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脚下一空,地面下沉,孙奕之和青青几乎同一时刻向上跃起,一人抓住了鲁盘一只手,想将他拉出去。
然而在地面下沉的同时,他们忽地发觉眼前一暗,先前安置在殿中的烛灯瞬间熄灭,在熄灭的那一霎,孙奕之抬头一看,发觉头顶的房梁和屋顶竟然朝下压了下来,不禁骇然大惊,急忙一用力,反身拉住青青。
“下去!”
青青也看到了上面的变化,听他一喊,内劲一泄,跟着他一起,拉着鲁盘向下一沉,刚落到依然下沉的地面上,便看到上面的前殿已然倾颓倒塌,从房梁开始,蔓延到四壁梁柱,都朝着他们这边压了下来。
眼看着那些粗重的梁柱砖墙倒塌下来,要将他们三人活埋在其中,孙奕之一把抓住那巨大的九龙青铜鼎,冲着青青喊道:“快——翻过来!顶住!——”
他方一动手,青青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飞快地跟着他一起抓住铜鼎的另一边,两人心意相通,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在上面的梁柱掉下来的同时,两人已将那巨大的铜鼎翻转过来,各抓着一边,举起来顶在三人上方,挡住了从上面砸落下来的梁柱和石块。
“进去!”
孙奕之吃力地扛着铜鼎,冲鲁盘喝了一声,等他一钻进去,他便进去压在他身上,再让青青也靠了进来,三人便如叠罗汉般缩在铜鼎之中,听着上面叮叮咚咚噼里啪啦不知砸了多少东西下来,耳中只剩下轰鸣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终于归于一片寂静,安静得仿佛没有一丝生气,三人却已被震得头疼眼花,更是憋气不已,青青第一个反应过来,伸手想推开铜鼎,不料用力一推,竟然那铜鼎竟然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这鼎变重了?”
青青有些傻眼,又加了几分力气,却依然没能推动铜鼎,不禁欲哭无泪,难不成躲过了盲蛇,居然要被压在这铜鼎下面活生生饿死憋死?
她又加了几分力气,整个人后背弓起,用力向上想要顶开这尊铜鼎。
“别白费力气了。”她一用力,被她压着的孙奕之就差点想吐血了,急忙说道:“先别急,上面怕是被大梁和石块压住了,我们试试能不能向下挖。”
“向下?”青青一怔,她也反应过来,铜鼎是替他们挡住了从上面砸下来的前殿砖木废料,可上面变成了废墟,自然将他们都埋在了下面。原本这尊铜鼎就重达上千斤,上面再压上整个前殿……她就算天生神力,也并非神仙,有移山填海之力,自然搬不动这铜鼎了。
可是向下——这铜鼎里空间就那么大,三人如同叠罗汉一般,她还能向上使使劲,有几分空间,下面……鲁盘都被孙奕之压在地上连脑袋都看不到了,如何能向下……
她正发愁之际,却听下面传来鲁盘闷声闷气的话语,“别乱动,我正在挖……”
孙奕之双手撑在铜鼎内壁上,整个人都快成了个弓形,艰难地说道:“你快点,我撑不了多久的!”
鲁盘应了一声,也不多说,手中的一对铁锸运转如飞,飞快地在地上挖出个坑来,土被抛到一旁,他整个人就埋在坑里,转着一边挖一边向下钻,那动作快得简直比兔子打洞还要利索。
青青看不到他在下面的动作,只能感觉到自己上方的空间越来越大,便知道鲁盘已经开挖,好奇地问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居然打洞打得如此之快……咦,难道你以前学过?”
鲁盘哼了一声,闭着嘴一言不发,只埋头挖坑,这会儿他满身满头都是泥土,整个人都快埋在坑里了,一张口就得吃土,哪里还有功夫去满足她的好奇心。
孙奕之无奈地说道:“阿盘自幼就跟着族人上工,盖房建屋的第一步,便是要筑基,莫说挖个洞,就是挖出个地屋来,对他也是轻而易举。”
他刻意的忽略和掩饰,回避了青青的疑问,鲁盘心下感激,却依然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满嘴的土腥味,张不开口,也不想辩解。这手艺,的确并非寻常筑基工挖地基能练出来的。
公输家除了承建宫室房舍,亭台楼阁之外,也接过不少王公贵族的墓室地宫项目。只是这种工程收入丰厚,风险却极高。时下流行厚葬,王侯公族死后非但要将平日衣物饰品用具陪葬下去,还要陪葬不少奴隶活畜,为了保证墓室主人和财物的安全,地宫完成之后,往往会将干活的工匠和奴隶一并封死在墓穴之中,活埋殉葬。
那些奴隶也就罢了,敢接这活的工匠,哪里不知道这里面的风险。尤其是公输家这等祖祖辈辈从事这一行的,早就有自己的退路。只是这退路深埋于地下,平日要避开监工的耳目,一旦被埋,就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在最短的时间里挖出一条生路。故而公输家的弟子,但凡承接过这类工程的,事先都曾接受过此类秘密训练,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判断出路,挖出逃生之路,否则便会被封死在里面一日一夜,以示惩罚。
鲁盘就曾经被埋过一次,其他弟子失手之时,尚有家人暗中相助,哪怕什么都不做,在外面传音安慰,也能让人安心接受惩罚。可他那一次,是因为受了风寒引发伤风,方才失手被困,却被痛骂一通,生生被关在那黑暗的地洞中一日一夜,真正是孤立无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因为他平日表现的太过突出,引发了族中同辈子弟的嫉妒,故意在他的通路上放了药,就算他没伤风生病,也会被那药物熏得头晕眼花手足发软,外面的督查的族叔被那些小子花言巧语哄骗,只当他不守家规,在外鬼混掏空了身子,才会在试炼中失手,方才加重了处罚,断绝了他的求助。
从那以后,他狠下心来,无论哪一门技艺,都要练到滚熟。这挖土的铁锸更是从不离身,结果这一次,就真的派上了用场。熟能生巧,说得容易,其中的艰辛苦楚,只有他本人知道。
青青听了,并未怀疑,倒是越发佩服起他来,她学剑之初,师父也曾让她反复练习最简单的那几招,劈、刺、砍、削、斩,每一个动作重复无数次,那种枯燥,简直可以将人逼疯。可就是这样无数次的重复之中,她能感觉到,剑与自己的手似乎都已经融为一体,每一个动作都可以随心所欲,根本不需要什么招式剑法,只要掌握了最基本的运剑之术,便可根据对手的动作随机应变,千变万化。
从最初一天才能完成的一千剑,变成后来一个时辰,她的动作越熟练,速度越快,快得根本不需要想什么招式,眼疾手快,剑随心动,便可在最短的时间找到对方的破绽和弱点,一击必中。
让世人惊叹的闪电剑法,也是这样苦练出来,根本没什么捷径套路可言。
只是她那时再苦再累再危险,也不过是被一群白猿猴子围攻群殴,可不似鲁盘这样,跟地鼠打洞似得,弄得自己一身是泥。像他这种速度和熟练的挖坑法,一般人真是拼了命都赶不上。
“铛——”
铁锸在泥土下碰到个硬物,鲁盘用力过猛,一下子震得双手发麻,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进坑里,多亏孙奕之一直盯着他,及时拉了他一把,才让他缓过劲来。
“怎么回事?”孙奕之听得清楚,急忙问道:“碰到底了?”
鲁盘苦笑着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眼自己方才挖出的坑,才不过三尺便已见底,下面的硬物,他已能想象的出来,这个机关,出乎意料的大,也出乎意料的……古怪!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无奈地说道:“下面好像有东西,我再挖开一些看看是什么……”
没等他说完,三人齐齐感觉到脚下一震,与先前地面下沉时那种差点让人飞起来的感觉不同,这一次,仿佛有人从下面打开了一扇门,从鲁盘方才挖出的坑开始,他们脚下的泥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下陷,而他们三人则被自己反扣在铜鼎之下,如瓮中鳖笼中鸟,根本避无可避。
鲁盘在最下面,原本就半截身子站在坑里,脚下一空,几乎同一时间,随着那些泥土掉了下去,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刚好孙奕之方才拉着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孙奕之猝不及防,被拽得向前一冲,整个人头下脚上地倒栽下去。
“小心!”
青青见势不妙,一把抓住了孙奕之的脚,另一手拔出剑来一横,架在那陷坑口上,全凭着她一人一手之力,拉着下面两个已经掉下去一半的人,整条手臂都痛得仿佛要断裂开来,可看着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洞,她完全不敢放手。
孙奕之能感觉到她抓住自己脚腕的手已痛得颤抖,心一横,挣扎了一下,叫道:“青青,放手!”
“不放!——”
青青怒哼一声,这会儿就只有孙奕之掉落的一根火折子奄奄一息的些许光芒,仍无法掩去她眼中的熊熊怒火。
“呸!你当我是什么人,我绝不会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