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在笑我吗？”袁晓志被苏陌她们的笑搞的一脊背的冷汗。
“跟你无关，我们笑的有点突兀，请不要介意。晓志哥请速速退下，大王即将上菜。”苏陌赶紧解释。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伴着哧哧的油锅爆裂的声音，一桌饭菜很快就上桌了。
吃完饭，有闲情时苏陌会跟乐乐、袁晓志一起去L大学的图书馆看看书。图书馆五楼的自习室全开放，不刷卡，不寄包，程序简单。要是忽然想起看什么书，苏陌只要拿着乐乐的图书证混进L大的书库中就可以了。闻着书香，徜徉在L大安静、明亮的图书馆，美好的大学时光苏陌又可以再回味一遍。
不知道傅梓心常常坐那个位置上看书呢？他曾经好多时间都在泡馆。
L 大也是岱佳的母校，他也该常泡馆。
图书馆，很多不经意邂逅造就美丽开始的地方，有多少人的美好回忆啊！
更多的时候，乐乐一手牵着男朋友，一手挽着苏陌，去学校里边兜兜转转。或者在学校巨大的塑胶运动场散步，一圈一圈的慢慢走，聊聊天，吹吹风；或者在学校的室内体育馆打打羽毛球，一场一场接着打，直到筋疲力尽。
苏陌在L大晃荡的时间实在是不少，它都快成了她小半个母校。她熟悉L大周围小角落里的各色美食。
在学校逛的差不多，乐乐和袁晓志照例送苏陌去校门口搭7路公交车。四十分钟以后苏陌便可以到她市中心的单身公寓附近。
很多时候，如果直接送苏陌到车站不去L大逛一逛，那么乐乐会一点不带喘气的，在各个房间进进出出收拾东西，什么自己刚从外面买的水果，昨晚做的老酸奶，她妈妈做的辣椒酱、老腊肉……一股脑的放进袋子让苏陌带走。苏陌只得跟着团团转，一边气喘吁吁的与乐乐赤膊相抗，把乐乐刚放进袋子的东西拿出来；一边无奈的与乐乐大声讲话，争取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乐乐才不听苏陌在讲什么，不管苏陌的声音已经提到什么程度，乐乐总是压倒性的盖过苏陌。不仅是声音，行动上更是。几个回合下来，东西还是都收到苏陌要提走的袋子里，乐乐还在念着什么要给苏陌带走。苏陌累的完全没有力气争下去，只能痛苦的笑着吼：听我说啊，听我说好不好，我讲话好费劲啊，大王，你完全不听别人在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真的太像妈了，我就是回娘家的，临走了大包小包的带各种吃的、用的，我根本不缺……
袁晓志做自己的事，才不管旁边的两个女人在那里玩什么太极推拿手，也不管她们的声调有多高。他知道，反正在那个当儿上，他插不上手，更插不上嘴。等到两个女人争的都没力气了，袁晓志才开口：“好啦，陌陌，给你的你就拿着。你不是不知道，吃她做的饭一定要吃完她才高兴。所以不管她给什么，她给的那都是心意，不然她不高兴。”
“认识多少年了，我知道她的脾气。我能照顾好自己，我什么都不缺，不想她老是那么操心，那么累。”
“我还不知道你？给了就拿着，拿不动我们给你送到车上。走吧，早点回去安全些。”乐乐如王者般发话了。
袁晓志帮着提上东西送苏陌去赶车。
苏陌上车走到一半路，乐乐的短消息来了：“到哪里了？注意安全！”
“公车上，走一半儿路了，我又不是小孩儿，放心。到了家给你电话。”
刚下公车乐乐的电话恰好响起，苏陌接起来，乐乐打哈欠的声音随之传来：“陌陌你到家了吧？”
“没呢。刚下车。走十分钟就到，不要担心我。”苏陌边回答边看红绿灯，随时准备好过街。
“好，早点休息。我好困啊。你不要熬夜，自己照顾好自己。”持续打哈欠状态中的乐乐不厌其烦的叮嘱苏陌。
“知道啦。我要过马路了。提前跟你说晚安咯。”
“晚安，我们家的陌陌乖乖。”
苏陌如今早都习惯了乐乐如此亲昵的称呼。这么婆婆妈妈，这么爱护苏陌的乐乐事实上只比苏陌大四个月。
五年前的乐乐虽然也体贴入微的照顾苏陌，强势的保护她，可决不会什么“乖乖”、“我家亲爱的陌陌”等等“肉麻”的叫苏陌。这些年发生的事真是太多了。
人行道上的绿色小人和自行车亮了起来。苏陌挂掉电话快速过马路。
苏陌最怕一个人过马路，对于涌动的车流总有莫名的恐惧。所以，每次过马路她都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左顾右看。
在寝室姐儿们以及其他家人朋友身边，苏陌喜欢走在路的右边，为她们打伞。忽然想起，大学里班上一个腼腆内向的男孩儿曾经很认真的跟苏陌说：“我害怕你，我说不出是为什么，但我就是害怕你。”——这样的话，苏陌好久好久以前就听别人说过了，但苏陌一直都没有想明白那是为什么。
在S城最好的待遇和福利之一就是有人牵着苏陌过马路。主要是小王，大王（乐乐），还有丹菲。也只有在她们面前苏陌才会自然而然的走在她们的左边挽着她们的手，她们也理所当然的维护苏陌。
一个人不管再独立和强势，总能在一些人面前变得软弱变得孩子气。有人相伴，有人相惜，这绝对是一种幸福。
记得大学有个同学对苏陌说：“陌陌，你知道吗？当你只身一人开始在一个偌大的城市漂的时候，得知任何一个你曾经认识的人也在那个城市，即使你们关系并不那么好，即使你们永远都不会联系，你也会莫名觉得这城市亲切、温暖了几分，心会踏实很多。因为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这城市还有那么一个人是你认识的，至少，他与你同在。”
是的，不止那样，许多人与苏陌同在——她的女孩们，她的男孩们。
在苏陌最艰难的时候她的男孩、女孩们排着队借钱给她，对她说：苏陌，你来我这里住这里吃，只要我有口汤喝，就一定有你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你很优秀，你要相信你自己，我们都看好你。
不管这个世界怎么变，苏陌认得这些人和情，它们是苏陌的坐标。他们让苏陌抽象的人生变得具体生动，让她在谈及幸福时，让那飘渺不可言喻的幸福变的实实在，可以触摸，可以体味。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的？
下了公车，苏陌在华灯依然闪烁的街道上慢悠悠走着，心满意足的回她的窝。
路过街边花店，橱窗里摆了一大束向日葵，苏陌最爱的向日葵。停住脚步，目不转睛的看了几秒。她很迷恋向日葵的味道和颜色，只要看见它，浅浅的笑意和朗朗的心情就忍不住顺着嘴角上扬。可花店里的向日葵没有苏陌想要的味道，太淡。它们的美丽有些凄美，它们的金黄色结不了果。苏陌还是比较喜欢野地里自由生长的葵花，花香如同它的颜色般热烈，充满力量和激情，金黄色的花盘，馥郁的香气孕育着未来。
自由，生长……
多么迷惑人的字眼。
脚顺着延伸的街道往前移动，苏陌静静着看这城市流动的一切。
从这个街口走向下个街口，人们顺着相同的街道走向不同的人生。
S城说大也真的没有很大，至少没有像天涯海角一般的遥远吧，说小也还是很大，苏陌还是一年半以前与傅梓心在人行道的正中间遇见过。
思绪跟着炫目的灯光，依然热闹的街道以及不再睡去的城市之夜飘，弥散到四处。
弥散的思绪触及到所有的记忆，便悄悄将零星的记忆全都汇聚过来。有无数身影在苏陌眼前飘荡，伸过手去却始终抓不到。
眼前的街道上，不时有一对对的情侣牵着手，慢腾腾的走过苏陌身边。十指相扣的手前后摇摆。他们投下的影子周遭都是活泼的、亮丽的感情之焰。灯光下这些摇曳的影子让深深的夜幕显得很柔和、很温馨。
苏陌忽然想起那一双她曾经那么渴望仔细摩挲的双手。
那双手应该会很粗糙。
与苏陌擦身而过的一对对情侣和他们的影子慢慢消失在灯光中。
有些感情在夜幕中涌动起来会特别澎湃，忧伤和回忆亦是其中之一。
一旦这些感情涌动起来，总有记忆随着波浪冲到岸边。
有人喜欢捡起来将它们讲给别人或者自己听一遍，再让它们随风化成末飘走。
还有人喜欢把它们扔回原地，或者直接丢弃，总之，它们只与自己有关。
这世界的人这么多。俯拾即是的故事在寂寞着或者喧闹着。
四处都是行走着的个人史，苏陌不禁心里叹道。
有意思吗？有意思吧？有多大意思呢？
当苏陌看着那一部部的个人史且笑且行，也消遣也不屑也欣赏的时候。
苏陌的感情是有多复杂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向来就是一个矛盾的人。
苏陌认为自己会更肯定带有宏大历史主义和人本主义的故事。
可她也明白无数人的影子才汇成一部部荡气回肠的伟大历史和情感。个人史的价值赫然立在那里。苏陌无法能自欺说它不震撼她，她不喜欢它。
那么，显赫和卑微，宏大和渺小，平凡和伟大，精彩和乏味要怎么定义？
她又矛盾了。
当苏陌回头望了望自己的影子，她知道，她说服自己不去整理和求证她手里可能苍白的真实，以前是因为她怕那些爱成为遗憾她不能直面。而现在她只是害怕，一旦所有一切的遗憾真的只能成为故事，成为故事的遗憾还不够美丽，它太苦涩。
仅此而已。
可，即使是为个人所拥有的“渺小的宏大”又有什么关系呢？生与死乃人生最盛大的事情，谁能说成长就不是呢？
故事永远不是只因美丽才被记住。
可是，苏陌仍然怀疑，她仍然怀疑……
怀疑她曾经的挣扎、追逐、拥有、失去，一切的一切是不是苏陌个人单方引起的战役。如果是这样，它在苏陌的世界里再宏大也是寂寞的。
“弦断无人了的悲哀”是多少人寂寞和独孤的原因？
一切的一切仿若一场轻如鸿毛的梦。它一直未及入场，切入后才发现原来故事已经落幕，苏陌的梦想无处扎根，她真正的未来或许还在远方。
朋友说，当一切尘埃落定以后，记得去打扫打扫回忆落下的尘埃，清理打包，压缩一下再上路。
不要满眼风沙的往前。
她还安静的等着。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他一定会回来的，他有理由回来。
这样的夜真适合回忆，苏陌边想边往前走，很快就走到她住的楼下，楼梯一直都有点幽暗，阴森森的。
苏陌向来都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性子，也不是很介意要经过怎样晦暗的楼梯。
很快到达四楼。
开门，换拖鞋，开窗户。
临街，向阳，让房间完全摆脱了楼梯带来的晦暗。即使夏天要热一些，苏陌依旧喜欢向阳的房子。
冲了一个热水澡，苏陌坐到写字台前打开电脑。习惯性的打开腾讯下的聊天软件，看看越见沉默的朋友们在天南海北写下的只字片语，关注他们或悲或喜的动态。
刚登陆上页面，跳出一个对话框——竟然是傅梓心，他主动重新加苏陌为好友。久违了的头像——傅梓心的攀岩背影远照。
苏陌与他完全隔断一切联系不过六个月。
他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快，竟然这么快。
傅梓心的头像是灰色的，发过来的申请时间是三个小时以前。很晚了，都接近十二点了。他该是睡了吧。
打开傅梓心的对话框，苏陌看见顶部是他的签名，想必是才更新不久的。傅梓心现在的空间需要请求验证才可以访问。苏陌忍不住笑了，她想着也是这样，他们俩都是这副德行。
傅梓心的主动消失，也可以说苏陌让傅梓心消失的这么久究竟发生了什么，苏陌看不见，不过看与不看也都没关系。因为就那签名上的一句话，所有的谜底都揭晓了。
苏陌心很舒爽，无比的舒爽，苏陌打电话给乐乐。
“他回来要你永远留在他身边吗？”
“你猜呢？”
……
这些年，无论苏陌是去往哪座城市都时不时看见身边满身风尘，带着大包小包装备，骑着山地自行车的驴友经过，一副很酷很拉风的样子。
他们的酷并不是来自他们的装备，不是那些装备有多么的好或者高级。
他们的酷来自他们脸上的风尘和沧桑，眼底的执着和一片澄澈。
喜欢驴行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苏陌常常笑着对自己说。
每每看见他们她总不由微笑，忍不住驻足多看两眼。
他们身后呼啸着来自旷野的风，划破这城市稀薄的氧气层，苏陌仿佛能闻到他们从旅途带回来的清新空气。
他们曾经让苏陌内心悄悄的一次次激动。
此时的苏陌在那些回忆中恍惚又看见他，那个曾经霸道如疯长的浮萍般占据她记忆，旋即又随着流波散在天涯尽头的男子——傅梓心。
苏陌看见他的身影在这座城的晨曦或星光中呼啸而过，伴着尖锐的疼痛，划破这粘稠的空气，朝向他一直都到不了的天堂飞驰。
苏陌仿佛可以触摸到他带起的风和尘。
那被风扬起的尘土里面有他们的故事：傅梓心的过往，苏陌的眼泪，苏陌的女孩、男孩们的笑容和细语。
许久前，傅梓心的身影在晃荡，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向着另一个远方直至消失不见。
苏陌想，或许某天，傅梓心旅行的回程终点会是自己。
追逐和逃跑的游戏终究是太累了。
总有一个人要来结束。
或者在一起，执手一生；或者散落天涯，两不相关。
这一刻，在苏陌眼眸中，傅梓心的身影变得越见清晰。
天涯原来是这么远又那么近。
傅梓心曾经对苏陌说：“爱旅行的人都是疯子。”苏陌说是他执念太重。苏陌骂傅梓心找虐，傅梓心哈哈大笑，欣然接受。
那个说爱旅行的人都是疯子的人，这么长时间在哪个荒郊野岭挖石头，或者也在S城的某条街道行走，或者在某个陌生城市工作，苏陌并不知道。
苏陌叫他“傅疯子（梓）”，也叫他老人家或者tough man，他叫苏陌小朋友，一直叫苏陌小朋友。
苏陌从来不觉得自己幼稚。可苏陌在傅梓心嘴里或许心里永远都是小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