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在距离临海市百里之外的墓地里,一名身着阿玛尼黑色西装的男子静静地站在一块墓碑前,他黝黑的眼死死地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刀削般的薄唇紧抿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冰冷的墓碑上轻轻摩挲着。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地念出这首词。
终究是怎样的一种悲伤与绝望,才能让这个面容冷峻、一向自制的男人渐渐地流下了眼泪。
“小曦……”他抹了抹眼角的泪,蹲下身,轻抚着墓碑上女孩的相片,轻声道:“你在世的时候就说过很喜欢这首诗,因为苏东坡对亡妻念念不忘的情谊让你感动。你还说……如果有一天你先走了,你希望十年后的忌日,我能在你墓前吟诵这首诗。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做到了这一点,你就会千方百计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是我现在念完了,你的人在哪里呢?在哪里……”
“外公,我来看你了。”
这时,他身旁突然响起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语气带着一丝眷恋。
钟寒墨瞳仁蓦地一缩,猛地转过头去。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小曦!
“小曦……”脱口而出的呼唤在见到来人时戛然而止。
眼前的少女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裙摆处微微漾开一朵妖娆墨莲,她肌肤雪白,面容柔美,一双大而明亮的杏眸与他对上,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诧异与陌生,她开口问道:“先生,我们认识吗?”
钟寒墨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面色一点点僵硬,直至冷凝。
不是她……
钟寒墨迅速整理好了情绪,面上恢复以往的冷然,只是周身气势愈发冷冽,只稍稍靠近都会觉得寒意刺骨。他看着少女良久,直到眼底的光亮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终于开口,声音却低哑得像是小提琴拉响的最低音:“抱歉……我认错人了。”
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能觉得,这声音该死的性感。
少女微微敛眸,掩去了眼底的情绪,将手里的一束百合放在她面前的墓碑前,淡淡道:“没事,可能确实是我长得太大众化了。”
钟寒墨看着她手里的百合花,又是一愣,心开始不可抑制的疼痛起来,他哑着声音开口,第一次主动开口与陌生人搭话:“……你外公,也喜欢百合?”
少女直起身来,转脸看向他,轻柔乌黑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微微滑落,又被风吹起,丝丝缠绕,隐隐遮住了她的面容,只听到她清柔含笑的声音说道:“你可知道百合花的花语?我外公曾告诉我说,百合意为纯洁的爱恋,今生唯一的挚爱。”
她答非所问一番话,却在钟寒墨心底激起了惊涛骇浪。
“百合意为纯洁的爱恋,今生唯一的挚爱。如果有谁送我一整个庄园的百合花,我一定会感动得以身相许,哈哈。”
记忆中韩灵曦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与眼前这个少女重合,钟寒墨浑身一震,身体意识已经先于大脑的上前一步狠狠抓住了少女的手:“你……你究竟是谁!”
心底隐隐有某种预感,让他像是溺水者终于抓到最后一根伐木,死也不肯放手。
少女被他的动作吓得一惊,手腕传来的刺骨疼痛让她脸色一白,语气却依旧轻柔,只是带了层寒意:“先生,我想你可能患上了某种臆想症!我们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你一而再的无礼是不是太过了?”
钟寒墨一怔,无力地松开了手,这才看清楚了这个少女的脸,与小曦……一点都不像。小曦的脸是典型的瓜子脸,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笑意,温暖而柔和,一双浅水桃花眼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而眼前这个女孩却是有点婴儿肥的包子脸,一双杏眸灵动却深邃,虽然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却让人捉摸不透。而且她的身材也比小曦丰满许多,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钟寒墨张了张嘴,有些失语。
少女见他这模样,心中不禁一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口中的小曦……是墓碑上的那个女孩?”
钟寒墨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看向面前的墓碑,一直没有说话。
少女看着他坚毅冷然的侧脸,又问了一句:“这个女孩对你来说……”
“她是我爱人。”钟寒墨打断她的话,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她,丝毫不见方才的半分失态。任何人都不能替代小曦,任何人都不是她,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韩灵曦。他怎么能,又怎么可以把别的人认作是她。
他削薄的唇紧紧抿着,眼底一片死寂般的寒潭。
少女沉默半响:“你这种想法敢让你家人知道吗?”
钟寒墨微微皱眉,不解地看着她。
少女下巴微扬,朝墓碑的方向看了看,目光幽深,眼神微妙,“据我所知,这个女孩叫韩灵曦,临海市前缉毒队队长韩仲旭的独女,因涉及随父贩毒,被公安局局长戚建兵就地正法,死时十八岁。”
钟寒墨:“……”
少女微微一笑道:“所以,你爸妈知道你给他们找了个毒贩媳妇吗?”
钟寒墨面色倏然冷凝,伸手一指墓园的走道,冷斥道:“你走!”
少女:“……”这是恼羞成怒?为什么感觉略萌?
“墨哥哥!”
正这时,远处传来甜腻的唤声,正对视的两人齐齐转过头去,入目便是鲜艳的大红色,那个快步走来的女人一身包裹住火辣身材的紧身红裙,随着她的走动,臀部扭成一个极为性感的弧度,一头金色大波浪卷发俏丽的散在肩头,衬得她皮肤粉白,唇色红艳,当真是美艳佳人。
钟寒墨却目光一寒。
少女冷笑一声,来墓地居然穿红色?这个女人是有多高兴别人的死?
掩去眼底刹那涌现的恨意,少女转头看向钟寒墨,露齿一笑:“看来先生艳福不浅,这边是已逝爱人,那边是美艳佳人。”
钟寒墨冷哼一声:“她没法取代灵曦在我心里的位置,永远不可能!”他语气虽凌厉,眸子里却闪过一丝无奈:父母之命不可违,自己不得不娶戚含嫣。
不知为何,钟寒墨脱口问出:“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少女看了看已快到眼前的红衣女人,对着钟寒墨做了个再会的手势,终是留下了姓名:“我叫凌若汐。”
转身而去的刹那,与红衣女人擦肩而过,凌若汐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戚含嫣,真是……好久不见。这一世,就由我亲手剖开你的胸膛,将那颗腐烂发臭的心捏碎,如何?
戚含嫣不屑地看了凌若汐,肯定这又是一个不要脸来勾引她的墨哥哥的女人,因此与她擦肩而过时,还冷冷地哼了一声,像是示威一样,直接扑向了钟寒墨,嘴里甜甜的道:“墨哥哥,你怎么又来这里了,这个女人有什么好的?我们的婚礼都快订下来了,你陪我去试试婚纱嘛……”
凌若汐早已低下头,眼神恢复平静,听着身后的对话,嘴角挂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半响,当她走出这一行墓地,步入走道时,终于听到那个男人像是含了千年寒冰的声音冷冷的顺着微风传来。
“戚含嫣,你成功的挑起了我的杀意。”
当凌若汐听到钟寒墨的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阶梯上直接摔下去,这说话的风格,果然够凌厉。一物降一物,戚含嫣再毒辣,也逃不了爱情的魔障。
凌若汐漆黑的眸子中透露着一股哀怨,曾经她也很爱墨哥哥,还毫无保留地相信他。她在十八岁生日宴会上,偷偷地告诉钟寒墨:父亲正在怀疑戚建军和一个神秘商人伙同黑帮一起贩毒,最近正在全力搜查取证。
她还记得钟寒墨当时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直摇头:“小曦,怎么可能呢?戚叔叔可是公安局局长,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情出来呢?”
她当时就说了一句:“后天晚上,我们在A码头不见不散,到时就可见分晓啦!”
可是到了约定的时间,她没等到心爱的墨哥哥,而是迎来了戚建军父女的屠杀。
凌若汐甩甩头,她不想再回忆起前世那些痛苦的画面,于是脚步快了点,走出了这片荒凉的墓地。
父亲,恕女儿无能,直到现在还让你躺在这杂草丛生的地方。不过,您和缉毒队叔叔们的血海深仇,女儿一刻都没忘记。今日我的回归,必是他们恶梦的开始。
此时,一辆白色的奥迪A4悄然地停在了凌若汐的面前,她从万千思绪中解脱出来,毫不迟疑地上了车。
“董事长,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驾驶座位上坐着一位个头很高,穿着笔挺的西装,皮鞋擦得一尘不染的中年男子。他声如洪钟,低沉而富有磁性,他蓄着胡须的嘴角微微一勾,尽显儒雅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