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丝语醒了又睡,佣人有两次叫用餐,她也没理,胃里很难受,越是难受越不想吃,越不想吃越难受,直到被楼下的话声吵醒,再也睡不着。
此刻已经是傍晚,她突然想下楼散散步,或许是躺得太久也累了吧。
一身粉色睡袍的丝语,随意地批了一件外套,跛着腿慢慢走了下去,略有些凌乱的长发,垂在胸前,一副慵懒、疲倦的样子。
客厅里,除了程紫函,还有夏之初,丝语有些意外。
“大嫂,你好些了吧?”程紫函忙问。
丝语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个微笑,点了点头。
夏之初笑盈盈的,尽管那笑,似乎别有用意,上前扶着丝语:“姐姐,听说你身体不好,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躺了一天,想下来走走。”丝语说,似乎她才是主,夏之初只是客吧。
但看紫函和夏之初的亲密,应该是多年的好朋友,或者说,同是上流社会的名媛淑女,认识也是理所当然。
“你们聊,我出去散散步。”丝语说,她和他们,想想也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
“我看……天色也晚了,大嫂还是在屋里走走吧,你身体不好,不能受凉。”程紫函说,夏之初也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像外面有什么不能让丝语见到的。
“不碍事,我只是在花园里散散步。”丝语虽然面带微笑,但程紫函知道,如此倔强的一个人,也只有她大哥能和她对抗。
走了两步,丝语就觉得很累,肚子时不时依旧会痛,或许就是因为止痛药的关系,让她很没有胃口。
不经意间,丝语看见一个人影,倚在墙角的一棵大树上,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夹着一枝燃着的烟。
天色已经暗了,树冠投下了一片阴影,笼罩着他,正慵懒地吞云吐雾,烟头那一小团红光在黑暗中一亮一亮的,黑黑细细的烟丝在那红光中燃烧,散发出一种叫人心烦意乱的味道。
虽然看不清是谁,但是让丝语觉得很熟悉。直到很多年以后,再也见不到他时,她依旧时常想起那个落寞、哀戚的身影,然后,就是一阵心酸,眼泪哗哗。
苏晴洲先看到丝语,掐灭了烟,忙奔了过来,似乎刚才是在焦躁地等她。
“看见你没事就好……”男人有些失魂落魄地握着丝语的手,不停地重复着那句,似乎刚刚和她经历了生死离别。
“我没事,你怎么呢?”丝语问。他满头大汗、焦躁不安的神情全落入了她眼里,让她有些心痛。
“你不要再骗我,刚才程紫函不小心全说了出来,是程凌风害你流产,害你住院,你昨晚还病发,一直睡到现在才醒,我全都知道了。”苏晴洲激动得面色通红。
“你知道了又怎么样?这和你没关系。”丝语突然有些乱,挣脱他的双手。
“对,是和我没关系,但是你不会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多关心你。”苏晴洲捧着丝语的小脸,“看着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很难过,我很伤心,我都快死了。”
“我都快死了”,听着男人歇斯底里地咆哮,丝语突然有些震撼,是不是,苏晴洲比她想象中的要爱她?
她很少看到他发火,懦弱得不会发火的男人,正因为如此,曾经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才会因为他的松开,而越走越远。
“求求你不要这样,我已经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家庭,让我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我再也经受不起任何打击。”丝语泪流满面说。
“离开他吧。”风声中,男人的声音有些浓重。
丝语摇了摇头,眼泪浸湿的脸,在风中很痛。
“为什么?他把害你成这样,你还甘心跟着他?”苏晴洲有些疲惫。
为什么?丝语有太多的理由,但是,最关键的是,她真的如他所说,已经离不开他了吧。
她也很痛恨自己,他是害死自己孩子的凶手,可他也是那个孩子的父亲呀,他是害得她如此痛苦的最终源头,可她已经沉溺于虐恋中无力自拔。
一切的一切,不是她狠不下心来离开他,而是她不愿狠下心来离开他。
她觉得自己好懦弱,只能摇着头说:“你不明白的。”
“不是我不明白,而是你不明白。丝语,离开他吧,开始你全新的生活。”苏晴洲揽过她的双肩,如果她再不同意,他几乎就要崩溃了。
“我爱他,我离不开他,这样说你明白吗?”丝语吼了一句。
苏晴洲似乎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五官轻轻抽搐着,痛苦得扭曲了,弓着身子,趴在丝语肩上。
有时候,他真的像个小孩子,需要大人去安排、规划他的道路。
“我们错过了,三年的时间让我们错失了彼此,再也无法回到原点,好好去疼爱之初,开始你的新生活吧。”丝语的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但,却很平静。
他们早就应该有个结束。
滚烫的眼泪,滴落在丝语的肩上,还记得他说,女人的眼泪,和男人的眼泪一样矜贵,可她此刻,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我并不是想要拆散你们,只是,他对你并不好,你应该找个真心对你好的男人。”苏晴洲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爱情,本来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追逐,关键在于,你愿不愿意不停地追逐下去。毕竟,两情相悦,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的。即使遇到,也总有那么多的原因,让他们错失彼此。
许多人在中途,就停了下来,与其疲于奔命地去追逐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不如停下来选择全心全意追逐自己的那个人。
“或许,有一天我真的累了,我会转身离开的。”丝语说。其实她早就累了,只是她不愿意放弃追逐。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记起我。”苏晴洲说,完全忘了,他和夏之初的婚期将近。
“别说傻话,你已经有夏小姐了,女人,都是需要全心全意呵护的。”丝语伸出小手,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渍。
她那样温柔的女人,任何一个动作,总能让人产生联想。
“你知道,我根本不爱她。”苏晴洲握着她的小手,情绪再一次激动起来,竟浑然不觉,已经捏痛了丝语。
丝语敛着眉,疼痛,却不语,有些无奈,只怨天意弄人吧。
一阵脚步声冲了过来,拽开苏晴洲,“啪”地一巴掌,在夜空里格外刺耳。
“既然你不爱我,干嘛和我谈婚论嫁?”夏之初颤巍巍地问,脸上挂着泪水,脖子上的项链,闪烁着点点璀璨的光。
苏晴洲侧着身子,丝语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内疚起来,自己是不是坏了他们的好事。
其实,夏之初那一巴掌,很想很想扇在阮丝语脸上,但是,她没有那个胆量。当然,她不是怕阮丝语,却怕她身后那个男人,程凌风。
丝语愕然半晌,她应该为苏晴洲做点什么吧,忙说:“夏小姐不要误会,晴洲只是一时冲动,胡言乱语。”
“丝语姐,我就这样不讨人喜欢吗?我已经很努力改变自己了,让自己变得温柔、贤淑……”夏之初扑到阮丝语肩上,泣不成声。
丝语有些手足无措,轻轻拍着她的背说:“你给他点时间吧,他一定会知道你的好。”
“丝语,你不要再骗她,不爱就是不爱,我们这样仓促结婚,只会害了彼此的。”苏晴洲说。
丝语怔了怔,很有道理,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他们之间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比较好。
苏晴洲揽过夏之初:“我爱的人是丝语,我不爱你,即使我和她不可能,我们勉强结婚也不会有幸福的。”
夏之初娇俏的面颊上,泪水被迅速风干,满脸的不敢置信:“我是女孩子,即使你不爱我,你也不用这样伤我的心。”
苏晴洲有些无措,他的话的确太直白了。
“夏小姐,你听我说……”
夏之初轻蔑地看了丝语一眼:“你不用假惺惺的,我不会原谅你这个三番四次和我抢男人的女人。”
她是过于气愤,还是本身就是这样一副狰狞的面孔?丝语错愕,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夏之初推了一把,踉跄着退出去几步。
“丝语——”苏晴洲轻呼一声,忙将她揽入怀,“你没事吧?”
丝语摇了摇头,看着夏之初的背影,还咀嚼着她的话,她从来没有抢过谁的男人,即使是苏晴洲,这个论断也不成立吧。
“让我仔细看看。”苏晴洲似乎并不放心。
这个时候,铁门“哗”的一声打开,程凌风的车子驶了进来,刺眼的灯光掠过阮丝语和苏晴洲的脸。
丝语忙推开苏晴洲,说不出的慌乱,似乎想要和苏晴洲撇清关系。
苏晴洲怔了怔,如果他这样子关心她,也让程凌风发火的话,那么,他一定要带她离开,她不能和这样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
而丝语,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辆车,直到消失在院子里,进入停车库。但她,刚才看到车里男人灼热的眼神,似乎要把他们俩烤焦了。
她的心,乱得一塌糊涂,不只是担心他会生气,还担心他会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