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依然冷若冰霜,带着淡淡地语气,毫不在乎地对师公应道:“只是在鬼差手里抢了些人头而已。”
只是在鬼差手里抢了些人头而已?这句话说得平平常常,就跟在厨房里杀了只鸡似的不需要去在意,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令师公倒吸了一口凉气,令得屋子里的气氛骤然下降。
过了很久,又听老师公苦笑着说:“你这是何苦呢?即使你想把这孩子心软的毛病给改掉,也犯不着用这么激进的手段呀呀。”
“闭嘴,我的徒弟怎么教是我的事。我与你们师徒可是有约在先?”师公还没说完,便遭到了师傅的冷喝,冷艳师傅冷冷逼视着师公
随着师傅话音落下,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非常古怪,老师公咔吧咔吧得抽着烟枪,师傅也冷着脸不说话。
“唉……,没有镜子真烦恼!瓜怂,待会儿去给师公买一块镜子去,记得,镜子一定要光滑清晰的,不然师公会揍你屁股的。”师公很认真的拂了拂头发,一边往莲花灯里走去,一边喃喃自语着说到:“有镜子,才能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呀!”
画风就这样突兀的一变,变得让人摸不着头脑,直到师公的身影消失,飘进了莲花灯里头去时,我还楞神着难以回过神!脑袋里有个令人抽搐的念头:“这师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聒噪的老头”师傅望着桌上的莲花灯,一声冷哼,等我回过神后,师傅面无表情得招手:“跟我来?”
我跟了上去,冷艳师傅在前面引路,竟带着我重新回到了搭建着戏台的院子,戏台上下,遍地都是死人。
“柳全,昨日年寿七十,一子一孙,孙子二十六。一个礼拜前,刚打了电话回来跟他说,要带个女朋友回来给他过眼。老人家因此高兴了一个礼拜,半夜都笑醒,昨晚睡不着,便来找了戏台下看戏,被鬼迷魂勾命而死。瞑目前仍有一个念想,就是希望能看到孙子成婚。”
“罗小顺,家有老母亲和妹妹两人,因家境贫穷,十二岁就跟着戏班行走四方。赚来的钱财从不乱花半分,这一身衣服,他已穿了五年,如今他一死,老母幼儿将无人照顾,或许饿死街头。”
从戏台走进后院,每路过一具尸体旁边,师傅便指着尸体道出他们的来历,师傅每说出一具尸体的前生,我心里就更加沉重一分。
从拦门进入后院,又来到了那曲折的走廊,推开破旧的房门,肮脏的床褥上躺着一具散发着臭味的****腐尸。腐尸生机全无,可脸上却挂着满足的微笑。
师傅面无表情地指着腐尸:“常明,寿元十七。家乡河南安阳,其父早亡,后来小叔觊觎其母美色,将其强行玷污,接着怀下了他。为了保存名声,常家将他们扫地出门。从满月开始,常明跟着母亲一路行讨,安家于如今的奉山屯成家村。”
我哭得泪流满面,师傅却继续往下说:“从小,常明一家便要遭受成家村人无数的恶言和排斥,他像一个乞丐般长大。受过无数苦和嘲笑,渐渐变得势利,甚至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三日前他犯了一个错,诬陷了你。但在罗家班班主的教导下,他痛改前非。如今他死了,这世上便又少了一个坚韧的年轻人。常家母亲剩下的,只有绝望。”
师傅说完以后,冷冷得问我:“你觉得,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是德阳班,是那些跑出来害人的冤魂恶鬼?是他们。”我像个愤怒的狮子,红着脖子拼命大吼。
“不”师傅冷若冰霜地打断,回过身来猛然朝我一指,冷喝道:“罪魁祸首是你”
我如遭五雷轰顶,怔住,两行清泪从我眼眶里流了下来,而师傅却依然不折不饶。
“你明明知道,鬼集贫贱,悲哀,霉臭,夭亡,耻辱,淫邪,谎言十八黑于一生,却偏偏去相信鬼的谎言,你更知道鬼是!”师傅俏眉一抖,不怒自威。
“可是三婆婆说过,鬼以前也是人,有得作恶多端,可有一些,也是被人害死的。他们之中,也有善良的鬼。”我哭泣着说。
“迂腐,儒家也曾讲仁义礼信智,但有往来,无不以礼相待,就算贼子进了城,烧杀抢掠后只要假意向你弯个膝盖,你便以礼相待,赐他美名,对过往更是不究,可那些被奸辱的人,那些在乱刀中死去的人,谁又来替他们讨个公道,纵观历史,一朝虏夷乱了中原,士子豕奔懦民绝望。将这些绝望的人从火海里就出来的,又岂是满嘴的仁义礼信”
师傅的脸上一直都没出现过愤怒,有得只是静静的冷漠,可这冷漠,胜过无数声骂人的话,就像一根锥子,狠狠刺入了我的心脏。
师傅说的没错,因为我的犹豫,因为我的心软,才害死了整个罗家班,害死了成家村无数的人。他们中有希望看到孙子成亲的百岁老人,也有养活一家老小的顶梁柱,有贫穷一家出人头地的希望。却我的过失,留给他们的就只有无穷无尽的绝望。
“嗷”我哭泣着仰天愤怒长啸:“我错了,我发誓,我再也不相信鬼说的话,我一定要灭了这世上所有害人的鬼。”
啸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常明的尸体,就是我誓言最好的见证。
“或许鬼前生冤屈,身世可怜。但你若是因为他们的可怜心软,就会活着的人被他们害死。身为观亡师,就要背负灭鬼的罪孽。 ”
“身为观亡师,心若不狠,仁慈的下场,就是看着亲人被害死,自己被杀死。玄门道行内,蛇鼠混杂,人心纷绕。有人为了利,施术将一对夫妻活活拆散,硬将小三合进一个辛福美满的家庭里,用术咒害得人家破人亡。有人为了名,背后捅亲生兄弟一刀,落尽下石无所不用。”师傅面无表情地对我说:“你若犹柔寡断,到头来就只会是这名利场里不起眼的垫脚石。人心之恶,更凶猛于鬼。”
“这是我最后一次现身教你,下一次当你用水盆照镜找我时,我不希望,再看到这优柔寡断的你。”声音最后淡化在空气里,而师傅的身影最后也消失不见。
留下我,在常明的尸体旁边嚎啕痛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看到射进屋子里的阳光变得刺眼,抽噎着时听到外面有无数的人在哭。
当我走出房门,看到成家村里好多村民趴在尸体上。有母亲因为儿子的死,变成了疯子,有儿孙看到爷爷的尸体,哭晕了过去。
看到这些人的悲伤,我先是迷茫,但过了没多久,我拽紧了拳头,眼睛已不再流泪,慢慢地走出了后院。
这用生命,用鲜血铺垫的一课,改变了我,从此,成昆的字典里,消失了懦弱与心软,多了冷漠与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