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鹿笑书一番悲痛欲绝的誓言,在场的武林中人几乎都被感染,想到自己曾经也有受到魔教迫害的经历,愿意加入讨魔联盟的人也越来越多。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走来一人,众人见了无不心惊肉跳,只见来人身披碧绿锦缎斗篷,黑纱遮面看不出容貌,胸口绣着一个黑白双色的骷髅,正是魔教教主。
众人正在组织讨魔联盟,谁也不会想到魔教教主居然此时此刻在这里出现,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许刚到,也许早就在此,连鹿笑书也不知道。
武林中人人都知道鹿笑书的武功深不可测,剑法更是出神入化,可是看到过他出手的远比没有看到过他出手的少,所以众人担心如果打起来,鹿笑书会不会输。
鲁达霍然长身而起,魔教教主的眼睛这才转到他身上,道:“你还没死?居然还活着?”他目光冰冷,语气更冷,而且他的手上还有剑。
只要他手上有剑,已足以令无数武林豪杰心寒胆丧,可是鲁达毫不畏惧,一剑已经刺了过去,剑光在闪动,魔教教主的脚步也和剑光同样移动。
但魔教教主看到他的剑,竟然好似不屑一顾,鲁达剑还未到,魔教教主用脚一勾,将一张椅子勾了出去,挡住了鲁达的路,鲁达竟没有瞧见。
噗的一声,人已被椅子绊倒,平平地跌了下去,掌中剑也脱手飞出。鲁达竟连剑都拿不稳了,众人一惊。魔教教主一喜,剑光一闪,逼进了鲁达的后脑。
但这一剑并没有刺下去,因为鹿笑书手中忽然飞出一块银子,正好击中剑身,鹿笑书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石像般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他不动,魔教教主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动了以后,鹿笑书趁机偷袭自己。这时不知何人道:“这魔头竟敢独自前来,真是天助我也,何不现在就杀了这魔头。”
“对,杀了他。”
“依我看,先挑断他的手脚筋。”
“若要杀他,得先将其制服。”
“除了盟主,我们也打不过啊。”
众人议论纷纷,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魔教教主道:“客人来了,难道没有酒喝吗?难道武当这样不懂礼数?”
金彪冷冷道:“这酒是给人喝的,你不配!”他随手指了指鹿笑书掷出的那块银子,道:“你若要喝酒,将那块银子捡起来,自己买去,就当是盟主施舍的。”
魔教教主抬起头,茫然望着他,慢慢地转过身,慢慢地走过去。银子就在他脚下,他呆呆地瞧着这块银子,良久良久,终于慢慢地弯下腰……
金彪目中又闪过一丝笑意,他的笑脸,比不笑更残酷。突然间,寒光一闪。一柄长剑闪电般飞来,将这块银子钉在地上。
魔教教主的脸一阵扭曲,抬起头,整个人突然僵硬。坐在旁边的鹿笑书突然瞧着他,冷冷道:“我这里的酒比外面的好,你若要喝,我去替你倒一杯。”
魔教教主竟然真的走过去,鹿笑书倒了一杯酒,递到他的面前。此时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已停顿,所有的人只是静静地瞧着鹿笑书。
众人都不知道鹿笑书为什么这样做,眼看着他倒酒,眼看着他将这杯酒递给魔教教主,众人非但没有阻止,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魔教教主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他的手指纤长,这只手看来,拿笔远比拿剑合适,但这只手,却是武林中人最惧怕的一只手,不管多么平凡的一柄剑,只要在这只手里,也会变得杀气逼人。
魔教教主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开,现在,他距离鹿笑书已经很远了。可是鹿笑书还是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魔教教主突然道:“我今天来是向你挑战的,我要挑战长安榜首。”
近数年来,鹿笑书不断强大,剑法不断完善。虽然每个人都知道鹿笑书剑法的可怕,却很少有人知道究竟如何可怕,甚至还有人在问,他是怎么拔剑的?他的剑在哪里?
每个人的眼睛都从魔教教主身上,转向鹿笑书,鹿笑书也终于动了,他站了起来,可是他的手里却是空的。
魔教教主道:“你的剑呢?”
鹿笑书道:“剑在。”
魔教教主道:“在哪里?”
鹿笑书道:“在心里。”
魔教教主道:“心里?”
鹿笑书道:“我手中虽无剑,心中却有剑。”
魔教教主的瞳孔突然收缩。
鹿笑书的剑,竟是看不见的。
正因为看不见,所以就无所不在,无处不至。
剑可能已到了你眼前,已到了你咽喉,已到了你灵魂中。
直到你整个人都已被剑摧毁,还是看不见剑的存在。
魔教教主道:“手中无剑,心中有剑,这便是剑道的巅峰吗?”别人或许不懂,他却懂得的,因为他也是用剑高手,他没想到鹿笑书到了如此境界。
众人突然有些失望,大多数人,都要看到那样东西,才肯承认它的价值,却不知看不见的东西,价值远比能看得见的高得多。
鹿笑书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剑道的巅峰,因为我也是半月之前才到这个境界。”
魔教教主道:“在下佩服,可惜我们是对手,不是朋友。”
鹿笑书道:“你懂?”
魔教教主道:“剑法之道,无剑无我,无迹可寻,无坚不摧。”
鹿笑书道:“你果然懂。”
魔教教主道:“懂即是不懂,不懂即是懂。”
这两人说话竟好似少林高僧参禅论道一般,除了他们两人外,谁也不懂。
不懂,所以恐惧,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二人到了什么境界。
魔教教主凝视着鹿笑书,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道:“鹿笑书果然是鹿笑书。”
鹿笑书道:“魔教教主又何尝不是魔教教主。”
魔教教主道:“你大可带着娇妻美娟游山玩水,又何苦偏偏要与我作对?”
鹿笑书笑了笑,道:“你大可做你的魔教教主,又何苦偏偏要与我作对?”
魔教教主道:“没得商量?”
鹿笑书沉默了半晌,也长长叹了口气,道:“非但没得商量,还是不死不休。”
魔教教主道:“好,请出招。”话音刚落,他已一剑疾刺鹿笑书心口。
鹿笑书并没有动,只见剑光一闪,魔教教主肩头已中一剑,鲜血直流。
鹿笑书淡淡道:“你输了。今日只是比试,我不想取你性命,等到我攻到魔教总坛时,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你输了。
这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鹿笑书这样的宗师级高手,决定胜负也只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并不像一流高手或者二流高手那样,动不动就是连拆数十招。
魔教教主本以为自己大师级高手,与鹿笑书只是同样等级之间的较量,他根本就没有想到鹿笑书已是宗师级的高手,一个境界,一个世界啊。
这一刹那是何等紧张、何等刺激的一刹那。这一刹那对武林的影响又是何等深远,那一闪的剑光又是何等惊心!何等壮丽!
武林群雄亲眼看到了这一刹那间发生的事,他们的脸上也充满了惊惧、怀疑、不信,魔教教主也像别人一样,不信这一剑会如此快,他甚至想不通这一剑是如何出手的。
那一瞬间的光芒,那一剑的速度,根本就没有人能说得出。
魔教教主道:“我输了。”他的手紧握,仿佛还想抓住什么,他是不是还不认输?只可惜现在他什么都再也抓不住了。
鹿笑书看着魔教教主离去的身影,心里忽然觉得很闷,忽然很同情他,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鹿笑书告诉自己,那人是杀害自己兄弟的仇人。
也许他同情的不是魔教教主,而是他自己,因为对于剑道,他们都有相同的悲哀和痛苦。他虽然没有输,可是他离剑道巅峰还很远。
过了很久,鹿笑书才转过头。
他这才看到小妹就在自己身后。
她眼睛一直瞧着鹿笑书,他的生命就是自己的生命,因为他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他遇到危险,自己都会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恐惧。
但现在,这种感觉已不存在了。因为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哥哥已经是天下第一,连魔教教主都不能对他产生威胁。
鹿笑书也不禁在暗中叹息,他很了解小妹此时的心情,因为他自己也曾有过这种经验。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妹忽然道:“哥哥,你这是剑道巅峰了吗?”
鹿笑书道:“他也以为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就已到了剑道的巅峰,其实还差得远。”
小妹道:“差多远?”
鹿笑书道:“至少差十万八千里。”
小妹道:“要怎么样才算是真正的剑道巅峰呢。”
鹿笑书道:“要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到了剑即是我,我即是剑时,已差不多了。”
小妹道:“差不多?是不是还差一点?”
鹿笑书道:“还差一点。”
他缓缓接着道:“真正的剑道巅峰,无剑无我,剑我两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