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齐傅预想要独善其身，所以静观事态变化。闻人御却没有这样大的心。
他迫不及待地找上了赵方，问什么时候可以对闻人胥动手。
因为赵方的里应外合，竹里馆这几年在明面上的亏损厉害。但是其实暗地里的银两都被转移，有些入了赵方的私库，有些则被闻人御在不知不觉中收购。
闻人胥现在自以为自己的后方强势稳定，并不知道这样的稳定就像春时初融的河面上的冰，看起来表面坚固，底下却已经失去了支撑。
赵方收到了闻人御的消息。
他的广袖拂过桌面，看着闻人御的来使，微笑。
“你告诉闻人御，十月月中，便可行事。”
来使低下了头，“是。”
闻人御接到了消息，心里安定了下来，静待十月。而这个时候，已经临近了中秋日。
中秋日的时候，老夫人将黎乔叫到了院子里，询问她中秋日的安排。
黎乔坐在老夫人的下首，说了她对府中事物的安排。
老夫人拍着她的手笑，“你做事我一向是放心的，中秋日又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只要开开心心地就好。——我今儿叫你来，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事，不过是想着在都过了三年了，你们俩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委实是让我这个期盼着四世同堂的老太太心焦。”
她看着黎乔，笑的和蔼，“阿乔，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隐晦地提及孩子的事。
黎乔的眉眼垂下来，面颊上的红色渐渐泛出来，最后，轻而缓地点了头。
老太太笑了起来。
很快就到了中秋日。
沈慕如今如日中天，天下又是暂时安稳的事态。所以四方来宴请的酒席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他们都是活在安稳世界里面的人，并且认为这样的安稳会一直持续下去，所以就算绝涧以东闹得沸沸扬扬，但是他们也选择了视而不见。
这是人骨子里的安逸养成了习性，甚至连黎乔，有时候看着秣阳这样平静，什么都在变好的样子，也会觉得战争距离很远。但是其实越过绝涧，战争却就在咫尺。
沈慕推拒了一切宴请，回家陪老夫人和黎乔过中秋日。他平素不常带人来家，这回却破天荒地带了人来。
正是他先前跟黎乔说过的去岁的状元程吉。
一块儿来的还有他夫人，蜀地景家的景笙。
他们夫妻二人给黎乔见了礼，黎乔将他们迎到后院摆餐的地方，正对明月，取景取意都是极美的。
周围无人的时候，黎乔凑近沈慕，嘴唇动了动，却没声音。
沈慕目力好，已经看见了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伸手拉住黎乔，将她拉往自己的怀里，凑近她耳边问道：“想问我为何请他们过来？”
黎乔被他困在气息里，就算秋风微凉，也觉得周身的气温有些高。她稍稍退开几步，仰头看沈慕，“陛下在逐年掌权，爷这样，不怕他疑你？”
沈慕屈指轻轻刮了刮黎乔的鼻尖，笑，“怎么还是这么害羞？”他抓住黎乔的手，手指和她紧扣，“秣阳里的明白人不多，程吉却是一个。——他不过入仕一年，在翰林院中还没有根基，就算是要拉帮结派，他也是应该排除掉的一个人。”
黎乔点了头，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对。
“可是景笙的父亲却到底是蜀地的大族，手里面也同样有自己的军队。只是蜀国山高路远，道路又难行，所以一向都是置之事外的样子。但是有这个军队在这里，到底不能让夏侯仪安心。”
沈慕转身看向她，笑，“——正是因为他们在的地方，还有景家一向置身纷乱之外的祖训，所以就算拉拢了程吉景笙，景家也是不会出兵的。”
“——你别忘了，景笙是个女儿，他们家，可还是有个儿子的。”
“——虽然年龄尚幼，但是未必不可支撑家族。”
黎乔闻言，点了头。
初次到沈慕府上来，程吉还有些腼腆，举着酒盏的时候手还有些抖，黎乔坐在桌案后面，看见景笙轻轻戳了戳程吉，程吉回头看了看她，笑了一下。
样子有些傻。
黎乔捂住嘴，嘴角弯了弯。
老夫人年辈最长，遂举了杯盏发话。程吉这会儿倒是不怕了，不知道是不是景笙同他说了什么，他的神色坦荡了很多，站起身来向老夫人敬酒。
黎乔见沈慕的酒杯空了，抬手给他倒了些酒。
她自幼在黎退之身边长大，耳濡墨染，自然能够辨别文章的好坏。程吉显然是即兴而作，成句却如瀑布激流而下，流畅自如，话毕连黎乔也不免多看了他两眼。
她看着程吉坐下去，脑袋偏了偏，跟沈慕咬耳朵。
“——怪道是去岁传闻盛名的状元郎，这手文章做的是真的不错的。”
沈慕低头来笑，“——你别看程吉出身寒门，文章却做的甚是锦绣，另则，他的武功却也是不错的。——先前我在建章练兵的时候，他奉陛下的旨意来说些事情，我顺便带他去逛了逛建章，倒是一个好苗子。”
“难怪你要和他相交了。”
黎乔看着下首程吉和景笙甜言蜜语的样子，凑近了沈慕道：“——你不至于要一个庸才，也不至于要一个于你没有半分助益的人。那你这样照顾他，又是因为什么？”
沈慕笑了一下。
他少有地有心情玩笑，眨眼睛看着黎乔，“——你猜？”
黎乔显然也是一愣，她埋首想了想，想到先前沈慕一直在看东南的局势，有些不确定地问：“——是闻人胥么？”
沈慕笑着点了点头。
“——闻人胥东南的事已经完了，下一步对准的，恐怕就是秣阳。他手中又还有当初夏侯伦给他的血书，有了这个名头，他要对秣阳动手，实在是再轻易不过。”
“——那么，程吉？”
程吉在这里面又能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沈慕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笑着念了一句诗。
“——赠之以勺药。”
黎乔顿时了然。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如是才能大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