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永远记得那个艳阳高照的冬日。
她和丫鬟躲在“祥光寺”的一隅,等着偷看陪唐老夫人来上香的唐承珣。
那天寺院里正在举行释迦佛成道法会,善男信女,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唐老夫人上香的队伍浩浩荡荡,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传闻中的他,身材颀长高挺,双目深如寒潭,颇有玉树临风之姿,却又如高巅之雪般孤寒疏离;他就像夜晚最亮的那颗星,照的别人黯淡无光,却点亮了她的心房。
从此,她就像中了蛊般沉溺在相思之河,等着唐家下聘,纳吉,盼着做唐家的媳妇。
日子一天天过去,唐家原本托的媒人再也没登门,几个月后才传来消息,说提亲是老太太一厢情愿,唐家少爷不想那么早娶妻。她心寒了,可她骨子里有一股不服输的念头,唐承珣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没见过她,真的见上一面,他就不会这么生硬的推辞了,她自付没有男人对她的美貌和才华不动心。
两年间,她推掉了当地名门望族公子哥一拨一拨的提亲,悄悄寻找着见他一面的机会。
唐承珣甚少回昆明,直到去年春天,她听说他回来给母亲过寿,便也顾不得少女的羞涩,带着厚礼踏进唐家大门。
当心中的男子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深入心扉的那一刻,她永远记忆犹新。
当时他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她特意装扮过的容颜,并颔首淡淡一笑,她的心顿时沉溺下去。
他满含磁性的声音喊了句“陈小姐。”她欣喜若狂的几乎失态,好几分钟才平伏下内心,对着他的方向亮出了一个她对着镜子练习好久的大家闺秀招牌式的笑容。
可惜,他已转身离去。
一场寿宴下来,她再也没碰到与他独处的时光。
为了多看他一眼,那个上午她摒弃了自己与生俱来的矜持和高贵,随着祝寿的宾客众星捧月的追随着他的身影,看他谈笑风生,看他举杯痛饮······直至自己完全淹没在他的风华里。
那场寿宴之后,他回了上海。
她开始打着探望老夫人的名号一趟趟往唐家跑,给老夫人做点心,做羹汤,千方百计的哄着自己心中的未来婆婆,一厢情愿的等着他的回首注目。
如烟的往事冉冉出现在陈书缨的脑海。
两年的隐忍和付出,被唐承珣那一笑击得体无完肤!
她望着远去男子颀长毓秀的背影,眼中充满了熊熊的烈火,他,只能属于自己!
唐承珣站在主楼门口,翘首远望。
偌大的院子被红色丝绸装点的一派喜庆,仆人们有序地忙碌着,一辆辆汽车陆续涌入,与他交好的幕僚在大门口热情地招呼着纷至沓来的宾客。
一切就绪,只差她了!
“承珣,再过几分钟,她与叶氏夫妇就到了。”不知何时,一身黑色西装的宗元已站在他面前。
他嘴边扬起一抹微翘的弧度,“苍天不负有心人,这一天,还是被我等到了。”
“忙得团团转,忘问你了,脸上——”宗元幽深叵测的眸子闪着兴奋的火花。
唐承珣笑得更灿烂,“当然是她的杰作。”
“去南京的火车票已经订好,今晚十点。承珣,领完‘护国’勋章,不妨带着她在南京玩几天,临近新年,炎龙堂里还算安稳,师部又无大事,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这次南京之行,我会呆上几天,清远那边从开工到现在,我还没去看过,心中总是有些放不下。上海这边,你和宝衣盯紧点儿,年关将至,别出大事!”
宗元点头,眉头又一皱,“承珣,今天一过,叶青然与你的关系就人尽皆知了,她的安全,不容小觑!”
“二十三师的人,我不想用,让罗席从金蛇分舵抽几个身手好的弟兄做暗哨,务必二十四小时警戒,换岗期间不得留下空白。最好找个年轻可靠,办事利索的女人,每天跟她一起上学回家。记住,这个女人的身手必须在炎龙堂里是一等,要给她配枪,最先进的勃朗宁,给她!”
“我马上吩咐罗席去办!对了,《晨报》和《沪上早报》的记者也到了,明天你想要多大的版面?”
“越大越好,我们自费掏腰包加印一万份,我要让全上海的人都知道,叶青然是我的女人!”他语气坚决,忽然兴奋起来,“她来了!”
十辆清一色的黑色斯蒂庞克汽车缓缓驶进大门。
唐承珣笑得深沉,“从今天开始,你该叫她‘嫂子’了。”
宗元心一颤,明明自己与她的楚河汉界就摆在那里,可心中始终留着一点点看不见的希望,只要她不嫁给承珣,他就可以默默想她,关心她,甚至——喜欢她。
从今天开始,一切都泾渭分明,她将成为他最好兄弟的妻子,这是他此生永远无法迈过的坎。
残酷的现实就要划开他与她永不可愈合的鸿沟······
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有把自己的爱埋入尘埃······卑微到自己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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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主楼一楼大厅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唐家发帖子邀请的重要客人都来了。
这次,唐承珣主要邀请的是上海政界和军界的元老,以及近几年混得风生水起能与他比肩的同僚。此刻他们聚在唐家大厅里,等着定亲仪式的开始,人声鼎沸。
唐承珣穿一身大红镶黑边云锦马褂喜服,与宗元一起对众人拱手行礼打招呼。
“齐市长大驾光临,不胜感激!”
“杜厅长莅临,蓬荜生辉!”
“张司令,有礼了!”
“李军长,照顾不周,海涵!”
······
两人在人群中,舌灿莲花,左右逢源。
“唐师长大喜!”
“该改口叫军长了,应该说,唐军长大喜!”
“承珣升职与纳吉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
众人奉承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