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不敢。”
皇帝却是笑了:“起来吧。朕,的确是舍不得。”
若冰松了口气。不知是跪得太久,还是被皇帝龙威所慑,起身的时候,她膝弯一软打了个踉跄。君凌逸不着痕迹将她扶住,然后顺势跪倒向皇帝请安。
皇帝摆摆手,忽道:“听说陈氏有了?”
若冰不知其意,怔了怔道:“是。已有八个月了,府里添了人手,稳婆也随时候着。”
皇帝点点头,对君凌逸道:“你子息单薄,这么些年就明琮一个,朕也实在挂心。这回好不容易有了,记得里里外外多细致点。若冰又没有经验。”
“是。儿臣省的。”
皇帝叹了口气,转而看向若冰。若冰不明所以,下意识瞥了君凌逸一眼。这互动看在皇帝眼里,多少有些欣慰。
“朕乏了,跪安吧。——你们两个,也多努把力,朕还等着抱孙子呢。”
若冰微窘,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君凌逸也颇为尴尬,干咳一声偏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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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若冰很早就安置了。但一直睡不着,翻来覆去到亥时才勉强入梦。
梦里,又是满目滔天的火光。她被人护在怀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感觉到灼热的粘稠一点一滴浸润着她的双手。她惶恐地想将他推开,用尽了全身的力道,可面前的人总也不动。终于,他抬起头来,却是君宸逸血肉模糊的脸。
她“啊”地一声叫出来。
君凌逸被惊醒:“怎么了?做恶梦了?”
若冰怔了好一会儿,这才机械地点了点头。
幸好,只是梦。她深吁一口气,缓缓躺下来,只是再睡不着,定定看着帐幔发呆。
“你讨厌我吗?”
君凌逸没应,可若冰知道他醒着,又道:“如果,我可以变好看,你会不会喜欢我?”
“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好奇,想到了就说了,你可以不回答。”
君凌逸不做声。
顿了顿,若冰继续道:“我今天,跟父皇说姐姐的事了。”
“胆子不小。”君凌逸也不知是褒是贬。
若冰笑:“我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欺君。”
“父皇怎么说?”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过,脸色有些难看。”
君凌逸弯了弯嘴角。
“嗳,你有在意的人,或者,特别想做的事吗?”
“你呢?”
“有。——父皇说,我有弱点。”
“有弱点未必是件坏事。有时候,示弱也是一种手段。”
若冰撇过头去,与君凌逸的目光撞个正着:“爷的意思是,我在故意示弱?”
“我并没有这么说。虽然——的确有故意的成分。”
“爷就这么肯定?”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若冰身子一僵。
君凌逸却不容她退避:“你是个聪明的女人。虽然有些地方比较糟糕,确实很难叫人喜欢,但你有你的优点,只是你藏得太好,或者别人没有耐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有我的骄傲,你就是看准这一点,才叫我失了常态。若非你后来的刻意,我或许真以为父皇是老糊涂了。——半年的韬光养晦,虽不知你为何改主意,但我仍然愿意试着去相信,一个这样性情的女人,不会居心叵测。”
若冰忽的笑了:“据我所知,爷不是感性的人。”
“这并非感性。以你的能力,要掩藏弱点不难。你故意暴露软肋于我,不过是想降低我的戒心,表达你的无害。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要博取我的信任,就得付出对等的诚意。——柳若冰,试一试,或许那不会很难。”
屋子,顿时又静下来,只余两人清浅的呼吸。
终于,不再一个人了吗?她觉得很安然。
眼皮渐沉,若冰模模糊糊睡去。朦胧中,她听见院外杂沓的脚步和喧闹的人声。是堇色,她支起身子唤了几声。
堇色推门进来,未及说话,人已被绿衫女子撞过一旁。瑗秋几个想去捉她,但见君凌逸面色不渝,又没敢贸然动作。
“怎么回事?”
听见君凌逸的声音,秋澜眼前一亮,膝行几步泣道:“爷,我家主子,我家主子要生了。”
早产?!
若冰一惊。君凌逸也当即变了脸,匆匆披了外衫就往芷蘅院里去了。
血水一盆接着一盆端出来。屋里是女子的哀号,尖锐而凄厉。
“里头怎么样?”若冰随手拦住一个女婢。那女婢新来,年纪又小,支支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若冰也知指望不上,挥手命她退下,索性自己进去了。
推开门,浓重的血腥扑面而来。许是看到她,淑宁摒足力气大叫一声,竟隐隐送出婴孩的头来。
稳婆大喜,一面嘱人备热水汗巾,一面不断出言相勉。半个时辰后,淑宁顺产。稳婆抱了洗净的婴孩上前:“恭喜娘娘,是位小世子呢。”
淑宁扯了个苍白的笑脸,疲惫地合过眼去。
大约见若冰在场,稳婆讨好地将孩子递了给她。因是头回,若冰抱得小心翼翼,姿势也有些僵硬。
“这孩子好生俊俏。”她笑。
“可不是。瞧这鼻子这眼睛,简直与王爷一模一样。”稳婆心直口快,直到奶娘拽她衣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王,王妃。”
若冰将婴孩递给奶娘,淡淡道:“报喜去吧。”
稳婆如蒙大赦,揖了一礼便匆匆告退。
若冰举步。远远地,她瞧见君凌逸噙在嘴边的微笑,以及满院喜不自禁的人群。
发现她走近,原本安静的孩子,此刻却蹬着手脚,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咯咯咯”笑出声来。
“他很喜欢你。起个名字吧。”
“啊?!”
“叫你起个名字。”君凌逸重复。
若冰直觉想要推诿:“还是爷取吧,我不在行。”
“不在行?你有什么是在行的。叫你取你就取。”
“哦。我想想。嗯……叫明翳如何?”
明翳,君明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