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县政协委员，友好人士，陈奶奶五保户，军烈属。”县领导目光殷切地看着杨枫，“这是我的诚意，也是承诺。”
“敢问领导贵姓？”
“免贵姓陈，枯水县常务副县长陈汝宁。”
“幸会幸会。”
两只手握在一起反复摇晃，陈汝宁肉呼呼的脸蛋上满是真诚的笑容。
“不过免谈。”
“什么？”
陈小宁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脑袋一时跟不上杨枫的节奏，免谈那你握什么手，又笑个什么劲，“你说什么？”
陈汝宁再次确认。
“不好意思，我说免谈，我实在看不上枯水县的政协委员，也不愿意成为你们所谓的友好人士，你们县摘不摘贫困的帽子，你们县领导摘不摘乌纱，都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你……”
“我不需要这些，陈奶奶也不需要所谓的五保户和军烈属，那点补助九牛一毛，我们根本看不上。”
“冥顽不灵！”
陈汝宁气呼呼地走了，远远地撂下一句狠话“吃不了兜着走”。
“威胁我啊，我等着，那个陈副县长，不再玩会儿。”
看到陈汝宁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去，杨枫笑着摆手。
“陈县长，我送你。”
乡干部和村主任赶忙追了出来。
“这位乡干部，关于修缮天街乡小学的费用……”
杨枫欲言又止，但是，乡干部和村主任同时停下了脚步。
“陶主任，你送送陈县长。”
“嗳。”陶望祖点点头走了。
“这位小兄弟，在下洗耳恭听。”
一听说谈钱，乡干部变得和颜悦色多了。
“领导贵姓？”
“宋大宝，乡长兼党委一把手。”
“腹中有宝啊！”杨枫自来熟一般拍拍对方大肚腩。
“嘿嘿，见笑见笑。”宋大宝笑得不大自然。
“修缮天街乡小学，需要多少费用？”杨枫言归正传。
“唉，乡里财政连年赤字，乡小学年久失修，早已变成一栋栋危房，每每想起孩子们在危房中上学，我这心就揪着疼。”
说着，宋大宝抬起粗短的手指擦拭眼角，然而，分明是惺惺作态。
“就说得花多少钱？”杨枫不耐烦道。
宋大宝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心说要不是看在你财神爷的身份，我早就跟你翻脸了，小屁孩一个，神气什么。
宋大宝满脸堆笑：“没法修了，必须推倒重建。”
“哦，那重建的费用……”
“越是穷乡僻壤，费用越高，我们预算过，没有三百万，拿不下来。”
“宋乡长挺实在。”
“那是……”宋大宝憨憨一笑，这才反应过来杨枫话里有话，“小兄弟何出此言？”
“亏了你没说一千万。”
“一千万也能建，但是纯粹资源浪费，咱必须物尽其用。”
杨枫点点头：“可是富贵只有一百五十万，这其中还包括陈奶奶的养老钱。”
“哎呀，缺口太大，这可难办了。”宋大宝面露难色。
“教书育人可是千秋大业，乡里县里就不表示表示？”
“小兄弟不是不知道，我们不是不想表示，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宋乡长真的没有办法？”
“不如这样。”宋大宝眼睛一亮。
“说来听听。”
“小兄弟先将一百五十万划转过来。”
“转到哪里？乡财政？”杨枫目光冰冷，语气更冷。
宋大宝仿佛没有发现：“转到乡财政绝对是石沉大海，你是不知道，各个口都揭不开锅了。”
“哦，那宋乡长的意思是……”
“小兄弟可能有所不知，要想有足够的钱重建小学，只有一条路，就是将这笔钱以公司的名义存入银行，然后，由政府担保，从银行贷出更多的钱。”
“这也行？”
“企业要发展，政府要政绩，银行要业绩，大家都在这么干。”
杨枫感觉自己真是孤陋寡闻了，自己好歹也曾是枫雪集团的董事长，居然不知道以钱贷钱这一说。
“宋乡长，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前提是不是要将钱转入一家公司，那么，是哪家公司呢？你又如何保证他能从银行贷出钱来？”
“这个当然，鄙人可以立军令状。”宋大宝拍着大肚腩，“公司是本乡的建筑公司，届时，重建小学的项目，也将由其承建。”
“宋乡长，谁不知道天街乡建筑公司是你小舅子开的，我信不过你。”
陈大壮同秦雪一起走了出来，这话当然是陈大壮说的，这笔钱可是弟弟富贵用生命换来的，弟弟的初衷是造福乡里，陈大壮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被无良干部鲸吞蚕食。
“陈大壮，你说什么！”宋大宝鼻子都气歪了，在这区区天街乡，他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平日里，谁敢这么跟他讲话？“我……我这是举贤不避亲。”
“还知道举贤不避亲，挺有文化啊！”秦雪揶揄道。
宋大宝之前一直没注意，这会秦雪一开口，他不由眼前一亮惊为天人，在这穷山恶水穷乡僻壤之地，秦雪简直就是仙女啊！
宋大宝从政二十年，可谓天天当新郎，村村都有丈母娘，然而，那些山野村妇跟秦雪一比，简直就是豆腐渣，就算县里招待所的小娘们儿，也跟秦雪差了十万八千里。
要是能将眼前的小娘们压在身下搂上一火，哪怕这个乡长不当……宋大宝看着秦雪的目光透着一股子渴劲儿，忍不住大口咽着涎水。
秦雪当然发现了宋大宝无礼的目光，冷哼一声走进屋里。
“城里姑娘长得就是俊，跟仙女似的。”宋大宝目光跟随着秦雪，由衷赞道。
“嗯哼！”
宋大宝没有反应。
杨枫挡在了宋大宝面前，他才“哦”的一声，“那个，咱们刚才谈到哪里了？”
“不用谈了，这件事，我要跟大壮商量商量。”杨枫冷热道，原本只是对陈大宝抱着警惕，如今又多了几分嫌恶。
“好吧，总而言之，全乡老百姓都会铭记富贵兄弟的善举。”
杨枫说要商量，宋大宝也没法反驳。
孰料陈大壮一口回绝：“宋乡长，我不相信你，我不想弟弟用生命换来的钱有一分一厘花的冤枉，所以，我们捐钱可以，这个小学重建必须由我亲自负责，否则，一切免谈。”
“什么，学校也是机关，你一个私人，你以为有钱就能推倒重建？由你负责，根本行不通，不可能！”
“那就不用谈了，你们这些硕鼠，一百五十万，还不够你们塞牙缝，经过你们过手，到了承建商手里，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十分之一，最后再整出一个豆腐渣工程，我们兄弟反而要被人戳脊梁骨。”
“岂有此理！你们居然消遣老子，你们居然藐视国家干部，咱们……咱们走着瞧！”
宋大宝气得浑身发抖，粗短的食指对着两人戳了半天，然后，扭头大步离开。
“乡长而已，屁大的官，还藐视，可笑！”
宋大宝负气走得急，一不小心脚下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狗啃泥的时候，送人回来的陶望祖奋不顾身一记飞扑，成了领导的垫背。
“哼哧哼哧”，那叫一个狼狈，杨枫、陈大壮都忍不住捂住了嘴，替他们疼。
“哎呀喂，宋乡长，你真该减肥了。”村主任陶望祖天命之年，居然能够做出这样的举动，勇救领导，实在太拼了，“宋乡长，赶紧起来，我这把老骨头就要散架了。”
宋大宝扶着陶望祖的身子爬起来，却没有搀扶陶望祖，只是回头狠狠瞪了杨、陈二人，然后急冲冲走了。
“都不知道尊老爱幼，老主任，你就不该给他当垫背的。”陈大壮上前扶起陶望祖，为其的打抱不平。
“唉，谁让人家是领导呢！”陶望祖倒是很有觉悟，他紧跟着道：“看样子没谈拢？”
“一个县长一个乡长都不靠谱，这笔钱到了他们手里，只怕连个响声都听不见，没得谈。”
陈大壮搀扶着陶望祖，边走边说。
“说的也是，这帮领导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就算咱们这贫困县，可是每年的救济金，到了老百姓手里，还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陶望祖倒也有一说一，“富贵能够想到孩子们，他是个好孩子，所以，这笔钱要给孩子带来实惠，不能让富贵不瞑目。”
“老主任，咱们想一块去了，所以我表明了态度，重建小学可以，但是，这工程得由我亲自负责，钱要由我看着花。”
“天真？乡里县里能同意？”陶望祖摇摇头，忧心忡忡，“天高皇帝远，宋大宝就是天街乡的土皇帝，有句老话：不见兔子不撒鹰。既然让他看见了兔子，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杨枫脸色凝重起来。
陈汝宁、宋大宝临走时分别撂下狠话，神态如出一辙，很显然，这事儿没完。
杨枫倒不是害怕陈、宋二人，在科林他都没觉得怕，但是，适当重视还是应该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可是人家一亩三分地，谁知道人家使什么坏？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穷山恶水出刁民，领导，也是刁民其中一员。
没工夫考虑如何应付领导的幺蛾子，一走进陈家院子，杨枫脑袋大了起来，迫在眉睫的是，如何打发眼前一帮子刁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