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楚承风处理完所有积压的公事，这个时间回去也无意义，更何况没有顾晓晓，他睡不睡都一样。给自己泡了一杯黑咖啡，走到楼下的露台。夜色尚浓，夜风涌动，路灯被夜风吹得半明半暗，妖邪一般。他坐在藤椅上望着天际，只有一颗启明星挂在东方，周围很安静，似有无数潜藏在黑暗中。他不觉得害怕，这些年他时常盯着夜色转白，晨光微曦。夜色与他而言，与白日没有不同，只是安静。安静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看着黑暗，看着黑暗中出现的身影，宁修华满身血污向他走来，胸口上犹插着钢筋龙骨。什么都不说，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倒是他时常和她说话。最开始他哭着道歉，后来慢慢地他向她说自己的事业，还有宁茂诚，一直说到天际变白，她消失在晨光里。
宁修华有许久没有来了，自顾晓晓出现后，他在也没和她说过话。今夜她再次出现，缓缓走到他身边，抱着他的头颅，仿佛从前热恋时一般，楚承风喃喃说道，“你来了？”
宁修华贴在他身旁，楚承风感到一阵冰冷又黏腻的感觉，像蛇从胃里滑出，绝望又恐怖。“修华，你还恨我吗？”楚承风觉得全身力气正在一点点被剥离，他像要被溺死一般，不能挣扎。他一点点从椅子上滑落，颓然地望着黑暗里，“你把我一起带走吧，我觉得累了。”
宁修华的指尖抚过他的脸，楚承风眉眼低垂，望着她的满是血的脸，低语道，“要是那天死的人是我就好了，起码这十年我不用这么痛苦。我的头好痛啊，快要裂开了，修华，你为什么不带我走？这十年我每天都活在后悔中，我知道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可是已经十年了，还不够吗？”
宁修华笑着摇摇头，楚承风痛苦地闭上眼，“修华，你要惩罚我到什么时候？”
宁修华没有回答他，只是将身上的血污抹向他，他浑身一冷，只觉得灵魂都被血污封住，再也逃不出。
楚承风浑身打颤，血色全无，咖啡泼了满身，像一个个洗不掉的陈年血迹。他想抓住点什么，却什么都抓不牢，夜风盘旋，宛如漩涡将他牢牢缚在原地，他想哭想喊，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正当此时，天际渐渐翻出鱼肚白，宁修华慢慢消失在晨光中，楚承风浑身一松，瘫软在藤椅上，汗水沁透了衣背，他没有看见新生的太阳，只感到绝望，一瞬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天亮之后，宁茂诚依然睡得很熟，黑毛轻轻咬顾晓晓的裤脚，顾晓晓抱着它悄悄走出病房，坐在门口的张南立即站了起来。顾晓晓微微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顾小姐忘记了？楚总让我在这里保护你。”张南说道。
顾晓晓这才恍惚记起昨天似乎有听到楚承风的说过这句话，她点头致谢，“有劳你了。”
“顾小姐这是要走了吗？”张南问道，“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顾晓晓有点含糊，她不晓得宁茂诚的伤势如何，也不晓得该去哪里。张南见她犹豫，接着说道，“说句我不该说的话，顾小姐难道一点不担心楚总吗？”
顾晓晓心里一沉，急忙问道，“他怎么了？”
张南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他不会很好。我给他开了十年的车，作为我的职业操守，我不能说这些话，但是我实在于心不忍，这些话我只会说一次。顾小姐，你知道上次楚总是怎么出的车祸吗？”
顾晓晓眼睛瞪大了，“不是因为酒精中毒吗？”
张南摇摇头，“那天晚上，就是你突然消失的那天，楚总晚上去酒吧喝了很多酒，本来他就酒精中毒，结果又喝了一晚上，醉得非常厉害，他不肯上车，一直在马路边走，和我说了很多话。有些话我不大记得了，但是有几句话，我一直没忘记，一句是他说的‘你知道吗？我有许多套房子，却没有一个家。’还有一句是‘我的心就是一个空壳，她擅自做主住进来了，凭什么又自作主张离开了？’顾小姐，楚总真的蛮苦的，只是他是个男人，不会把什么都放在嘴边。”
顾晓晓的心突突地跳，张南的话字字锥心，她像是被锤子重重敲了一下，眼泪争先恐后往外奔，挡都挡不住。她不好意思在张南面前哭，只得转过身背着他哭。
张南见她哭得这般，接着说道，“顾小姐，我送你去楚总那吧。”
顾晓晓用力点点头，带着浓浓鼻音说道，“麻烦你了。”
临行之前，顾晓晓看了看挂在病房门口宁茂诚的名字，给卯卯打了个电话。
天刚蒙蒙亮，城市呈现出灰蓝色，薄薄地笼着一层纱。顾晓晓抱着黑毛坐在车上，心中思绪凌乱，她理不清头绪，现在终于明白何为当局者迷，所有她想出的答案都是矛盾的，她摇摇头不愿再想更多，摸了摸小黑毛，对自己说，“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随心走好了。”
车子只刚停稳，顾晓晓急忙奔进大厦内，张南急忙追了两步说道，“不在办公室，在露台！”
顾晓晓连声应了，头也不回奔进电梯，张南眼见电梯门关上连连摇头，“哎，真是急性子。”
顾晓晓直奔露台，一推开玻璃门就看见楚承风颓然靠在藤椅上，脸色铁青，双目游离往向远处，仿佛已不在人间。顾晓晓很慌，她没见过这样的楚承风，她试探着叫了一声，但是楚承风没有任何反应。顾晓晓走到他面前，他的眼睛都不曾抬动。顾晓晓碰了碰他的手背，冷得像冰一样，她又轻轻叫了楚承风一声，依然没有回答。顾晓晓摸了摸他的额头，和手背一样冰。顾晓晓慌了神，连忙打张南的电话，让他赶紧上来。
等待张南的时候，顾晓晓尝试着温暖他的体温，但是毫无用途，楚承风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无论顾晓晓如何搓他的手，都毫无反应。
张南来后，见此情形眉头紧锁，扶起楚承风赶紧下楼。顾晓晓慌乱的要命，一起扶着楚承风走，一边走一边问张南：“要不要送到医院去？”
张南沉沉说道，“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送医院没用，用了很多法子，后来康秘书没办法找人来驱邪。过了几天后，楚总才好。”
“驱邪？”顾晓晓一呆，怎么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事？
“是啊，那次是宁小姐的死忌，他去祭拜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张南用力将楚承风抬上了车。
顾晓晓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次他看到发夹后的反应，还有前天晚上他突然吻自己，莫不是真的撞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