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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离婚不是两个人的事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十点,窗外艳阳高照,春光明媚。宋沛霖来敲门说一起去厦门大学和南普陀寺走一走,其实他还想跟她再聊一聊,他喜欢和林蓝在一起,林蓝很会宽慰人,这两天他心里没有刚来时那么难受了,这多亏她肯跟他费这许多的口舌。

收拾停当出门。一同下楼时,站在楼下柜台里的老板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世故地笑着说:“要出去了哦?”

“是啊”林蓝应道。老板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那种见怪不怪的老江湖的眼神,以平常所见来推断她二人关系的老江湖,这样的人你跟他解释什么都多余,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在他眼里同出同进的孤男寡女之间必然关系龌龊。只能像咽下一只苍蝇一样把所有的误解都吞下去。

出了门林蓝就埋怨宋沛霖说:“说好了不住一家的,你都没看见刚才那个老板怎么看我们。”

“怎么看?”宋沛霖毫不在意的语气。

“在他看来,我们就是背着家人跑出来偷情的不正当关系的男女”林蓝忿忿地说。

宋沛霖笑道:“等你离开这里的时候,你跟他还会经常见面吗?他怎么看你,你又何必介意呢?做人不要无端的给自己加上不必要的包袱。”

“也是”林蓝决定不管了。

在千年古刹南普陀寺虔诚地拜佛上香,林蓝提醒宋沛霖不要许愿,宋沛霖纳闷道:为什么?林蓝说许了愿,若灵了,一年之后要过来还愿的,不还愿怕佛怪罪,我们大老远地过来,添上一柱香,对佛表达我们的敬意,不要有所求,以免日后忘了还愿时内心不安,就算不忘记,再为还愿一事特意跑一趟又过于麻烦。宋沛霖笃定地说还就还吧,就当再过来玩一趟好啦!

林蓝倒不想向佛祈求些什么,眼下,面对已成一盘散沙的生活,她只想找回敢于直面人生的勇气,找回对于生活的热情、对于未来的向往、对于“爱”之一字的不怀疑。这对于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她所要的坚韧的自己只能向自己的内心求,内心强大了,日子便能好过,这一点,佛大概是帮不上忙了。于是,她心若止水一般拜完几尊菩萨,在大殿中央的香炉上插上尚未燃尽的香柱,在台阶处找自来水管洗净双手。闲得无事做,林蓝陪在每一尊佛都要前去拜一拜的宋沛霖身侧,穿梭在游人与香客中,向寺院后山五老峰攀登、上香,虔诚的上香者要一直到达山顶拜完最后一尊神才算完。林蓝悠闲自在地看景,南国的植物与武汉平日所见的也大不相同,不细细地看上几眼真是亏对了千里之行。她的数码相机有强大的内存卡可以让她尽情地拍照,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值得留念。宋沛霖面色凝重地对着每一尊佛弯腰扣拜,嘴里念念有词地默默祈祷着,林蓝偷偷给他拍下许多照片,爬到半山腰,少说也有二十几尊佛收到了他的祈愿,他竟然还一幅没完没了的架势,见他那副千祈我佛的样子林蓝不由得好笑,佛见了他这样的人佛都得累死。这一笑便收不住,宋沛霖再做什么都成了她的笑资,她不正经地想:五老峰上可千万不要住满了佛啊?再拜下去我得找个借口先撤了,可不能陪着他累死于求神拜佛的途中。宋沛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林蓝脸上挂了良久的笑脸,转过头来诧异地问她笑什么,她揶揄他说:“一个人怎么能有那么多的愿望需要神帮助呢?神太忙了!”

宋沛霖白她一眼,林蓝做错事般吐吐舌头,继续往山上走。

五老峰陡而峭,这样连续不停地爬山真的很累人,气喘吁吁,热汗淋漓的林蓝连声抗议:我走不动了,我不要走了。

宋沛霖领着她找到半山腰的大石头上坐着,这一片视野开阔,目光越过山下的相思树林正好俯瞰着厦门大学校园。和煦的山风吹拂在还在“滋滋”往外冒汗的脸上很是畅快,林蓝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递给宋沛霖,他谢过之后拧开瓶盖“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喝饱了水,见林蓝在看相机里面的图片,好奇地问“你都拍了些什么?给我看看。”林蓝死死地把相机抱在怀里说不要,因为之前拍的他在礁石上的背影还存在记忆卡里,以及今天很多他的照片都是偷拍的,不敢让他看到,她羞怯得满脸酡红,怕他误会她心怀不轨,哪还敢给他看?

宋沛霖猜她可能是拍了他的照片不好意思给他看,并不强求,淡淡地说:“你上网的时候把我的照片发到我邮箱里。”

幸好宋沛霖在林蓝的抗议之下并未坚持到达山顶,在半山腰香燃尽了,他们便下山了,走出南普陀寺,紧挨着厦门大学,两个人步行进去走一走看一看。

徜徉在厦大芙蓉湖畔,看粼粼碧水、青草地、垂扬柳、繁花满枝头。芙蓉湖很大,厦大的许多建筑都围湖而建。森森学子,青春正年少,那铅尘不染的一张张纯朴干净的面容穿梭于校园之中,在这样宁静的环境里,微风扑面,心灵亦如洗尽铅华一般纯静、清澈。

林蓝想到徐志摩的诗《春日》中的一段。

……

金花菜,银花菜,星星澜澜,

点缀着天然温暖的青毡,

青毡上青年的情耦,

情意胶胶,情话啾啾。

我点头微笑,南向前走,

观赏这青透春透的园囿,

树尽交柯,草也骈偶,

到处是缱绻,是绸缪。

……

林蓝记忆力不太好,读过的诗句很少能记在心里,能浅浅落落地记得一些大概意思,但是背不全。此刻想到徐志摩为英国剑桥大学所写过的一些关于环境优美的诗句也能套在厦大身上,想显摆一下,可就是一句也背不出来。

她问宋沛霖:“你读过徐志摩的诗吗?”

宋沛霖摇摇头说:“我从来都不读诗,看不懂的东西为什么要读它?”

她失望地揶揄他:“大概你连书也从来不看的吧?这样上学的时候作文也不会好喽?”

宋沛霖讪讪地笑道:“是啊,我也就看些金庸古龙一类的。名著基本没啃过,关键是啃不进去,翻几页不是走神就是睡着了。”

林蓝自豪地说:“我可不像你,我十五岁的时候就自己攒零花钱去买了一本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从买回家的那个下午开始看,熬一个通宵一口气把它读完,之后又反复看过很多遍。同样是讲白马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故事,这个灰姑娘不卑不亢,有思想、有自尊、有智慧。很多不出色的女生都能在她身上找到激励自己的地方。”

宋沛霖心不在焉地听着她在耳边絮叨,轻声应和了一句“是吗?我十五岁的时候看的是金庸的《天龙八部》。”

林蓝兴奋地说:“《天龙八部》我也有看过的。小的时候正是想像力好,爱看书的年纪,可是家里穷,没钱买书,书都是借来的。拉到篮子里都是菜,只要不是黄色的就什么都看。”

宋沛霖有些好奇的问:“林姐,你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

听了他的提问,林蓝像个遭霜打过的茄子般转瞬间没了精气神,蔫了。她很自卑她的学历,见不得人似的不敢提及,平时就怕别人问这个,可是又不得不诚实以对,不是人品多高尚,她也想蒙别人一下说自己是某个大学毕业的,虚荣心她有,可是她怕那种以一百个谎言去圆一个谎言的麻烦。小时候妈妈就常骂她“你个笨孩子,连个谎都扯不圆”,所以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她都让自己说实话,她羞愧地说:“我没上过大学,我读中专,学的是财务。”

他打趣地说:“您可真不像,跟你比衬得我更像没文化的。”

“去你的,打趣我呢?”林蓝推他一把。

宋沛霖此刻方才有几分笑容,谦虚地说:“真没有,真没有。这纯粹属于读书的目的不同,我是冲着那张文凭能让我找着饭碗去的,你是冲着个人喜好去的。”

林蓝点头道:“是啊,目的不同结果也就不同,你的目标让你舒服地活着,我的目标却让我走许多人生的弯路。”

宋沛霖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林蓝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专时她的初恋是离学校不远的一所大学的男生,在学校舞会上认识的,那时她和几个同学常常去他所在的大学跳舞。她不会跳也不会玩,常常坐在角落里等她的同学,在热闹的人群中间,她就像一支寂静的山百合,很美丽、很出挑,但是很内向。许多人邀请她跳舞她都不敢去,最后,他走过来请她跳舞,那样俊朗的面容温和地笑着凝视着她,她中邪一般不由自主地交出自己的手,任由他带着她在舞池中随着音乐旋转、旋转。她感到晕眩,不知自己在跳什么?她极小心地移动脚步,生怕踩了他的脚。她的耳畔有他呼吸和说话时传来的温热的气息,他用那样柔和的声音和她讲话,还没有人用这样温柔的和她说过话。所有的一切都在撩动着她的心弦,她整个人都轻了,就像飘在半空中盈盈飞舞的雪花,为了生命中最后的一舞不舍得降落。他们是整个舞厅中最耀眼的俊男美女,她感受得到那些吸附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充满了多少羡艳,他和她连跳了好几曲,最后他管她要电话和地址,她和他开始交往。那是一个外形和家境都很优越的男生,两年美好纯真的感情。在快毕业之际,他嫌她的学历和家境同他差距太大,只要他愿意,他大可以有比她更好的选择,于是,对她渐渐冷淡、疏远。在他可能会说分手之前,她提前告诉他——我们分手吧!

“那样浪漫的一个开始,原来是因为他同学和他打的一个赌,当时我坐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他有三个同学连番出动请我跳舞全都败北而归,于是跟他打赌看他能不能请到我跳舞并要到地址和电话,赌注是当晚的宵夜。很好笑吧?许多年来我回忆起向他提分手的这一幕都觉得自己做得很漂亮,在他想要离开我的时候我先转身离开,不使别人觉得累赘,也不使自己难堪。”林蓝坐在湖边幽幽地对着宋沛霖倾吐着自己的心事,她的眼神随着水中鱼儿而动。她在说她自己又好似在说另一个人。大概那些往事早已淡出了她的心里不再能影响她的情绪。

宋沛霖始终面带微笑认真听她倾诉,听完,他说:“在对方想要分手之前先转身,如此说来,我跟希儿之间再这么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林蓝鼓励他道:“你跟我不同,我先放手是因为自卑。对于一个自卑的人来说失去爱情的同时,也丧失了自我肯定,为了那一丝可怜的心理优势,所以在即将失去之前先放手。过后我安慰自己是我不够努力,如果我做得更好,爱情便不会离开了。”她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其实静下心来想一想,我真的做得不够好。如果当初我能够坚持下去,告诉他我是多么地爱他,我不能失去他,如果我表白过我的心,可能他的心不会再动摇,可能他会发现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比我更爱他,我对他的爱远远比我的弱点来得更为珍贵。可是我做不到,那个时候,一个平日里爱我宠我的人突然为了摆脱我而对我百般冷落,这让我的自尊心严重受挫,当时我好恨他,要分手,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没有风度不是吗?你大可以袒白地说:对不起,我努力过了,但是和你在一起的这条路我走得太累,坚持不下去,我要撤了。只要他这样说了,我会说:好,希望我们还能成为朋友。曾经爱过的人,就算不爱了,也不必弃之如敝履。害她在失恋的同时还要失去自信心,这就太不该了!恨了那个人几个月,也许没恨那么久,也可能只有几天或者是几秒,我又开始疯狂地想念他,停止恨很容易,停止爱却需要长久的时光来漏去心里的记忆。所以我要说:真的爱一个人,受伤又如何?丢失点自尊又如何?把自己包裹得太紧让对方看不到我们是多么地爱他,这可能正是我们失掉爱情的地方。”

宋沛霖若有所思的点着头,三天来的冷静,他心里渐渐打定了注意。他要回去找希儿,做最后一次努力,就算不成功,他也不会再觉得心有不甘。

宋沛霖说:“林姐,我请你吃饭吧,因为遇到你,这两天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明天我回去找希儿,不管成功与否,我先谢谢你开导我。”

在客家餐厅里,喝着只有10度的香甜的客家米酒,林蓝贪杯了,跟饮料似的米酒喝下去几大杯也是会醉人的。

“林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连续三天的相处,她的开解与鼓励让他从冰点中融化,他拿她当最好的朋友,真心地关心她。

“回去?不要,回去又要不得清静。”林蓝红着脸,醉眼迷离的样子多了些可爱,多了些小诱人。

“打个电话跟你老公再聊聊吧,一个女人在外地这么呆着也不是办法”宋沛霖提议道。

“有什么好打的呢?他也需要时间让他自己去想清楚很多事情。”

宋沛霖不解的问:“你在执着于什么呢?”

林蓝激动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就等他问我这个,我执着于什么?他以为我执着于他出轨,其实不是,这个我不是不能原谅,我不能接受的是他的心。我希望他的心里只有我一个女人,可是我发现他心里只有他自己,儿子在他心里也只占据一个小角落。如果他的爱还在,重建婚姻的基石就还在,他的爱已经荡然无存,重建的婚姻就只会风雨飘摇,那样的生活还能有什么乐趣可言?所以我想我还年轻,我们可以给彼此一个机会看看我们是不是真的适合在一起。我希望他能尊重我的感受,我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个体的人,不是上天附属给他,天生就只为他服务的奴隶,必须对他予取予求。不是说我嫁给了他,我就必须得全盘去接受不管是好还是坏的他,他不好我会离开,这才是天经地义。”

宋沛霖点着头,连声说:“了解,了解。”

他们相约好,大家如此聊得来,回了武汉也要常联系,人生在世知己难求,或许他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到厦门的第三天,宋沛霖赶飞机回武汉去为他的爱情做最后的努力。

林蓝留下,带着厦门地图,独自在这个城市里到处闲逛,就连厦门有名的第八菜市场也去看了看,每个城市所卖的食材虽然大同小异,但又各有特色。美食是林蓝的一大爱好,去看琳琅满目的新鲜食材也会让她觉得快乐。她还会随便找一家茶叶店买两斤铁观音,厚着脸皮坐下来陪老板聊天顺便蹭茶喝,跟能说会道的店老板聊上几个小时闲天,消磨时光,心在一点一点放空。

当然她会挑一些当地特产带回去送人,什么铁观音、虾仁干、干贝、茶树菇、笋干、苦笋等等一类的。花钱不多,关键是送得实在,收礼的人也喜欢。

厦门实在是个小吃少而又难吃的城市,天天早上都在饿肚子。中晚餐一个人去饭店显得怪怪的,只能天天吃快餐,吃当地小吃,天天都感觉自己没吃饱,虽然人因此消瘦了三、四斤,但是经常饿着肚子的感觉真的好难受。

大多数的时间,她光脚行走在海边的沙滩上,让滚滚而来的白色潮汐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脚面,溅湿她的裙袂。海水清凉舒适,海水中的盐份顺便还能杀菌治脚气,惬意之极。

有时她在面朝大海的山坡上坐上半天时光,听听歌、看看书、或者发发呆。

时光有如停滞般漫长而简单。

在厦门呆了一个星期,林蓝回到了武汉自己的家。

她打量着自己的新房子,这里将是她活下半辈子的地方。也是她离婚从周淳那儿所分得来的财产,三房两厅。

这样的房子周淳有好几套,林蓝只要了这一套外加一百万现金,就这也不足周淳三分之一的财产。于她,够用了。让周淳知道离婚的代价是他所能承受的,他才会愿意放手让她走。她放弃了儿子周乐彦的抚养权,这也是周淳肯离婚的条件。

新房子之前一直在租给别人住,装修简单,家具电器之类的都到了快淘汰的地步。

在她去厦门之前,她把能卖的东西全当二手货卖掉,没人肯收的那部份找小时工扛到楼下扔掉。

如今,空空如也的房子摆在面前,她想她有了装修它的心情了。

不用考虑任何人的感受和喜好,完全迎合她个人的口味。她找来设计师,详细地向人家说明她想要的那种家的感觉。她的客厅要求田原风格另外也要不失庄重大方,她的房间贴白底浅紫色小花的壁纸,用紫色窗帘;乐彦的房间贴白底蓝色图案壁纸,挂蓝底白花窗帘。家具选原木的,用个百十年也坏不掉的那种,人生越是没有永恒,越是想要留住些恒久不变的物品陪伴在身边。

把锁匙和装修金交给装修公司,在黄昏之际拧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准备好接受挨骂的心情,忐忑不安地走进父母的家中。

母亲王丽琴就像阶级敌人开批斗会一般辟头盖脸就给林蓝来了一通臭骂,数落她的原因其一无非就是:不跟家里人商量就直接去跟周淳领了离婚证。这婚离得亏,人家是过错方,她怎么着也能拿到大部份的财产。居然连一半家产也没要来,就这么便宜的让人家给扫地出门。

其二,这婚就不该离,他外面找小三,他也没想不要家呀!你不离嘛还能揪住他的短,以后在他面前理直气壮地掌管他的所有财产。这一离,好嘛?多年植树,果实成熟了全归了别人,成全一个挖你墙角的小三儿,你亏大发了。你一个三十三岁的黄脸婆以后找谁去呀?谁能保得了哪个男人不出轨?大多数人都能得过且过,你较什么真呢?

林蓝不服气地提醒她妈,“我才三十二,我三个月前才过的生日。”

王丽琴没好气地反驳她“按虚岁你可不就是三十三岁。”

“三十岁以后我就只过实岁了,虚岁的算法不要再用在我身上。”

“别给我扯远了”王丽琴厉声喝斥她:“你倒是给我说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看着办呗,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林蓝知道自己伤了父母的心,说话一直腆着脸,陪着小心。她只想这件事情赶快过去,翻开新的篇章,自己能有个平静的日子过。

见桌上饭菜已做好,白白嫩嫩的藕带炒三层肉,中间点缀着几条红红的干辣椒丝,一下子勾起了她的馋虫,口水都流了三尺长了,倏然发现自己快饿瘪了!林蓝饿死鬼一般奔过去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地吃着酸辣藕带。边吃边活跃气氛,转移王丽琴的注意力,“爸,你可不知道我好几天都没吃过一顿饱饭了,我饿死了。在厦门没人吃藕带,在南普托寺的荷花池边我看见荷叶,简直就有了拔起来吃的冲动,佛门圣地,犯了癫念,罪过罪过。”

林建明慈蔼地说:“吃吧,吃吧,这一盘全让给你吃。”

王丽琴瞅着她那没心没肺的样,气不打一处来,走过来欲抢她的碗。边抢边骂:“你还吃什么呀?赶紧回你自己家吃去。”

“我家都空了,这两天找装修公司装房子呢,装好之前我都得住这。”

“我说的是那里吗?我说的是你和周淳的家。”

父亲林建明脾气温和,拦着王丽琴道:“你先让人把饭吃了,她都而立之年了,你让她自己去决定自己的人生。”

林蓝在一边帮腔道:“就是。”

王丽琴坐下来吃饭,边吃边想着解决这件事情的对策,女婿虽然犯了错,但是在人前还是能为她长脸。他得了自由还不立马会有许多女人往上贴。可林蓝——今后是给人家做后母呢?还是嫁一年纪大的小老头?三十多岁的离婚女人在男人眼里不值钱,这些道理林蓝可能还没想到。但是王丽琴能想得到,她见过多少人,经过多少事,她知道现实的残酷。林蓝还是天真了些,不行,这件事一定要管。不能听之任之由她胡来。

饭后,林蓝给爸爸看自己从厦门带回来的特产,并耐心地教他每一样东西的烹任方法。

王丽琴躲在阳台上偷偷给周淳打电话,告诉他林蓝回来了,现在在她家,并教他一定要耐心地哄林蓝回去,那孩子心肠软,一定要多花点心事去哄她。

听了电话,没多久周淳就来了。

在林蓝房间,刚关上房门,他就想走过来抱她,林蓝黑沉着脸,退后几步厉声喝道:“离我远一点。”

几日不见,周淳憔悴了不少,胡子拉碴,满面愁容的样子我见尤怜,她不去看他,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伤她的地方至今还在滴血。近不得身,周淳只能站在离林蓝一米开外的地方,可怜兮兮地对她说:“你还在恨我?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从来没想过我们有一天会分开,当初追你的时候我就决定只跟你牵手到老,一辈子都对你好。给我一个机会,让时间来证明我对你是真心的。蓝蓝,跟我回去吧!以后不会再犯了,我保证。”

林蓝省视着他的眼睛不说话,她有一些心动,他从没对她说过这样掏心窝子的话,她不是不信,她还有些犹豫不决,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决心要还她一个完整的老公?

心动,并不能叫她立刻原谅他所犯过的错误,她呻吟道:“怎么可以跟那个女人来往了一年多呢?你叫我怎么信你?”

周淳再次靠近想要抱她,仍被她推开,但他总算离她近了,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低声央求道:“再信一次,求你了!”

就在林蓝几乎要被他说动的时候,周淳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略过一丝短暂地惊慌,然而,片刻之间,他就想到了应对之法。他从容自然地接起电话,把它当成一个普通的商业应酬“王总啊,谈事情啊,在丈母娘家走不开呀!明天吧,明天我们去公司谈。”

他语速密极,跟他平时的商业电话比起来好似自说自话,不容对方接茬。

林蓝待他挂断电话,手掌横陈在他面前管他要手机。

“王总啦,他找我谈点生意上的事。”周淳解释着,却不敢递手机给她。

林蓝执意地要,不往回收手。

周淳只能无奈地递电话过去,林蓝找到刚才打进来的号码拨回去,对方不接,再接着拨,对方的号码呈现的是不能接听的状态。

林蓝冷笑道:“真是太可笑了,王总竟然不接你的电话。”

周淳松了口气,辩解道:“他那边信号不好。”

“武汉市有信号不好的地方吗?”

“有啊,铁路边,高压塔下、山上、东湖边,总会有嘛?”

“第一遍是通的,人家不接,你怎么解释?”

“开车嘛,来不及接电话是常有的事。”周淳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就是这幅老油条样出现在了不合时宜的时候。

先不说他跟那个女人有没有断掉,林蓝最看重的是——再一次在周淳身上看到他的不诚恳。不诚恳的男人不值得人信任,不值得信任的男人不值得人爱。再一次失望,她“哼、哼”冷笑两声说:“刚刚我还在想是不是应该给你一个机会?看样子江山宜改本性难易,你的人生很丰富,你并不欠缺像我这样的黄脸婆给你的机会,你会活得更好,还来找我干嘛?你可以走了。”

“你怎么说这样的话?这都是你认为的,我并没有讲过啊,刚才也只不过是一个生意场上普通的电话嘛,值得你又生气?”周淳理直气壮。刚才的确不是生意场上的电话,是陈芷晴打来的,知道他离了婚所以最近整天粘着他,不想让她的付出付诸东流。周淳是不会认的,不抓个现行他死也不认。

“你为什么找我回去?”

“因为乐彦离不开你这个好妈妈,而我也离不开你这个好妻子。”

细听这话是挺动人,但是女人不这么看问题,林蓝关心的是——作为单纯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是不是还爱她?或者说他的爱像分猪肉一样分给了她几分之几?她只要知道这些,女人是要为这些活下去的,至少她是这样。

可周淳不提爱,其实周淳不跟任何女人说这个字,跟陈芷晴说那也是被她逼的,她一定要逼着他说:“说你爱我。”这样他才说,像背书,不带感情的。

林蓝再度失望至使心凉如水,淡然说道:“不管我回不回去,我都会是乐彦的好妈妈,如果你把孩子给我,我会一辈子好好去爱他,照顾好他。至于你的好妻子,只要你看哪个女人顺眼了,哪个女人都做得了你的好妻子。”

周淳有些恼怒林蓝的态度,心头悄然蹿起一股无名火。这些年他活得顺水顺风,大把的女人想往身上贴,就是搞了个外遇又怎么了?外面这种事还少呀?离了林蓝,他想找个多年轻多漂亮的找不着,他用得着这样低声下气地求着她?她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黄脸婆一个,不知深浅!心态上的优越遮蔽了周淳的心,他一恼,话跟着就说得有些不着调,“是啊,只要我看上的女孩子不管十八还是二十八,我还都能找得到,而且我还用不着这样上赶着求人家。咱这不是念着往日的情份嘛!”

谈话自然不欢而散。

久而久之,王丽琴见逼不来林蓝和周淳的复合,渐渐地放松了对林蓝的管束,也减少了唠叨,只是常常看着她叹气。父母带大了孩子,本以为她已经成熟懂事,凡事知进退,懂分寸,没想到这个孩子仍然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处处要人担心,关键是她不会像真的孩子那样由着你安排,她的人生你不能左右。你只能站在岸上,看她这艘小船在苍茫的大海上,倔强地,孤苦无依地,追风逐浪。岸上的人比船上的人只会更加的焦急,更加的坐立难安。这样的心情做儿女的总是不能体会。

林蓝边上班边紧盯着房子的装修,抽空还得去家具市场,看一下有没有喜欢的款,提前做个预订。现在她太想快点装修好自己的房子,有个属于自己的挡风挡雨的窝,不用在父母家整天让妈妈看着她不自在。

这天,妹妹林茵约林蓝以及林蓝的死党蒋英姿一起吃饭。

三个女人要了一间小包间,点了几道菜和红酒。

席间林茵连珠炮似地说:“你离婚我为什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你就不能早点告诉我?让我叫几个人去帮你出出气,凑那个女的一顿。不过现在也不晚,你告诉我那女的住哪里?我找人去凑她。”

“我哪儿知道她住哪里?我也就见过她一面,长什么样子我都忘了。”林蓝不愿妹妹过多插手自己的事。

“有这么便宜人家的吗?不行,你现在去打听,打听清楚了我立马找人去凑她,准让她一个月下不来床。”林茵见不得姐姐被人骑在头顶上欺侮。

林蓝笑了:“你哪条道上混的呀?你打她一顿能解决问题吗?反倒是会让周淳觉得他欠我的都还给我了,反正我气也出了,大家各自两不相欠。”

蒋英姿说:“蓝蓝说得对,这样一来我们反倒成了理亏的。”

“你们也太好欺侮了,人家都爬到头上拉屎了,你们还要死死抱持着你们的风度。难不成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怎么样也得报复一下吧?”林茵忿忿不平地说着。

“就这样吧,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我也不想看到他不好嘛!”

林茵摇摇头,讥诮道:“我姐真是太傻了,人家把你卖了,你还要替他数钱。”

林蓝听了这话并不生气,她笑着解释她自己,“我不是想饶了他,而是想饶了我自己,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我退出一大步,才发现走出仇恨的象牙塔比报复来得快乐。在最后,我展现给周淳一幅修为良好的形象,让他想起我这个人时记得的都是我的好,胜过打上门去,撕毁形象,此乃无为之计。唉,不说这些了,我也才刚从一堆烂情绪里走出来,现在还在修养心性,何不顺其自然?不属于我的东西争个头破血流只怕也是一场空欢喜。你们要是真的关心我,以后就多出来陪我,不准重色忘义,以老公孩子为借口不出来陪我哟!”

搬进新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

看着色彩明艳的房子,所有生活用具、用品一应俱全,林蓝觉得很满足。为了儿子过来时能找着亲切感,她买了大鱼缸养上了金鱼,还有一些毛绒玩具、汽车模型和积木。阳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以前周淳嫌种花草招蚊子,不让种,但园艺是她的喜好,之前她一直在迁就周淳的喜好,现在终于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觉得无聊时,这些事能帮她消磨许多的寂寞时光。

新居布置停当,林蓝约了周淳去自己生活多年的家搬她的衣物,以及她的个人用品。

周淳一脸阴云密布的在家等她,她去时周淳一个人闷坐在沙发上抽烟不说话。烟灰缸内塞满了烟头,不知道这些日子他一个人抽了多少烟?家中积满了灰尘,东西乱丢乱放,杂乱无章,没点人气。乐彦这段时间都住在爷爷奶奶家,周淳活生生把个家折腾得像个狗窝。其实周淳是很爱干净的一个人,但他不爱收拾,他属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那一类人。他喜欢林蓝把家里收拾得纤尘不染,让他可以随意地趴在地板上和儿子玩游戏,当他在外面倦了、累了的时候,想起他有个舒适温暖的窝,他都会满足的微笑。如今家里乱成这样也难为他住得下去。

林蓝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周淳阴郁的样子令她心有内疚,奇怪,这种感觉还真是好笑,错不在她,为什么她总在自责?她扫视着屋子,在想是先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呢?还是先帮他打扫打扫屋子?就算这家以后与她无关,毕竟儿子也是会过来的,更别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呢!

见林蓝坐下,周淳仓促吐出刚吸入口中的烟雾,端正了身子,捻灭烟头,抬起一张落拓的脸,蠕动着嘴唇说:“一定要这样吗?”

林蓝陡然有些伤感,周淳以前是个高高瘦瘦很有活力的人,这些年过了一段春风得意的日子才渐渐发福,也不算胖,有些壮而已。周淳不帅,但也还耐看,毕竟也有过好时光,看他这般状态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她轻轻地点头,喃喃道:“这些话不是早就说过吗?”

周淳不能理解林蓝为何要如此决绝?质问道:“我怎么感觉你迫不急待地想要离开我?可能以前你没有理由。但现在我犯错了,终于叫你抓着把柄了,你总算是找着借口可以离我而去了。是吗?”

林蓝面露不悦,抢白道:“这是什么话?”

“如果不是的话,我已经道过嫌了,也认过错了,为什么你就不能给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外面有多少男人犯过这种错,为什么别人的妻子能够原谅,而你一定要眼里容不得沙子?”周淳情绪激动了起来,说话的声音高了好几调。

林蓝不是善于吵架的人,她一见别人动怒就容易词穷,她气势弱,总是容易被别人的强势压倒。她知道周淳在气头上,争执下去不一定有结果,还是避开他,有些事真的需要冷静下来自己去想明白一个答案。于是她说:“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如果你有想不通的问题,或许再过一段时间,等我们都静下来,能客观地来省视我们八年的婚姻,那个时候,我愿意坐下来,好好跟你谈一谈。”

林蓝起身,手脚麻利地整理了一下这个家,该归位归位,该扔的扔,扫地擦桌子,十来分钟,有如田螺姑娘附体般还他一个干净整洁的世界。周淳看在眼里有小小的感动,当初喜欢她的也就是她良善的个性。但随即林蓝整理好了房子又去了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她的衣服,她的书藉,她的化装品,她的水杯,她的小物件还有她的照片以及电脑里的资料。

见她收拾得仔细,点点滴滴卷走了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她若一走,周淳将只能从回忆里去寻找往日曾经拥有的美好。在时光面前,记忆会逐渐淡薄,最终什么也抓不住,你看,连回忆都是不可靠的,晓来都是梦。

几大包东西都已整理好,搬到门口,准备出门。周淳在自己的臆想中怒火中烧,这个女人真是一条道走到黑呀!半点余地不留,狠心透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完全不是他想像中的样子。女人嘛,一般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招式她没用过,是不屑于用吗?还是根本就不在乎所以听之任之?他原本想着道个嫌,赔个理,再做个保证,这事儿应该就摆平了。可是林蓝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外,他愿意多花些心思去哄她回来,只要她不把门堵死,日子还能照样往前过。可是她宁为玉碎,不苟于瓦全。林蓝是那种能让他舒舒服服过日子的女人,他不想打乱既有的生活,他比谁都没有勇气去面对,他感到了恐惧,他不知道林蓝为什么这么无知无畏?他恨透了她的一根筋!

他拦在林蓝前面,头顶一绺头发垂落下来横亘在额间,他顾不得整理,血红的眼睛怒目圆睁着,像一头受伤的被惹怒的狮子般咆哮着,“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得,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明天我立马就能找个比你强一千倍的女人回来,你今天敢走出去,你明天就别想回来,永远永远都没有回来的路!你要不要走,你最好马上想清楚!”他的右手配合着怒吼在身前挥动着,一会儿指门,一会儿指着林蓝。林蓝只觉得他陌生,像看戏一般看着他,思想神游到了情境之外。

半晌,林蓝没吭声,她明白他是想留他,可是他真的用错了方法,他这样威胁她?当自尊心被激怒的时候,她反倒更庆幸自己选择的是离他而去;反之如果周淳肯示弱,装装小可怜,耍点小阴谋,说不定她就吃了这一套。

他太自以为是,她忍不住反唇相讥“你既然能找到比我好一千倍的女人,那还留着我干什么?”如果说进这个门之时她还有自责和不忍的话,那么现在她的心更加笃定了,她更坚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她顿了一顿,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你给我让开!”

周淳就这样看着她在他面前艰难地推动那些装得满满当当的箱子和袋子,他没有施以援手,累死她才好!他才不要帮这个固执的女人离他而去!

林蓝拖着行李进了电梯,周淳懒得关门,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渡回沙发边,一屁股栽进去,横陈在沙发上像一滩烂泥似的散了架,泄了气。他目光呆滞的注视着天花板,一行清泪顺着面颊缓缓而下,流至嘴边,品到了苦涩。他想留住她,他还在乎她,可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不能把话说得好听一点,他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不是!他只是气她不该走,他不想让她走。一千个,一万个声音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呐喊,让他感到胸闷和混乱,其实他听不见自己内心发出的声音,很多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就是觉得难受,内心被掏空了一样难受。

当然这难受只是暂时的,没过几天周淳又生龙活虎起来。

他跟陈芷晴并没有分开,他只是一段时间不答理她而已。当然他有些气她故意在他身上用的那些功谋,故意留下蛛丝马迹让林蓝察觉到他在外面做的那些个事儿。如果她肯老实些,让他家里家外兼顾好,也不至于让他失掉一个家。

陈芷晴知道他在气她,她有些心虚,有些理亏,但她就是不肯服这口气。当初是他来追她的,他追她的时候她就希望他能为她离婚,没想到他只想享其人之福。难道她陈芷晴好好一个女孩子,不比谁傻,也不比谁笨,天生就是做小三的命吗?

要么你别招我,你先招我就别想这么简单。

现在也是,八字已经写出去一“撇”了,还得再修阴功,补了最后这一“捺”。

陈芷睛哄着他,顺着他,处处关心着他,让他时时处处感觉自己被这个女人捧上了天。

在林蓝那里遭的冷遇,在这里得到无限地满足。周淳想,换个女人如果更爱他,更懂得在他面前低眉顺目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日子过得舒心,跟谁过不是过呢?这样一来他又沉浸于陈芷睛给他编织地温柔乡里,懒得再去找林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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