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郎没有发现小妹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他脑子里还在琢磨该怎么在这大宋朝混一个好日子。
拉着陈小妹,陈二郎一瘸一拐的来到德富饭馆,进了店门,柜台后的掌柜看到陈二郎,本来一张和颜悦色的脸立刻就冷了下来。
德富饭馆店面不算小,因为店里的大厨手艺着实的不错,所以人也不算少。
饭馆的掌柜名叫刘德富,为人还算不错,不过却是出了名的抠门。
正因为他抠门,所以他这么大的一个饭馆,上下两层楼,十五张桌子,四间上房雅间的规模,却只雇了三个店小二。
在平时三个店小二还能忙过来,但是在昨天,陈二郎突然没有来,还赶上昨天店里客人比较多,于是刘德富抓瞎了。
刘德富是个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很有条理的人,最讨厌的就是抓瞎。
这也是他今天看到陈二郎后立刻冷下一张脸的原因。
“陈二郎,你还没死呢?”刘德富不阴不阳的哼了一句。
陈二郎看到刘德富的表情,就知道这丫的在昨天肯定又抓瞎了,这种事情,在他上工的一年来,少说也发生十次了。
再强的强迫症,也敌不过深入骨髓的抠门。
陈二郎对刘德富的态度不以为意,他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干了,之所以还来这里找骂,是为了结清工钱的。
现在陈二郎的月钱已经从最开始的五百文涨到了八百文,他这个月一共做了十天工,应该有二百四十文,但是凭刘德富的抠门劲儿,如果不使点计谋,恐怕连一百文都要不到。
陈二郎在来之前拟定的计划是,捧杀;直白点就是先把刘掌柜捧到道德的制高点,然后再要钱,到时候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得不给。
陈二郎首先表现出一副十分羞愧的样子,以更加夸张的姿势,拐着腿走到刘德富的跟前,伸手抓住刘德富的手,凄惨的说:“刘掌柜,我对不起你,昨天我虽然摔残了腿,但是却耽误了店里的生意,我没脸在再咱们德富饭馆呆着了。”
陈二郎的突然袭击把刘德富整愣了——话说,这小子觉悟还挺高嘛。
“那你还来干什么?”刘德富虽然对陈二郎的厌恶感降低了不少,但是依然没有好脸色。
陈二郎抹了一把眼泪,这股眼泪他从进门之前就开始酝酿了,到现在足足有三分多钟了。
陈二郎一边感慨演员的不容易,一边凄惨的说:“我是来给掌柜你道歉的。”
刘德富听陈二郎这么说,心中一咯噔——这丫的原来是跟老子要工钱的,想得美。
“我不用你道歉,你已经被我辞……。”
刘德富没有说完,陈二郎立刻又打断了刘德富:“我知道,我已经不配做德富饭馆的一员了。但是我今天醒过来,心里只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因为我的旷工,很可能会导致饭馆的损失。我心里惶恐不安,所以哪怕是拼着我这条腿废了,我也要来给掌柜道个歉,不然对不起掌柜平日里对我们的教导。”
“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刘德富被陈二郎夸得有些飘,但是心里依然绷着一根弦:这小子平时就鬼点子多,我得赶紧把他打发走,不能给他跟我要钱的机会。
“当然是真的,我陈二郎跟着掌柜也有一年了,我什么时候跟您说过瞎话。”陈二郎昧着良心,拍着胸脯子信誓旦旦的保证。
刘德富一脸的鄙视,陈二郎的确是跟了他一年多,但是绝对是瞎话没少说。
“你小子平时坏透了,如果不是能力还不错,早就被老子辞掉了。”
刘德富心里打定主意,不想再跟陈二郎墨迹了。
他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就要抓陈二郎,把他拖出去。
这件事只能他自己做,而且要做的不动声色,不然店里几十号人看着呢。
“这老家伙要耍不要脸了,我得赶紧想个招,要不然在他扶我的时候,我装残废在地上打个滚儿,趁此机会讹他一笔?”陈二郎一看刘德富要动手,心里暗叫不好。
想到讹人,陈二郎心中闪过了一丝惭愧,刘德富虽然抠门的很,但是如果一年前没有刘德富收留他,此刻他和陈小妹没准还在过着三餐不继的日子。
正在这时,一个面生的店小二从他们身边走了过来,陈二郎眼前一亮。
陈二郎眼疾手快,伸手把店小二拉过来,挡在他和刘掌柜之间。
他问店小二:“小哥,你是新来的?”
店小二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看上去还有一些腼腆。他突然被陈二郎抓住,还真被吓了一跳,听到陈二郎的问话,也只是木讷的点了点头:“是,是啊。”
陈二郎立刻拍着他的肩膀说:“好样的,有前途,你一定要好好地跟着刘掌柜干。我跟你说啊,刘掌柜这个人老好了,你跟着他做伙计,他会把你当家人一样的。掌柜你说是不是?”
刘掌柜只好点了点头,洋洋得意道:“那当然,在整个易州城,能像我一样将员工当自家人的能有几个?”
“的确是没几个,老抠门!”
陈二郎在心里吐槽了两句,却依然笑着对店小二说:“我以前也是跟着掌柜干的,说心里话,在跟着掌柜的一年里,我学到了太多东西,这些你以后肯定也会学到,而且学到的会比我还要多。如今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两句话要跟你这个新人说。”
刘德福听到陈二郎的话,心头就是一紧——这丫的不会是要拆我的台吧,这个小子可是我废了不少劲才招到的。
刘德富本能的就想去阻止,但是陈二郎没等他有所动作,立马接着说:“我要跟你说的只有三个字,要坚持。你别看着刘掌柜有些凶,其实他面凶心善的;如果掌柜责骂你了,你也不要有小脾气,那都是为了你好,掌柜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听到陈二郎不但没有拆自己的台,还狠狠地夸了自己,刘掌柜稍微愣了一下,同时在心里还想:我真的是这样吗?嗯,我觉得我就是这样的!
店小二看了看一脸正经的陈二郎,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的掌柜,然后狠狠地点了点头,对掌柜保证道:“掌柜,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以后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您尽管骂。”
听到店小二的保证,刘德富心里有些小得意。
陈二郎见形势大好,立刻又说:“你有这个想法就对了,小哥,你很有前途。在以后你还会知道,掌柜这人不但在工作上严格要求你,在生活上也会很关心你的。该发给你的月钱从来都不会拖着不给,你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只需要找掌柜说明情况,掌柜会像家里的长辈一样帮你解决困难。掌柜,你说是不是?”
此时店里一楼所有的人都已经不吃饭了,都在看着这出闹剧。
这个小王八蛋,果然是来跟老子要钱的。
刘掌柜在这时已经完全知道陈二郎要干什么了,但是此时,他被这么多人看着,只好大义凛然的点了点头:“那肯定是了,小刘,你也算是我的本家,以后遇到什么生活上的困难,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说。”
店小二被感动的不行,猛地点了点头说:“掌柜……。”
“好,刘德富,本公子看好你。”
“刘掌柜,你让我刮目相看了。”
“老刘啊,你是我辈的楷模!”
……。
无数赞美的话像大海涨潮一般蜂拥而来,店小二与荣俱荣,小胸膛挺得高高的,却没有看到刘掌柜在那边已经欲哭无泪了。
陈二郎见到气氛终于够了,又对店小二说:“就比如说我吧,我虽然已经不是德富饭馆的一员了,但是在前天之前,我还曾经幸福的在这里工作。可惜天公不作美,把我这条腿废了。但是掌柜对我的教导我不敢忘,所以我醒过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过来跟掌柜说声对不起,同时感谢他一年来教给了我那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
这几句话有些长,陈二郎喘了口气继续说“我知道掌柜人心软,不,他何止是心软,他其实是一副菩萨心肠!他见到我伤了腿,哪怕我已经不是他的员工了,他肯定也会给我钱,让我去看郎中,他就是这样一个大善人。”
果然在这里挖了坑等着我呢!这个狡诈的小鬼,老天怎么不让他直接摔死!
刘掌柜真的是要哭了,他好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开始的时候就把这个挨千刀的小子给轰出去。
结果搞到现在,几十号老顾客在那里看着呢,他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这个挨千刀的小杂种。
陈二郎见到刘掌柜黑的都不行的脸,知道自己不能太过分,于是又说:“当然了,掌柜也曾教导过我们,非己者,勿妄得之。我本来已经对不起掌柜了,怎么还能要掌柜的好处,这是大罪过了。”
这时,在不远处看热闹的一个魁梧大汉哈哈笑道:“老刘啊,我看你这小店员腿上的伤不轻,你有一副菩萨心肠,要给人家治腿,肯定得花不少钱。但是人家小店员又自觉对不起你,不要你的好处,你要怎么办?”
陈二郎看了看这个彪形大汉,原来是城南大户张家的总教头,也是城南地面上一条响当当的好汉,经常带着三五个朋友来这里吃酒。
以前陈二郎只是一个卑微的店小二,这样的大人眼熟归眼熟,但是也从来没有接触过,但是在这时,他在心里给总教头点了10086个赞。
陈二郎顺杆往上爬,高声叫道:“胡教头笑话了,我是谨记掌柜对我的教导罢了,非己者,勿妄得之!”
陈二郎再次重复了这几个字,刘掌柜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对在座的所有人拱了拱手说:“让大家笑话了,这陈二郎跟着我做了一年伙计,现在他虽然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再做了,但是买卖不在,情义还在。他之前在我这里还有十天的月钱,考虑到他还要看治伤,我给他整结一个月的。如此一来,可以让他看病治腿,也不算是我多给了他多余的钱,让他违背原则!”
刘掌柜最后四个字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陈二郎知道刘掌柜现在肯定已经恨透了自己。
但是陈二郎现在心里美着呢,这老抠头竟然给他结一个月的月钱,真是天大的喜讯了。
陈二郎眼泪哗啦就下来了,用力的拖了拖自己的腿,然后又把一直躲在自己后面的陈小妹拉到身边,对刘德富拱手作揖道:“掌柜仁义,二郎永世不忘。”
陈小妹也用稚嫩的嗓音说:“谢谢老爷,老爷一定会长命百岁、多福多财。”
刘掌柜对店小二挥了挥手让他去干活,然后从柜台后拿出了一吊钱,取出二百文,剩下的扔给陈二郎。
陈二郎收了钱,再次谢过了刘掌柜,又对在座的所有人道了歉,然后一拐一拐的带着陈小妹离开了德富饭馆,只留下一屋子欢笑声。
这笔工钱要的可真够费劲的,不过出乎意料的竟然拿到了一整个月的工钱,陈二郎心中还是相当的开心,当然了同样开心的还有陈小妹以及德富饭馆里几十号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