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之前沈家父子说那几个黑衣人在墙头喊的话，他当时还以为要么是随便喊喊混淆视听，要么就是有什么人要故意栽赃楚义之。安慰自己，捕风捉影的事情不必在意。
可看现在这个样子，他都能把折子写成这样了。可见是认为定然能扳倒太子的……
高方都还没完全念完，楚聂就气的又冲上去踹了两脚。
楚言之赶紧上去拉人，疾呼：“父皇保重龙体。”
而楚义之更是痛哭流涕，大呼冤枉，说不知道这折子竟是这个样子的。
楚聂骂道：“你竟然还敢狡辩，你自己的折子，你竟敢说你不知道是怎么写的？！”
折子代笔正常，可若是找人代笔，自己连看都不看，那就是大不敬了。
但是现在楚义之被中伤太子的大高帽压得喘不过气，哪里还管得这许多，“儿臣知罪，但此折子，确实是儿臣麾下一名主簿攥写。儿臣这些日子日以继夜地追绑匪，并无暇写折子啊。府中竟出了这般中伤太子之人，是儿臣御下不严之过。请父皇责罚。”
楚聂没理他，而是问楚言之：“太子怎么看。”
楚言之知道，父皇并不是真的要将对楚义之的赏罚交给他，而是要他表个态度。
他凉凉道：“既是主簿的过错，那便由主簿自己担吧。日后，五弟若是再御下不严，本宫也愿意代劳。”
这一句，是表明自己并非软柿子，能为你求情，也能恼你行径。
顿了顿，他却又道：“此事毕竟不光彩，也决不能让吴岳国知道，有我楚人参与其间。父皇，儿臣建议，还是就此揭过的好。”
这一句，却是为得大局。自己委屈点并没有什么，天下为重。
两句话楚言之就甩楚义之好几条街。
楚聂点点头。“言之有理。只是，这赏罚还是要明的。瑾瑜，你虽救回了麦薇公主，但此事起因，也是你护卫不力，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不过，你这委屈，父皇还是知道的。便赏黄金百两，锦缎十匹以作抚慰。”
“谢父皇隆恩！只是这抚慰，儿臣受之有愧。为大局考虑，乃是儿臣分内之事，并不觉得委屈。还请父皇收回赏赐。”
楚聂有些欣慰，但却道：“收着吧，父皇知道你懂事。”
接着，楚聂转头看另一个儿子，面上已是一片森寒：“瑾恆，此事里，你虽有苦劳，却无功劳。御下不严，识人不明，还目无尊长。便罚俸三月，闭门思过十五日。至于那主簿，中伤太子，挑拨离间，死十次都不够，就廷杖一百吧！”
“儿臣遵旨。”
楚义之一个头扣下去，按在地上的手都是骨节泛白的，足可见有多生气。
“都下去吧！”楚聂挥了挥手。
楚义之心中有气，马上就走了。而楚言之却站了一会儿，而后提醒道：“父皇。容世子还在外面跪着。”
楚聂有些诡异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可知道，他为什么在那跪着？”
楚言之没有说话，神色郁郁。
楚聂道：“朕知道，要说她一个闺阁女子，要说绑架异国公主，这基本是不可能的。麦薇公主那么说……”楚聂意味深长地看了楚言之一眼，“她自然也是有私心在。”
楚言之佯装没有接收到楚聂意味深长的视线，惊讶道：“父皇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关着云锦呢？地牢阴冷潮湿，她身上又带伤，父皇你为什么还不放了她啊。”
楚聂皱起了眉头，不悦道：“方在瑾恆面前夸了你顾大局，你怎么又糊涂起来了。不管劫持麦薇的人是谁，事儿总发生在我大楚境内。麦薇既然说是沈云锦劫持了她，那朕便要拿出态度来，先安抚她！若是你们能拿出证据来，证明沈云锦并未参与，朕自然能放她。可那些绑匪，捉到的全死了，活着的一个没捉到。就连砍了她一刀的那吴岳侍卫，也在狱中自尽。你让朕如何放？！”
“若是麦薇公主愿意澄清事实呢？”楚言之急切地追问道。那神情，看起来更是真的在担忧狱中的心上人。
楚聂一怔：“你……你说服她了？”
楚言之道：“不瞒父皇，其实麦薇公主此刻也正在殿门外候宣。她也很内疚因一己之私，让云锦身陷牢狱。父皇，你宣她进来一问便知。”
然而，楚聂并没有要宣麦薇的意思，反而冷了神色，眸子里更是沉沉的愤怒：“瑾瑜，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朕为何关她？！”
“儿臣心里有数，但儿臣的太子妃，只有她一人。”说着，楚言之跪了下来。
“朕方才问你，知不知道容澜为何跪在外面。你现在回答朕。”
楚言之愣了一下，而后脸色不是很好看。但想了想，还是道：“容世子素来忠正耿直，他知云锦并非绑架麦薇之人，看不过眼去，才为她请命。”
“你瞎吗？”楚聂气的一掌拍在案子上，“这是容澜与沈云锦同时被掳，沈云锦当时又是重伤状态，容澜照顾她渡过了险境，两人暗生情愫！她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你有什么好留恋的！瑾瑜，你什么都好，若是能舍下这儿女情长，朕也就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
楚言之道：“父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您心中难道就没有个不可替代之人么？”
“你住嘴！睁大你的眼睛好好出去看清楚！容澜的脸上到底是耿直中正，还是怜惜暗殇。”楚聂觉得，自己真是快要被儿子们气死了，他自认为最优秀的两个儿子，一个手段眼界都不高，一个却为个女人而放弃了一切理智。
楚言之神色也有些沉重，但他想了想，咬牙道：“云锦天真单纯，又活泼开朗。子宁对她暗生情愫，也属正常。父皇，这说明儿臣眼光好。”
“这说明你脑子已经不太好了！”楚聂说完，还是觉得忍无可忍，甩手又朝楚言之砸了个笔架。
那笔架是准红木的，楚聂平时也会拿它做镇纸用，足可见分量不轻。
然而，楚言之却避也不避，硬生生用自己光洁的脑门儿接了那笔架。
这下，脑袋是真的不太好了——倒不至于人事不知，但却是绝对地鲜血直流。
楚聂愣了一瞬，继而大喊：“宣太医！”
顿时，整个御书房都乱了。
高方指挥着小太监宣太医、扶太子、安抚皇帝。还要拦着外面一听这动静，就要冲进来的麦薇和容澜。
楚言之却趁机拉着皇帝的手：“父皇，放了云锦吧，她那伤，再多待两日只怕就不成了。”
“你给朕闭嘴！”楚聂一手按着他额头，气的却只想打他，“朕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玩意儿，没见过女人么！”
到底是亲儿子，又是引以为傲的，楚聂自然是真心疼。
“父皇……”
“你要是再敢要挟朕，朕今日就砍了那村妇！”楚聂格外生气。
但这一句，终于镇住了儿子。
麦薇和容澜到底是冲进来了，场面就更混乱了……
好在这混乱场面也就持续了一瞬。
等太医到的时候，御书房里就又是井然有序的了。
太子靠在软榻上，勉强已经止住血，脸上的血迹也被擦干净，依旧是风姿卓然的。若不是锦袍上斑斑点点，恐怕都看不出来曾受过伤。
而麦薇和容澜，则被皇帝拎去了偏殿叙话。
没多久，皇后许淑敏也来了。高方倒是想拦一拦，结果自然是拦不住的。
“母后，你怎么来了？”打了纱布的楚言之起身。
许淑敏听了事情之后，本是一肚子火的。甚至进屋之前还想揍楚言之一顿。好端端地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惹皇帝生气，这不是欠抽是什么？
然而视线一触及楚言之头上那裹着的白纱，还有额角映出的一点红。许淑敏哪里还下得去手，眼泪就扑簌簌落下来了。“你……你这又是何苦！”
楚言之一看许后哭了，顿时也有些慌：“母后你不要着急，都怪御医包的太夸张了，其实就是皮外伤。”
“你父皇那紫檀木的笔架，是去年秋狝时，我与你父皇一同选的。那玩意儿多沉，难道我不知道吗？！”皇后带着哭腔，声音都有些颤。
“母后，你皇儿皮糙肉厚，筋骨结实，自然是不怕的。你就放心吧。”
可楚言之不说还好，一说这话，皇后的眼泪就落得更欢了。
楚言之心中一紧，赶紧挥退了左右。这里到底是御书房，一国皇后如此失态，自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楚言之有预感，皇后肯定要说那事了。
果不其然，宫女太监一撤，许淑敏就更不端着了：“都是母后无用，当年欠下了那样的债，如今却要你来还。可是皇儿，万事皆可变通，那债是母后欠的，你未必非要履行那婚约不可啊！”
“母后，儿臣一开始的确是因为那婚约才认识了云锦。可如今却是真心要娶她的。这东宫的女主人，非她莫属。”楚言之笃定道。
许淑敏神色复杂地看着儿子，好半晌才抹了抹眼泪道：“你这又是何苦。这……这本也不是……”
“母后！”楚言之打断她，“你是我大楚母仪天下的皇后，怎么能失信于人呢？既许了是婚约，那就是婚约！”
许淑敏皱眉：“可是……”
楚言之赶紧一把捏住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没有可是。反正即便没那婚约，儿臣也是要娶云锦为妻的。”
“这又是为何啊？”
“不管为何，朕都不许！”皇帝从偏殿走过来，朗声打断了母子俩的谈话。
他的身后，还跟着容澜。而麦薇，则被皇帝暂时留在了偏殿。
“父皇……”楚言之想再用用哀兵之策。
然而，楚聂已经不吃这一套了。“云锦的母亲当年对皇后有救命之恩，那云锦母亲和皇后之间的事。你是我大楚的储君，未来的国君。你的太子妃、你的皇后，都决不能是一个庶出的女子，更何况她还长于山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