不过成君的威胁还是奏效,林小光把成君的原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林爱贞。林爱贞挑挑眉,不耐地扔了一张牌,“没空。”

林家母女都不是好惹的,林小光咽咽口水,心里喊冤。他蹭在牌桌不动,只有一个想法,林成君的确是魔王,现如今拳头是越来越厉害了。林爱贞又玩了两局,才懒懒问他:“看见人长什么样了吗?”

“一男的,挺年轻的。”

林爱贞冷哼了一声,捏着手里的牌,最后还是把牌往桌上一扔,“胖子,你过来替我。”

成君陪叶成程愣坐了很久,才想起来给他倒水。叶成程接过她手中的水问:“成君,想去江林玩吗?”

“啊?”九岁那年的经历,她记不大清来龙去脉了,但是叶家对她的态度,却忘不了。也是因此,她才会认识陆仁洲。叶成程这个邀请在她听来,有点像逗她。

“还记得爷爷吗?”叶成程解释,“上次见了你之后,一直念叨你,他很想你,所以让我来接你。”

“叶家大门大户的,你可别逗我们小成君了。”林爱贞推门进来,替成君说出心里话。

叶成程轻咳了一声,站起来,张了张嘴低声喊:“……妈。”

林爱贞顿了顿,在成君的旁边坐下,“有什么话快说吧,我没空。”

叶成程看了眼成君,说:“爷爷最近身体不大好,在医院住了很久,他想见见成君,他……”

“背着叶老太太来的吧?”林爱贞打断他,冷笑道。

叶成程一时语塞。

林爱贞挑挑唇角,扭头看成君,“怎么?看你这样子,是不记疼啊?”

“我记性不好,不知道你说什么。”成君白白眼,“再说,你冲我哥凶什么?”

“是,他是你哥,你跟他好好亲呗。”林爱贞讥讽,“不知道是谁被扫地出门,半夜被丢到别人家借宿。”

“别人比你对我好多了。”成君也学着她还嘴,两人表情如出一辙。

叶成程抬手掩唇又轻轻咳了一声,“成君,要不你先去找朋友玩,我跟妈聊聊。”

“……好吧。”

“……不聊。”

成君还是找林小光摸鱼去了,只是在河里一直心不在焉,林小光瓶子里有好几条了,她还愣愣地弯着腰在水里泡脚。

林小光晃悠手中的瓶子嘚瑟道:“哈哈,林成君,瞧你那点本事!”

成君猛地拧着眉直起身,吓得林小光那小胖腿跟着倏地往后一缩,“愿赌服输啊,明天把你的鸽子借我玩玩。”

成君看不都看他,转身哗啦哗啦往岸边走,趿着湿答答的拖鞋跑回家。远远地看见自家紧合的大门,她不由呆呆地杵在原地,任由毒辣的日光曝晒。

第二天一早,小灰扑棱棱地停在门口的石墩上。成君把写好的纸条又看了一遍,然后夹到小灰腿上。她轻轻梳着小灰的羽毛,“小灰,吃饱了赶紧回家,你让陆哥哥快点告诉我该怎么办。”

可惜,陆仁洲还未给她回信,她就已经自己做了决定。而让她做下这个决定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林爱贞那个野男人王志强太招人烦。

成君把小灰送走后,去路边小摊买了早餐,在路上边走边吃。她心里惦记着事,所以很快就回家了。

没想到一回家,就看见一个男人裸着上半身,在她家里如入无人之境自在地晃来晃去。成君脸色一冷,走进去,朝地上重重地“呸”了一下。

王志强是起来上厕所的,半眯的眼缝里,瞥见成君这个动作,猛地一激灵,粗着嗓子“嘿儿”一声。

被一个人小鬼大的臭丫头,极富挑衅意味地上上下下扫视,任谁也受不了。这场战争于是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林爱贞被两人斗嘴的声音吵醒,暴躁地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扔了件衣服到王志强头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林成君,你给我该去哪去哪。”

“这是我家,我就在这了。”成君指着王志强,“这野男人都能在这,我为什么要走?”

“你说什么呢?小丫头一个,嘴巴这么臭!”王志强心里有火,但也不像之前粗话连篇。

成君站在那抱着手,不用正眼看他,“再臭也没你恶心,吃软饭的败类。”吃软饭,是她在电视里新学的词,拿这词破口大骂的场景她模拟了不止一遍两遍。

“人家吃软饭还能哄我开心,你呢?”林爱贞哂笑,“你除了让人糟心外,养着还有什么用?”

“你养我了吗?你除了月初给我点钱,你做过靠谱的事吗?”成君反唇相讥,“你那些钱,还不是从叶家拿的!”

“啪!”话音未落林爱贞就劈手一个耳光甩到她脸上。成君牙齿咬得咯咯响,她太清楚提起叶家的后果了,可浑劲上来了,就偏要提,偏要往人心窝子戳。

“我为什么要沦落到向叶家拿钱,为什么要窝在这穷乡僻壤?林成君,你给我记住了,全是因为你!你把我所有都毁了,叫你倒霉货根本没错!”

王志强站在一边,伸着手指戳成君的额头,幸灾乐祸,“让你嘴臭。”

成君甩开他的手,咬着牙,扬着下巴横林爱贞,“我就是倒霉货,怎样?你还不是不让我去叶家?”

“滚——!你有种,想去哪都别跟我说,最好也别再回来。”林爱贞气极了,胸脯不断起伏,“养了只白眼狼,天天触我霉头。”

成君把别人和自己都气得发抖,最后冷哼一声,她的第二次声势浩荡的离家出走,又启动了。

这一次她什么东西都没带,揣着这个月剩下的钱,就跑走了。

成君愣愣地望着病床上瘦弱的老人,他闭着眼,脸上有很多老年斑,头发稀少,四肢枯瘦。

一个小时前,成君只身站在人来人往的江林车站,用公用电话拨通叶成程的手机,叶成程很快派人接她到医院。

叶成程弯下腰,在老人耳边轻声喊:“爷爷?爷爷,成君来了。”

半晌,老人才缓缓睁开眼,眼里一片浑浊,暮气沉沉。

叶成程用眼神示意成君走进来,成君抿了抿唇,怯生生站到床头。

老人迟钝地转着眼睛,慢慢看向她,过了良久才哑着声音连说了三声“好”。

成君不知好在哪里,只好眨眨眼睛,扯出一个傻傻的笑。

“爷爷你看,她长得很好,很健康也很可爱。”叶成程温声道。

“好,好。”老人只是重复着一个字,那一瞬间,成君分明看见老人眼角的湿润。

“成君,叫爷爷。”叶成程提醒呆站着的成君。

成君看了看老人,再看看叶成程,半晌才脆生生叫了声“爷爷”。一行老泪就从老人眼角滑落,滑至白色枕套上,“好,好!好孩子,委屈你了!”

叶成程不知何时退了出去,病房里只剩成君一个人陪着爷爷说话。老人醒了一阵后,精神好了点,声音也清楚了许多。成君傻傻地站在床头,爷爷问一句,她答一句,难得的乖巧模样。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有护工进来帮老人排便。叶成程把成君带到病房外,跟她商量,“成君,我先带你出去玩一圈,下午再回来好吗?”

“不用照顾爷爷吗?”

叶成程顿了顿说:“有人过来代替,你不用担心,而且爷爷需要休息了。”

“……哦。”

叶成程前脚带着她下楼梯,叶奶奶杨兰淑后脚就到病房,时间刚好。

两人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粤餐厅吃饭,等上菜的时间里,成君问他借了手机,给陆仁洲打了个电话。她担心万一陆仁洲给她回信了,小灰找不到她会出事。

叶成程还挺诧异的,“你跟他经常联系?”

“他之前去樟芗比赛的时候,不是去看过我嘛。”

这件事叶成程是知道的,加上他这会儿心里想着其他事情,也就没再多问。但是成君就有点心虚,总觉得骗了哥哥。但是,说实话……哥哥也许会难堪吧。

成君这样想,见他神色无差,于是轻声问:“为什么爷爷连手都不能动?”

叶成程把烫好的碗筷放到她面前,牵牵嘴角“嗯”了一声,成君就缄默了。叶成程本身也是不多话的人,两人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

饭后,成君一勺一勺挖着牛奶布丁,叶成程看了她一眼问:“成君,平常在家里喜欢玩什么?”

“我喜欢去河边玩。”成君咬着勺子,弯眼笑,“水里凉快。”

“那,我等下带你去游泳好吗?”

“不回医院吗?”

“医院明天再去,我跟妈妈打过电话了,你可以在江林多住几天陪陪爷爷。”

成君不知道叶成程怎么跟林爱贞说的,但是反正她人都到这儿了,林爱贞也不能把她怎样,索性没心没肺地就听叶成程的安排。

叶成程给成君买了一套粉色泳衣,成君换好衣服出来后,看见叶成程还穿着原来的衣服,站在入口处打电话。他微低着头,眉头微皱,看见成君后,对电话里说了声“我知道”后就挂断。

成君乖乖坐在泳池边,双脚泡在水里。叶成程蹲到她身侧,迟疑了一下,歉意道:“成君,公司有急事我需要回去处理,我找个人来陪你玩可以吗?”

“那你送我回医院呗。”成君想了想说。

叶成程顿了顿,很快说:“天气热,你先在这边玩,我处理完事情就来接你。”

成君抬眸看了他一眼,“那可以找陆哥哥来吗?”说完她又解释,“他说了,等我来江林要好好招待我。”

叶成程本意是请个教练看着她,听她这么说也没在意。他的好友圈里至今为止,只有陆仁洲知道成君的存在,他相信陆仁洲的为人,不是多嘴的人,找个熟人陪着她确实比较放心,于是起身走到一旁给陆仁洲打电话。

陆仁洲是半个小时后赶到泳池,叶成程已经离开,只有一个教练坐在泳池一侧守着。成君已经在水里玩了一会儿,看见陆仁洲走过来,巴拉巴拉腿划过来,趴在泳池边。

他今天跟平常去看她时很不一样,衬衫长裤,暗蓝色条纹领带,将他的身形映衬得更加颀长高大。成君说不出感觉,只是觉得他好像比几年前更结实了一些,肩膀很是宽厚,成君觉得自己坐上去都没问题。

陆仁洲双手插兜远远踱步过来,在她面前停住脚步,弯下腰看她,“小丫头,下次再离家出走小心被人拐到山里卖了。”

空荡荡的泳池只有他们两人,成君坏笑着重重拍了一下水,水花溅到他黑色西裤上,“小时候你都吓唬不了我,现在还用这招。”

陆仁洲忽然蹲下来,擒住她划拉水的手正色道:“不是吓唬你,最近新闻报道了很多起女孩失踪的案件,像你这么大的小人儿,坏人一手能拎一个走。不信你试试?”

他动动她的手,示意她试试看。成君于是使出全力扭身子,末了一只脚还抵在泳池壁上撑着,结果自然是——根本摆脱不了他的单手钳制。

陆仁洲仍旧不松手,“以后绝对不能一个人乱跑,记住了?”

“……知道啦。”成君噘着嘴,看起来很不服气。

“保证?”

“不保证。”

“嗯?”他手上用劲。

“好啦,保证。”

陆仁洲这才满意地松开手,看着水里,抬抬下巴,“游一个我看看。”

成君立刻手脚并用划拉划拉扑腾走,游到中间回头时,陆仁洲已经起身站着,双手插在兜里,挑起一边嘴角笑,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好纯正的狗刨式。

他招手让她游回来,眉角眼梢都隐着笑意,“我去换衣服,你就在这边玩,别游到中间去。”

陆仁洲很快回来,成君已经又游到中间去了,歪着头远远地看他。陆仁洲扔了一个游泳圈下去,“累了就抱住这个。”

成君划拉游过去抱住游泳圈,然后笑眯眯指着他光裸的上半身,“腹肌。”

陆仁洲还没下水,就被狠狠呛了一下。

被调戏了?

成君挤眉弄眼偷笑,一眨眼陆仁洲已经游到她跟前,她吓得松开泳圈拍着水就逃走。很快成君就发现,凭她称霸樟芗一方的泳绩,再扑腾,也游不过陆仁洲。

他始终跟她保持平行,甚至侧过身悠闲地对她淡笑。

欺负小孩!

成君不甘心,继续闹腾。

过了会儿,陆仁洲先拦住她的腰,把她带到泳池边,轻笑着说:“好了,不闹了。”

成君趴在那微微喘气,陆仁洲弯弯嘴角,在躺椅上坐下,拿浴巾擦了一把脸,问她:“见过爷爷了?”

“嗯。”成君的眼睛闪了闪,很快垂下眼睑,一只手泡在水里慢悠悠地转圈,“爷爷说我的眼睛和鼻子,跟…爸爸最像。”

陆仁洲沉默了一下,叫她,“过来。”成君不作声乖乖地爬了上去,接过矿泉水坐到他身边。

其实上午离开病房的时候,她就听到护工跟爷爷说,叶老太太已经到楼下了。她把自己的脚摆在陆仁洲的旁边,比对一下,撇了撇嘴嘟囔:“我早知道了,我哥还装。”

陆仁洲低头看见她的小动作,一只小脚踩在明显比她大好几号的大脚旁,小小嫩嫩的,脚趾很细,脚背只剩一小块皮肤比其他地方要白一些,是太阳晒过的痕迹。

陆仁洲揉揉她的脑袋,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偏头看他,不以为意道:“你教我刚刚你那种游法呗。”

所以晚饭后,叶成程来接她的时候,成君还手舞足蹈地跟陆仁洲比画划水的姿势。

叶成程和陆仁洲靠在车旁聊天,叶成程点了根烟,疲惫地对陆仁洲说:“谢了。”

陆仁洲问他爷爷的情况,叶成程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气氛有点压抑,陆仁洲拍拍他的肩膀。叶成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手续都办好了?”

“差不多了。”

“什么时候走?”

陆仁洲察觉到成君的视线,低头看了她一眼答:“八月底。”

叶成程吸了口烟,“找个时间聚聚。”

“……八月底去哪?”成君戳在两人中间仰头问。

“……”

“陆哥哥被一所非常厉害的建筑学院录取,要去英国留学。”叶成程说。

陆仁洲拍拍她的脑袋,成君垂头“哦”了一声,安静地蹲在一旁自己玩。

等陆仁洲走后,她一跳,忘了问他一个很严峻的问题——鸽子怎么办?

这个问题,她纠结了一晚上,却一直没打电话问陆仁洲。

此时,看着ICU病房里插着呼吸机的爷爷,她更愣神了。病房里各种仪器“嘀嘀嘀”地响,走廊上偶尔有医护人员匆匆走过。叶成程没告诉她爷爷的情况,但是看他的神情,成君也不敢多问。

成君直觉上排斥医院,只要是穿白袍的,她都怵。陆仁洲带她去的那次是唯一一次,以前她连拔牙都不找牙医。

说起来,还要感谢林小光。她换的第一颗门牙,是跟他打架打下来的。其实也不是林小光给她打的,是她自己揍林小光时劲使大了,一拳弹到自己脸上,一颗牙就掉下来……

林小光比她先换牙有经验,见她满口鲜血吓得赶紧把人拖去找他爸。

后来林小光每次去镇里找牙医拔牙,她就宁肯去啃甘蔗硬生生把牙磕下来,也不找牙医,因为她发现原来就那么给自己一拳都可以。

至于她为什么怕医生,她至今也弄不明白确切原因,或许只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心理。

成君胡思乱想着,一早上就过去了。爷爷一直昏迷,家属不能探视,快中午的时候,叶成程送她回医院附近的公寓,吃完饭又匆忙离开,直到晚饭时间才重新出现。

两天后的下午,一个人在公寓打盹的成君突然被人晃醒。她皱着眉睁开眼,听见叶成程声音很不寻常地焦急,“成君,快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两人赶到医院时,ICU探视时间只剩十几分钟。成君换上隔离服后,一个人走进重症监护病房。

爷爷听到动静,眼睛动了动,成君有些局促地看了眼站在玻璃窗外的叶成程。叶成程用眼神示意她快过去,成君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喊了一声:“爷爷。”

老人眨眨眼,大颗的泪陡然从眼角滑落。他张了张嘴,半晌喉咙里才发出声音,声音干涩粗哑,“成君……对不起。”

“……”成君又看了一眼窗外,叶成程放在玻璃上的手已经握成拳。她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于是轻声道,“没关系。”

“叶家,对、对不起你。”爷爷喘着气反复说道。

成君犹豫了很久,探出手轻轻擦拭老人眼角的泪。

“以后有事,就去找哥哥,他一定会照顾你。”爷爷积攒了很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成君轻轻“嗯”了一声,嗓子压得有点疼。

探视时间很快过去,护士提醒她。

她想在走前跟爷爷道一下别,于是一手撑在病床前,低下头看着他:“爷爷再见,我改天再来看你。”

一句话,成君发誓,就这一句话,病房里的仪器突然急促地大响,病床上的老人翻着眼白,嘴巴大大张开,大口大口不停喘着气。

成君吓得后退一步,惊恐地看向窗外,只见叶成程猛地拍玻璃,嘴里不知在大声喊着什么,她听不见……

很快医生护士跑进来,有人把她推到门外。

门“嘭”的一声关上,成君的心怦怦直跳,快得吓人。她跑到叶成程身边,里面已经拉上窗帘,看不见情况。

杨兰淑正在赶来的路上,叶成程已经顾不上把成君送走。因为,很快有护士匆匆走出病房,面无表情下了病危通知书。

过了多久?二十几分钟?半小时?

医生再一次走出来时,歉意地摘下口罩,宣布病人死亡。

成君愣愣地站着,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个老人,刚刚还在跟她说话,半个小时后,有人告诉她,再也不可能了,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这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他的歉意,他的关爱,他的一切,都随着这一声“死亡”,消失殆尽……

成君觉得有点想吐,她抬起头想看叶成程。

这时,寂静的走廊传来焦急的脚步声,杨兰淑看见医生歉意的眼神腿一软就要晕过去,幸而身后的司机一把扶住她。成君慢慢扭头,看见几年前这个一面之缘的老太太脸色发白,颤抖着身子站都站不稳。

杨兰淑挣扎着站起来,挥开叶成程试图扶住她的手,步履有些蹒跚地撞进病房。医生护士都退了出去,叶成程也跟了进去,成君垂着眼睛站在门口。

杨兰淑捂着嘴,呜咽出声。那一刻,成君看见这个表面风光的强势老人,在须臾间将身上的盔甲卸去,只剩寻常老妪痛别数十年老伴的无尽悲痛。

少了心狠,没了怨恨,她只是个可怜的年近六甲的老太太。

成君只是没想到,罪名会落在她头上。

再一次。

杨兰淑覆在病床前,肩膀不停颤抖,早已失去往日的风光。

突然她像想起什么,猛地转身,目光落在成君身上,眼神顷刻间变得凌厉。杨兰淑颤着手,尖声问叶成程:“她为什么在这?”

叶成程这才恍然,却已经来不及。

杨兰淑扑过去,一扬手就往成君身上挥。成君偏头,那重重一掌落在肩头。杨兰淑失控尖叫:“都是你,都是你!”

“你这扫把星!你害得叶家还不够吗?你还要把他克死!你给我滚!滚!”

叶成程紧紧拖住杨兰淑,朝成君大喊:“你先出去。”

杨兰淑还在尖叫,苍老凄厉的哭声响彻病房。她挥着手,抓到东西就往成君身上扔。成君恍若未闻,手扶着门框,脊背挺得笔直,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病床。

陆仁洲赶到时,一眼看见她死死抠进门框的指甲,心蓦地一紧。

杨兰淑年逾花甲,独撑叶家和整个叶氏企业十数年,行事果决雷厉风行,外人常称叶家出了个杨老太君。陆仁洲一直很敬重这位长辈,就连陆历衡在她面前说话都要礼让三分。

但此刻,目睹杨兰淑歇斯底里地将弑杀的罪名,扣在自己亲生孙女头上,陆仁洲的眉头难看地皱起。

陆仁洲从第一天在警局认识林成君起,见过小丫头调皮捣蛋得逞后,狡黠眉飞色舞的坏笑;也见过她感到威胁时,大哭大闹桀骜不驯的反抗;还见过她偶尔与年龄不符的,一本正经老神在在的小大人样。

陆仁洲独独没见过,她如此黯然沉默的模样。

成君僵直着身体站在门口,一张小脸苍白无色,眼神恍惚,像个被骤然按下暂停键的机器娃娃,切断线路失去生机。

她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沉默地忍受着杨兰淑的谩骂和控诉。

“你这克星,垃圾货,我杀了你……”

多么可笑的控诉,将一个家庭的意外不幸和灾难,推卸到一个全然无知的孩子身上,让她的人生为这莫须有的罪名承担后果。

她从小就没有家。

她站在那,承受着来自亲人不堪入耳的咒骂和伤害,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一双瘦削的小手,狠狠地抠进木质门框,骨节透着扎眼的惨白。

她还是个孩子啊。

陆仁洲快步走过去,大手捂住她的耳朵,他看了一眼病房内,弯腰看着成君的眼睛说:“不怕,我们走。”

成君怔怔地抬头,茫然地看着他。陆仁洲一顿,两只手伸到她胳膊下,像大人抱婴儿那样,一把将她抱起来。

盛暑天,她身上凉得彻骨,没什么温度。

成君眼睛眨了眨,乖顺地搂住他的脖子,安静地将头埋在他肩窝。

肩头的濡湿温热,让陆仁洲更加急切地想要带她离开。他一手抱着她的膝盖弯,一手覆在她的头上,将她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快速地穿过人群走出医院。

直到陆仁洲将她放到车后座,成君仍抱着他的脖子不放,头也不肯抬起。陆仁洲就着她的姿势弯着腰,两手撑在真皮椅上。

他盯着车窗玻璃上映出的小脑袋,低声安抚了良久。她仍旧恍若未闻,执拗地不肯松手。

陆仁洲叹了口气,屈腿坐进后座,关上车门时还微微俯着腰。等他坐正,成君就变成半吊在他身上,他伸手摸一下她的脸,黏黏湿湿的。

陆仁洲把她往上托了托,一手抱着她,另一手伸长打开车内空调。又抽了几张纸,低头找到她的脸,“擦一下,嗯?”

成君扭了一下,将脸埋到他胸口,胸口立刻一片温热,陆仁洲无奈地扯起嘴角。车内安静无声,只有空调的风轻轻地吹到人身上,一扫车外的燥热。陆仁洲温声开口,“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成君默默摇头,片刻又反悔了,闷声道:“我想吃冰激凌。”

“好,吃完饭就吃冰激凌。”

陆仁洲所谓的大餐,竟然是市中心一家很出名的儿童主题餐厅。这家餐厅离陆氏集团大厦不远,所以陆仁洲会知道。暑假餐厅生意特别好,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在里边边吃边玩,服务员都穿着卡通衣服,很多卡通玩具,非常受小朋友欢迎。

成君跟着陆仁洲在五颜六色的卡通椅上坐下,隔壁桌一位年轻妈妈,拿着手帕温柔地擦拭小男孩的下巴,年轻爸爸在一旁逗他,“我们瑞瑞下巴漏雨,把爸爸买的新衣服都淋湿了。”说着,作势伸手就要挠他,小男孩躲到妈妈身后“咯咯”直笑。

环视了一周,陆仁洲问她:“不喜欢吗?”

成君看着垂下头,摇了摇。

陆仁洲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儿童餐厅里每个孩子所拥有的是她迫切渴望,却永远没办法得到的,来自父母亲人的爱护娇宠。陆仁洲不由懊恼,他拿起车钥匙,“那我们换个地方。”

“那边有冰激凌。”成君又摇头,指指餐厅中间的自助台。

陆仁洲手下一顿,看着她有些红肿的眼睛,那种沉闷心疼的感觉又慢慢涌上心头。

成君垂着头在挖冰激凌,陆仁洲的手机震了一下,是短信,屏幕上闪着叶成程的名字。陆仁洲拿起来看了一下,又放回去。

成君吃完第二个冰激凌球,又抬眸安静地看他,陆仁洲不再纵容,“今天不能再吃了,改天再买给你。”

饭毕,陆仁洲开着车经过一段江边夜市,夜色迷离中,各种街边音乐喧闹沸腾。成君突然指着车窗外,“那是滑冰场吗?”

“嗯?”陆仁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想玩?”

“嗯。”她从十岁开始,就在每个假期悄悄期盼,叶成程能兑现诺言,带她来玩一次。

从来都是一个人偷偷想着。

陆仁洲上一次来滑冰场,还是个高中生,被几个好友拉过来。音乐噪音烟味尖叫声,他皱皱眉,不太喜欢这里的气氛,但很显然,成君不这么认为。

陆仁洲买完票,成君已经坐下来给自己换鞋,陆仁洲蹲下来帮她,穿好后他牵着她的两只手,把她颤巍巍地扶进滑冰场。

“你也快点换鞋子。”成君抓住栏杆,抬头看他。

“我在这看着你。”

“你不进来,我一个人怎么玩?”成君扁嘴。

“……”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陆仁洲先让步。他换好鞋子立在入口处,白衣黑裤清隽英挺,跟整个滑冰场格格不入。再加上人本来就高大,穿上鞋子后,一群中学女生忍不住纷纷侧目。

于是这晚,陆仁洲牵着她的手,在一群女生热情的视奸下,频频扑倒在地。成君玩到后面膝盖都磕红了,当陆仁洲为了拉住她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时,成君终于露出了那晚第一个笑容。

两人轰然倒地,成君再心不在焉也发现陆仁洲黑脸了,她忍不住咧嘴笑,“你都摔成什么德行了!”

“我长得高。”陆仁洲翻了个白眼,放弃地屈起长腿,坐在地上,胳膊随意地搭在膝盖。二十几岁的大男人,怎么会在这陪一个小屁孩不停摔跤。

“那怎么了?”

“人太高,重心不稳很正常。”陆仁洲斜了她一眼,“高兴了?”

成君两手撑地跪起来,努努下巴,“刚刚带我滑的那个超短裙姐姐说想勾搭你。看,过来了。”说罢,还朝超短裙挥手。

陆仁洲懒得搭理她,用脏手把她的脸捏疼了,才撑地站起来牵着她的手,堪堪擦过超短裙姐姐慢慢滑走,语气不快,“再玩一圈,回去了。”

陆仁洲抱着她回陆宅时,陆家上下诧异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他将成君抱到自己房里,才转身对跟进来的父母解释,“叶家的小孙女,叶家现在一团乱,没人管她,我先给带回来。”

“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陆父看着熟睡的成君,恍然才想起好友已过世多年。

“她今天被吓到了,妈,晚上你帮忙多看着点。”陆仁洲转头对陆母说。

“放心吧。”陆母轻轻点头。

陆仁洲是陆家独子,陆母从以前就羡慕人家能生个女儿,说女儿贴心,不像儿子成天有自己的事要忙,都没见在家里住过几天。成君睡着后,安静软巧,虽然闭着眼睛,也看得出五官小巧精致,陆母看着非常喜欢。

“这么好的孩子,真是可怜。”她坐在床头,将成君额前的碎发拨开,轻声叹,“长得真可爱。”

“行了,都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叶家一趟,让你妈看着她。”陆父开口道。

陆仁洲回到客房洗完澡后,才拿出手机,又看了一遍叶成程早前发来请他照看成君的短信,动动手指回了一个句号过去。然后把手机一扔,埋头睡觉。

而间隔两个房间的成君,睡得并不安稳。后半夜,陆母上完洗手间后,去看了眼成君,发现小丫头卷着被子缩在床脚,眼睛紧闭,一张小脸烧得绯红。

成君这一烧,把陆家大小都折腾醒了。陆母给她喂了药,成君迷迷糊糊间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屋内的人。

陆仁洲穿着睡衣站在床尾,眼看着她扁扁嘴要哭出来的样子,忙走进摸摸她的额头,轻声安抚,“成君乖,睡一觉就好了。”

成君听见他的声音后,出奇地安心,很快又闭上眼睡去。

折腾一宿,陆仁洲回到房里后,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刚刚的画面,小姑娘紧闭着眼,被噩梦突然惊醒后,猛地睁开眼。

那么小的孩子,发着高烧,眼里还带着噩梦中的惊恐,努力地为自己辩解:“不是我,不是我害死的……”

同类推荐
  • 平行宇宙中的我和你

    平行宇宙中的我和你

    我和你本是宇宙平行两个人,却相交连成线。
  • 绵羊的修炼之路

    绵羊的修炼之路

    “唔,琅,我喜欢你,嘻嘻!……”那个雨夜之前,她还像一只小绵羊一样温柔乖巧,呆呆的,单纯的有点傻;“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啊!”终于分别,再到见面……她已经不再是昔日的羊了……对你的温柔不是在纵容,对你的冷漠,或许不过只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应该对你的态度……高傲的狼怎么会爱上平凡的小羊?答案是在他失去她的时候……“呐,我是羊,你是狼,我离开你,有什么不对吗?”“呵,我是狼,你是羊,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会被我吃得死死的!”
  • 恶魔王子独恋呆萌笨丫头

    恶魔王子独恋呆萌笨丫头

    当恶魔王子遇上呆萌校花,他们的邂逅,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是虐心之恋,还是温馨浪漫呢?还是让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 丫头,奢宠你一辈子

    丫头,奢宠你一辈子

    本文干干净净。男强女强。喜者放心入坑。女主玛丽苏。
  • 大神,求勾搭

    大神,求勾搭

    作为一个进入新区的伪小白,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装备?元宝?银子?宠物?不不不,让是我来告诉你,最重要的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大神。因为一个金光闪闪的大神等于极品装备加无限元宝加极品宠物!但是,在这个游戏里,大神什么的都是那天边的浮云浮云浮云,老子都被那小子纯洁的外表给骗了,那丫分明就是只大尾巴狼啊!某男轻轻一叹:夫人果然是嫌弃夫君了。(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热门推荐
  • 碎灵大陆

    碎灵大陆

    一位魔王,一场约定,为了一枚神格。一个屌丝,一场游戏,造成一场穿越。一次挨打,一次探测,沦为一介废材。一次八卦,一场赌约,废材蜕变成天才。千奇百变,变化莫测,此乃碎灵大陆!!!
  • 变异人之战

    变异人之战

    赵正霖——滨海大学教授,热泉港实验室终生教授,上一届诺贝尔生物学奖参与者,科学界的泰斗,却因“@晶体实验事件”在十二年前神秘失踪。赵硕——滨海大学学生,赵正霖亲侄子。对于十二年前叔叔的失踪耿耿于怀,立志找到叔叔。却不知@晶体被自己拿走自制成了放大镜,自己的基因结构也发生了变异。在大学里遇到了很多人,有美女,也有舍友,在寻找叔叔的过程中接连发生变异事件,懦弱胆小的心理发生了变化,同时变异的舍友四人组成“异族者”,实现最强组合,接连拯救身边的同伴,从此“异族者”崛起,靠着团结的力量拯救自我,拯救伙伴。
  • 邪王狂追:萌妃太能跑

    邪王狂追:萌妃太能跑

    钻狗洞,挨家法,躲在垃圾篓里睡了一夜,如此狼狈,还不全是拜他所赐?“你还想往哪儿跑?我的王妃,嗯?”冷至冰窖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我……我嫁!我嫁还不行吗!”哼!嫁就嫁!咱们约法三章!从此两不相干!……本想一心报复这个无赖!结果下错药不成却反被自己所服?翌日。“啊——”她扯回被子裹住,“你这个臭流/氓!大混蛋!给我出去!”“又不是没看过?!”他慵懒的靠在床边,漆黑如墨的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都怪你!我现在浑身又酸又痛,我不管,我现在恨死你了,你快给我出去!”她一把拿起枕头丢过去。他一侧身,轻易躲开,“需要为夫帮你更衣吗?”“一点都、不需要!完全、不需要!你给我出去!”“你已经是本王的人了……”
  • 真爱魔咒

    真爱魔咒

    一起神秘的失踪事件,让美少年阿魏生死未卜。他的搭档魄碧踏上寻人之路,各种不可思议的事件纷至沓来——从天而降的鱼、海王下仆、使徒、祭品…………风中传来招魂的旋律,妖异的少年在耳畔低语,诉说着海王复话的秘密…………她和他,到底是怎样的前世今生?
  • 三生三世:神女戏苍帝

    三生三世:神女戏苍帝

    二线女星遇色制片,又遭雷劈,刚醒来却又被人重伤。她倒在血泊中,他说:“我能救你,只要你与我斩缘。”生逢乱世,为一袋米,阿娘将她卖......什么,她是大公主?回到水灵国,等待她的又是一场阴谋,多舛的命运从此开启......他来历神秘,为仙道与她斩姻缘,却意外的打乱了自己前世预设好的一切。神庭也因此岌岌可危......
  • 笑动千山

    笑动千山

    蛰龙已惊眠,一啸动千山,万战不提刃,双目蔑敌颜。东风醒英豪,只手荡云天,醉卧红颜伴,独尊异世巅。
  • 福妻驾到

    福妻驾到

    现代饭店彪悍老板娘魂穿古代。不分是非的极品婆婆?三年未归生死不明的丈夫?心狠手辣的阴毒亲戚?贪婪而好色的地主老财?吃上顿没下顿的贫困宭境?不怕不怕,神仙相助,一技在手,天下我有!且看现代张悦娘,如何身带福气玩转古代,开面馆、收小弟、左纳财富,右傍美男,共绘幸福生活大好蓝图!!!!快本新书《天媒地聘》已经上架开始销售,只要3.99元即可将整本书抱回家,你还等什么哪,赶紧点击下面的直通车,享受乐乐精心为您准备的美食盛宴吧!)
  • 家范

    家范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腹黑邪王独宠妻

    腹黑邪王独宠妻

    说我怂?看小白兔化身成大灰狼!说我傻?姐的智商打遍天下无敌手!奈何却栽在了某腹黑王爷的手里!某王一挑眉”爱妃,还不过来侍寝”
  • 灵类界限:重启

    灵类界限:重启

    当自己乐此不疲做着专属于自己的任务时,何清浊才慢慢意识到这个世界是个怎样的存在。【不想忘记过去】抱着这样的想法,一个人就开始记录了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