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年关已至,大雪落地无声,静悄悄的洗刷着大地,飘飘悠悠,白茫茫一片铺天盖地,银装素裹。
“小姐。”沉香从外面度步走来,手里拿着托盘,上面正放着一张请柬。
精致的黄色滚花边,龙飞凤舞的镶金大字无不彰显着主人的君临天下之气度。
“宫里来请柬了?”温幸听到声音,也没有回过头去,只淡然道。
“是的,小姐,宫里设宴,老爷病重无法出席,宫里就把帖子送到小姐这儿了,再过一时辰就开始了!”
“真是的,怎么帖子来的这么急,就给一时辰。”沉香一想到时间的紧迫就忍不住抱怨,怎么一点时间,怎么够小姐梳妆打扮啊。
“有人摆明要看热闹,又怎会让帖子来得这么快。”温幸伸出手,抚摸着窗边的盆栽,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走吧,再不走有人就要失望了。”
“可是小姐你……”沉香看着温幸就要去赴宴,都快急哭了,这一身装束,在宫宴岂不是成绿叶了。
“有什么问题吗?”温幸浅笑,眉目微眺,气韵自成,一颦一笑间,尽是风情。饶是沉香,都不觉痴了!
沉香这才仔细打量温幸的穿着:深蓝色的广袖儒裙,袖口滚着白色的的花边,裙摆点缀着木兰花,头上只是简单的细钿珠钗,没有什么金步摇一类的,只是温幸到底是美人,这般简单反衬得她高贵优雅,飘飘若仙。
“可是这么简单会不会失礼啊?”沉香始终觉得不妥,现在的温家正是四面楚歌,一点纰漏都是出不得,尤其宫里那几位,那里会那么轻易就放过小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温幸温婉一笑,只是那笑却不达眼底,如古井深潭般的双眼半丝波澜不显,语气却愈加冰冷,也愈加自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想要看笑话就要有被当成笑话的觉悟。”
“是奴婢多虑了,奴婢这就去安排。”沉香放下手中的托盘,快步走了出去,真是她傻了,她都能看出的事,小姐又何尝不明白。
“去吧。”温幸淡笑,沉香也算是她的心腹,也是一点就透的人,只是比起寻香来,到底少了几丝沉稳。
只是寻香,温幸不由怒从心生,商九竹,姚霁,此仇不报,我温幸枉重生一回。
温幸以为自己已经够沉稳,可是只要一想起那两人,还是忍不住颤抖,那是灵魂深处,血液经过,骨髓漫过的,相伴而生的永携的狠,不死不休。
温幸慢慢走过温府的后花园,亭台楼阁,花团锦簇,蝴蝶飞舞,曾几何时,邢府也曾这般雅致,这般闲适,曾几何时,她也笑得无忧。
这长长的路啊,终于只剩下她了!
马车缓缓经过闹市,熙熙攘攘,叫卖声婉转,温幸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着街道这富有生机的一幕,也接受着别人对她的羡慕。
石井草民,命如蝼蚁,轻易便可折去,却如芦苇般坚韧,轻易不可弯折,而那雄伟殿堂,轻易便可倾塌,真是有趣啊!
温幸看着长街不断倒退,直至消失眼底才回过头来,可是嘴角却仍旧勾着笑容,宛若水边伊人,温婉柔情,顾盼如玉。
“小姐,到了。”车夫站在车前,恭敬的说着,却不敢擅自掀开车帘。只是将踏脚板放在马车旁。
却见沉香先下了车,而后才掀开车帘扶着温幸下来。
温幸也不做作,搭着沉香的手就下来了,私下里怎么都可以,只是公开场合到底还是要注意,说好听了宽宥下人,说难听了却也可以是尊卑不分,不成家规。
温幸的马车刚停下来,就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温家本就是一品大员,温幸又生得貌美,虽说温常安不买账,但是清流之名,三千学生还是让人吃罪不起,这不,温常安就是请病假,宴会也少不了温幸。
而那些年轻的公子王孙却看呆了眼,宝马香车,谁不肖像,更何况,温幸轻易不出门,每次出门都是目无尘埃,正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温小姐真是赞一句,骨若白玉青葱,貌似出荷落虹也不过啊,这满城烟柳,又那及得上小姐倾城一笑呢!”
说话的正是镇国公府庶出的三公子——蒋秋明,可惜是个顽固子弟,还自诩风流,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此语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看着温幸,蒋秋明这话可说得毒,当众评论温幸的相貌已经是轻薄,更何苦以烟柳为比,这不就说温幸妖娆妩媚堪比烟花女子吗?
温幸却像不曾听得这话般,只是一如往常的温婉一笑,只是吐出来的话,却让蒋秋明狠不得撕烂她的嘴。
只见温幸上前一步,语调柔美,姿态优雅,吐气如兰:“都说蒋公子目光如炬,今日小女子倒是领受了,只是妇容二字,小女却是愧不敢当,若是真要说,二夫人倒是一流的。”
周围人已经嗤嗤笑了出来,尤其是那般自诩血统高贵的嫡出公子们,更是笑得毫无顾忌,想不到美人儿亮爪竟是如此锋利,句句都刺中蒋秋明的心。
谁不知道蒋秋明的姨娘曾是曲中第一名姬,一双玉臂万人枕,却偏偏狐媚的勾搭了镇国公之子,还坐上二夫人的位置。满厩里,可都是等着看笑话,现在被温幸掀开却是开怀大笑。
“温幸,你竟然侮辱我!”蒋秋明直被气得青筋突出,双目瞪大,直撩撩看着温幸,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断。
“蒋公子说笑了,小女子可没有说什么污蔑公子的话,若是公子无事的话,小女就先进去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温幸根本没有给蒋秋明反应的时间,径直走了进去,也不理旁人的眼光,被沉香扶着进去了。
众人在后面,只能看着她渐行渐远,而且无不感叹不愧是温常安的女儿,看着走路,裙摆不见一丝荡漾,犹如弱柳扶风般婀娜多姿。
温幸自东门而进,正在清扫道路的宫女无不行礼,但是温幸显然对路上的积雪更感兴趣,看着雪花不断融化,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看吧,一场雪又怎么掩埋掉这斑驳不堪的人世呢!
温幸一路走,路过无数殿堂,包括它前世作为皇后居住的宫殿,只可惜,被封宫了。仿佛宫里从来就没有那么个人那么个地方。
温幸一步一步的走着这条她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路,看到雪飘飘洒洒的落下,而梅花自绽,白衣血色与这重重楼阁浩浩殿堂相辉映,无比表现着天家气派,君王霸气。
很快,温幸就走到了举办宴会的御花园,已是隆冬腊月,可是御花园的花却丝毫不见枯萎,依旧笑迎看客,只是当初空谷幽兰换成了国色牡丹。
“温幸,这里!”温幸才刚步入花园就看到云裳向她挥手,招她过去比较幽静的赏月台,温幸只轻笑,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云裳还是一如既往,这般洒脱,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那个鲜衣怒马的自己。她也曾经像云裳这样不拘小节,向往江湖,英姿飒爽。
可是画面一转,却变成了她登上后位,背着一国之母的担子,愈加缄默,愈加谨慎,却愈加不得君心。
直至姚霁出现,她含冤而死,而寻香被毒哑,挑断手筋,邢家家破人亡,她重生成了温幸,才明白,浓情蜜意不过如此。
前尘过往,温幸每走一步,便换过一幕,一步一锥心。
沉香跟在温幸身边多年,自是明白温幸有点失控了,加快几步,与温幸并肩,提醒似的喊了声:“小姐。”
温幸这才停下脚步,低声说了句:“没事,走吧,云裳还等着。”说罢,温幸走在前头,一如刚开始沉香跟在后头一样,分毫不显刚刚的插曲。
“你总算是来了,我在这儿都快枯萎了!”云裳拉着温幸的手,语气轻快,她出生将门之家,云家掌握着仅次于严家的军事大权,自是有人上赶着巴结。
只是云裳自幼被其父云剑宠着,挑的起长枪却拿不了绣花针,又性情豪放,自然跟这些矫揉造作的千金大小姐的合不来。
而那些巴结的人看到云裳如此不近人情,当然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毕竟还有严家严空濛在,对于云裳,她们已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
而温幸,顶着第一清流之女的名头,在那些寒门士字眼中自是好使,可是在这些盘根错节,有利图利的世家大族里就显得格格不入了,何苦虽说温父失踪虽隐秘,却没有不透风的墙。
所以此时温幸一路走来也是闲人避退,无人上前搭理,温幸也乐的自在,反正那些人对于她来说,就犹如跳梁小丑,再怎么蹦哒都不成气候。
“你这般,只怕云大人是要动怒了。”温幸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出,颇为无奈。
“温幸你莫要吓我,”云裳抿唇一笑,有些羞赧,“若非是你,我怎敢放松。”
“噗嗤”
温幸不禁笑出声来,与云裳一来一往闲聊着,享受着这风云诡局中片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