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两天，林小树打电话回家，告诉父母因为公司刚刚升了他的职，春节期间得留在公司加班。父母没说什么，只让他安心工作，多注意休息，别惦记家里的事儿。遥远的距离通过无线电波林小树似乎看到了父母脸上失望的表情，他们原本满怀期待的，哪怕儿子没什么出息也不要紧，回家吃顿团圆饭，说几句暖暖的问候，传递彼此关切的眼神……
林小树在洗手间讲的电话，讲着讲着忽然哭了，哭得很伤心，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向外涌，超能力对控制丰富的人类感情也无能为力。宣泄过后，林小树擦掉脸上残留眼泪，振奋精神，不为乔怡然，为了父母他也要忍辱负重的好好活下去。
回到办公室，林小树见乔怡然与几个同事们有说有笑，这几天她的情绪好了很多，见到林小树却爱搭不理，大概还在为开发部聚餐当天的事情怄气。林小树回办公桌的路上，灵敏的耳朵清楚听到他们在谈论公司的股票，议论的焦点在于集团的投资部。
自从沿河集团合并了景启华的投资公司后，原本将投资重点放在欧洲，不知怎么忽然传出消息准备与市内一家大型证劵公司合作，春节后开始收购两家刚刚挂牌的上市公司，集团考虑利用这两家上市公司把集团内的几家效益一般的分公司重新整合“借壳上市”。因为有这样的重大利好消息支撑，沿河集团的股票春节前连拉了三个涨停。几个同事大多满仓买入，乔怡然说她的母亲也买了些获利颇丰。
林小树对股票不敢兴趣，他过去听一个财富人物谈过，大概意思做什么类型的投资得看资本金的多寡，没钱的人少碰股票，可以买点保值的基金之类。林小树对投资也没兴趣，他过去喜欢打网络游戏，现在考虑的是如何解决控制异体大脑意识的问题，在此之前他得先找到陈昭泉视若至宝的“玻璃”研发资料。既然连先锋科技的“超级计算机”没有记录，也许研发在公司以外的地方秘密进行，林小树想到梁旻瑜办公室的落地玻璃，能不能通过安装和制作的厂家反向追踪？
回到宿舍，林小树侵入了先锋科技的后勤部电脑。经过一番查找，他在后勤部基建负责人厉健的电脑中找到了全部施工资料，包括梁旻瑜办公室的落地玻璃供应商——“鸿运达幕墙玻璃有限公司”。这个名称陡然引起林小树的警觉，他打开钱包，抽出阿涛的名片，公司一栏上清楚的写着“鸿运达眼镜公司”，“难道是巧合？”林小树立刻通过工商信息网上查到两家公司的注册信息，“鸿运达眼镜公司”与“鸿运达幕墙玻璃有限公司”同属于一家以玻璃制作为主的“鸿运达商贸集团”。
林小树不禁深吸了一口气，陈昭泉找“鸿运达眼镜公司”购买一千副太阳镜不仅仅为了对付他那么简单，恐怕陈昭泉也用相同的方式查到为梁旻瑜办公室提供幕墙玻璃的厂家，利用阿涛对付他只是计划的一部分。记得陈昭泉说过，他的人在用其他的方式寻找“玻璃”研发资料，或许遇到什么困难迟迟未能得手，否则不会催促林小树。为了弄清真相，从晚上十点之后的沉睡中醒来后，林小树继续查找与“鸿运达玻璃”有关的资料。
六点多，天刚蒙蒙亮，林小树终于从网络上散落的信息中查到“鸿运达”所有的玻璃制品研发全部来自于“市玻璃研究院”，这是一家半官方的研发机构，为政府大型公用建筑提供新型玻璃制品。至于“先锋科技”二十八楼梁旻瑜的办公室采用的落地玻璃，在名称上统一使用“环保钢化玻璃”字样。
林小树怀疑他找到线索陈昭泉的人也能够找到，生产大批量的异形玻璃，想不被发现只有在配方上进行控制，仅限于“鸿运达玻璃幕墙”公司的某位工程师或者研究院的某个研究员，找到他也许就能找到梁旻瑜办公室外“仿生物科技玻璃”的配方。“这个人是谁？梁旻瑜会如此信任？把还在研发阶段的‘仿生物科技玻璃’配方交到他手上？”
一连串的问号让林小树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想查出“仿生物科技玻璃”的研发资料，唯一的办法只有在梁旻瑜身上寻找突破口，然而梁旻瑜这个女人甚至比陈昭泉更胜一筹，查到她身上的秘密绝非易事。也许先跟踪她看看，摸清她身边有哪些值得信任的人，今天公司虽然放假，但包括梁旻瑜在内的高管会在公司开会。林小树看看时间，接近上午九点，他躺下休息了半个小时，养足精神直奔公司。
大年三十，假期的第一天，先锋科技仍然有些基层员工在公司处理手头上未完成的工作。林小树到业务二部加班也并不显得过于突兀，组长高晖也在，有点奇怪的问林小树，“今天放假，你来干什么？”
“我一个人过年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到公司混混，吃过饭再回去。”
“中午食堂不开火。”
“今天聂部长他们不是开会吗？”
“今天什么日子？他们开完会还吃食堂？肯定都散了。”
“哦，那我找地方晃晃去。”
见林小树说着话便走了，高晖嘀咕道：“这小子平时吊儿郎当，放假倒跑来假积极……”
林小树当然不是假积极，他确定了公司高层还在开会，离开公司后来到大厦对面的街角，身边靠着一辆从老朱那儿借来的黑色摩托车。车的漆面掉得差不多，黑一块白一块，性能倒还不错。林小树穿着黑色的皮夹克，身材练得十分魁梧，他戴着头盔，跨在摩托车上，倒有点儿文艺青年的范儿，引来街上一些女孩儿的侧目。
中午十二点多，梁旻瑜的红色奔驰轿跑车才从大厦边的地下车库驶出，聂天豪的跑车和其他几个高管的车也陆续鱼贯而出。见梁旻瑜的轿跑车向东过了路口，林小树才不慌不忙的点着火，踩掉摩托车的脚蹬，一路跟踪而去。
梁旻瑜的车沿大道开向城市东郊的一处由苏式园林改建的高档会所，大年三十还来会所，她见的人一定非常重要。林小树很担心她见的人是景启华，如果仅仅男女之间的私会这次跟踪未免太浪费时间。
林小树估计自己这身行头还有骑的破摩托车，会所的保安连门边也不让他靠近。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林小树也不去触保安的霉头，干脆骑车在会所外的围墙绕了一圈。苏式园林会所外的围墙也修建的古色古香，白色的墙面上每隔五六米距离有一个木质的四方格栅，墙头覆盖着一层黑色的琉璃瓦片，造型类似南方旧城随处可见的屋檐，弧度略小些，光滑的釉面微微反射着冬日正午的阳光，院墙内的竹林枝叶虽枯黄，却还努力的攀上墙头向外张望，偶尔有风吹来发出哗哗的笑声。
林小树对园林的风景没什么兴趣，不过在观察院墙时敏锐的找到了七处监控探头，几乎没有死角。从围墙跃入会所轻而易举，但白天万一被人看到，或被监控拍到，反而引起怀疑。他试图通过会所的网络侵入手机，像上次跟踪乔怡然时采取相同的窃听方法，但上次跟踪前他已经锁定了乔怡然的手机，这次不同，必须一台台找，识别的时间太长，找估计梁旻瑜也出来了。
正当林小树还在考虑用什么方法窃听梁旻瑜的手机时，那辆大红色的奔驰轿跑车却从他的身边经过，他赶紧发动摩托车继续尾随。车仍然驶向城东，进入路边的一处带大铁门的停车场，旁边有一幢三层的浅绿色玻璃结构的办公楼，林小树抬头看看楼外挂的牌子，赫然写着“市玻璃研究院”。
林小树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为什么梁旻瑜是“鸿运达”的幕后老板？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他忽然想起前几天陆婷婷曾私下报过料，沿河集团怀疑她在公司外另外搞了些“名堂”准备把她拿下，难道正是“鸿运达”？为避免梁旻瑜有所察觉，况且休息时间也快到了，林小树暂时结束了跟踪。
回到宿舍，林小树仍然想不通，梁旻瑜为什么好好的会自立门户，还选择一个走下坡路的玻璃行业？他不由联想到公司正在研发的“启智芯片”，难道梁旻瑜发现通过芯片与药物之外的第三种方式——“集数眼镜”，借此提升人脑的智力水平？然而林小树鼻梁上的这副“集数眼镜”拿到手的时候阿涛曾试戴过，对智力和身体机能没有任何的提升作用，仅仅能够集中一些注意力罢了。
想着想着，林小树拿起手机，查看从公司超级计算机里下载的百分之二的“启智芯片”研究数据的剩余内容。他看得很快，这份项目概述中提到“启智芯片”对人脑的确有大幅提升作用，不过试验却有很强的副作用，会导致试验对象处于半昏迷或版癫狂的状态，即使取走芯片这种情况还会延续，公司高层立刻终止了这项研究，签发命令的人正是梁旻瑜。
林小树下意识的摸摸后脑勺曾被聂天豪用花瓶砸出淤血的地方，没有什么异常。他不放心，在网上找到金属探测器的原理图，做了一个简易的金属探测器，他把这根钢质的“小棍子”放在后脑扫描，没有任何异常。脑中没有找到芯片，林小树又想起智力与身体发生变化的初始阶段曾经见过的“闫医生”，会不会他就是项目中提到的试验对象呢？
林小树为自己的大胆猜测感到震惊。他想起一部曾经看过的科幻电影《楚门的世界》，主人公从小到大生活在一个人为虚构的场景中，身边的邻居朋友，至亲挚爱，全部是演员，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有需要时来到主人公身边。当主人公发现他是一只实验室的“小白鼠”，终于彻底崩溃了。
“我是小白鼠吗？”林小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试着调整，试着平静的思考，回想拥有超能力前后的所有事情。从聂天豪砸到他后脑的开始，一切发生了改变，他思维变得混乱，身体机能也在半夜时不受控制，直到那副“集数眼镜”帮助他走出困境，变成一个另外的“林小树”，外向，幽默，善于交际，会变魔术，还成为同事口中的“林大师”……
换个角度来看，假设一切都是设计好的。聂天豪故意在资料室调戏乔怡然，故意用花瓶击打他的后脑，昏迷过程中他被植入“启智芯片”，随后他即使取出芯片仍然变得和“闫医生”一样疯狂和间歇性不受控制……他遇到童宁生以及被开除全也是安排好的，包括慈善晚会，重回公司也是……
看似清晰的思路却有两个问题无法解释，既然“集数眼镜”已经研发成功，证明可以控制“启智芯片”，为什么梁旻瑜，这个试验可能的始作俑者还会不惜离开公司继续搞“集数眼镜”的研发？假设主使者不是梁旻瑜，那么是谁？梁旻瑜不知情的前提下谁又能导演的如此出色，调动这么多人力物力？这是个无法绕开的问题。难道梁旻瑜得知陈昭泉想要“启智芯片”和“集数眼镜”故布疑阵，可能性微乎其微，以先锋科技的财力还有梁旻瑜的手段人脉，对付陈昭泉应该难度不大。
林小树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唯一能解开问题的关键应该仍旧保存在公司的超级计算机中，可惜上次错过机会。林小树在假期中利用能找到的所有电脑零部件装配了一台高性能的笔记本，这台“超极本”可以用最短的时间下载公司超级计算机内有关“启智芯片”的数据。
进入公司的超级计算机房需要两个人，林小树考虑再三，仍然觉得最合适的人选非“菲儿”莫属，一来她曾与林小树一块儿进入过机房；二来她值得信任。当然这种信任间接的来自于陈昭泉。假设陈昭泉也在《楚门的世界》中扮演一个角色，导演怎么会让他逼迫林小树窥探“集数眼镜”秘密，进而引起林小树对自我存在的怀疑？
林小树电话打给菲儿，却被告知在家过春节，七天假期结束才能回来。林小树只有耐心等待，然而时间变得异常缓慢。他即使拥有“集数眼镜”也变得没有耐心，每天靠练太极打发时间。
有时夜里林小树会去罗凤山，节日的罗凤山寂静得有些怕人，大约鸟兽们也散到各处欢庆没有杀生的日子。林小树趁这个机会练习飞翔，磁场的力量提高之后，离地的高度比之前提升了百分之二十，足有十一二米高，却远远无法达到进入云层自由飞翔的程度。
每天练习超能力之外，林小树还会看一遍《楚门的世界》，每次看，他都觉得自己像影片中的主人公，既然艺术来源于生活，那么证明现实中有类似的存在。睡梦中，林小树牵着乔怡然的手走向婚礼的礼堂，忽然聂天豪在人群众中大喊道：“小白鼠，现出原型！”林小树真的变成一只小白鼠，从地洞里溜走了。类似的梦境反复出现，林小树倒有些回到戴上“集数眼镜”之前的状态。
幸亏七天的假期不算太长，终于熬到菲儿回来，林小树忙不迭的跑去接站。春运返城高峰，火车站的出站口人挤着人，人贴着人，连脚步也不用移动，随着人流向外飘。视觉系统高度发达的林小树迅速从人群中找到了菲儿，仍旧穿一件白色的羽绒服，白色的紧身牛仔裤，白色的雪地靴，冷傲漂亮的脸，嘴里嚼着总也嚼不完的口香糖。见到林小树，菲儿不客气的把皮箱的拉手交给他，自顾自的背着双肩包走出站台。
林小树把菲儿的行李绑在老朱的摩托车后座，跨上车，点着火，菲儿刚坐上去便紧紧贴在林小树的后背，少女的温热与体香让林小树感到一种很难形容的宽慰。
行驶的过程中林小树为了不让菲儿受寒，特意减慢了速度，这时菲儿拍拍他的头盔，大声喊道：“快点儿，我饿了！”林小树只有加大油门疾驰，很快带着菲儿回到租住的公寓。菲儿回来之前特意和林小树通过电话，她租住的房子到期了，暂时想到林小树那儿凑合几天。林小树满口答应下来，还把阿涛过去睡的床铺打扫干净。
菲儿走进宿舍，在不大的房间内走了一圈，嘲讽道：“环境不怎么样吗？我以为像你这样的高手，最少也有个两室一厅。”
林小树扶扶眼镜，讪笑道：“我也在找合适的地方，先凑合凑合。”
菲儿没再吭声，低头收拾行李。林小树看到箱子里有一些女孩子的白色内衣裤，他觉得不太合适出去在楼下的小花园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菲儿已经收拾好。白色的床单，白色的鸭绒被，和一个白色的鸭绒枕头。
林小树通过菲儿喜欢的颜色和她孤傲的表情，判断出她的内心始终追求一种超然的生活，也许目前还必须做些违背意愿的事情，但始终她会走回正路。菲儿对林小树似乎没什么戒心，再次说她饿了。
“去楼下吃牛肉面怎么样？其他馆子还没看，这家牛肉面做的特别好吃。”林小树建议道。
“随便。”菲儿耸耸肩，似乎对吃也不太讲究。
两个人并肩走出公寓楼，这时天空中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菲儿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些笑容，伸出手触摸这些遇物即溶的碎雪，大约菲儿不太会也不喜欢笑，脸上的笑容迅速与碎雪一样消失了。
菲儿把碗里的牛肉全挑给林小树，自己几乎只吃了碗光面，也没吃饭，喝了几口点汤便把筷子放下。林小树说道：“饿了还不多吃点？”
菲儿却直截了当的说道：“别废话了，打算什么动手？”听她的口气不是抢银行，便是杀人越货。
林小树赶紧压低声音说道：“回去再说。”说完，还拿眼睛瞅瞅牛肉面店的老板。他打菲儿进来便时不时的瞅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却冷的像冰一样，哪个男人都会多看几眼。
“高手，你叫什么？”
“你胆子也够大的，不知道我叫什么就敢住过来。”
“怕什么？怕你吃了我？操！男人不就喜欢那点事儿吗？快说，叫什么？”菲儿说话时特意瞪了牛肉面店的老板一眼。
“林小树。”林小树说出自己的名字，瞥见老板的眼睛规矩多了，再也不敢瞅她。他想笑，忍住了喝汤。
菲儿却拉住林小树的胳膊说道：“吃这么多，还吃，快点，我困了。”
林小树只有放下半碗还剩几块牛肉的高汤，和菲儿一块儿回到宿舍。菲儿刚到床边二话不说便脱掉羽绒服，穿着白色的吊带衫躺在床上，顺手拉过鸭绒被盖着，闷头便睡。
林小树笑道：“你这性格倒还真不错，饿了就吃，困了便睡。”说话的时候，菲儿已经发出微微的鼾声。
林小树也趁这个机会睡下去。下雪天，人似乎容易疲惫，林小树没觉得睡多久，睁开眼睛却发现菲儿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他赶紧把枕头边的“集数眼镜”戴上，尴尬的笑了笑。
菲儿还在嚼口香糖，见林小树醒了，她把遮住眼睛的短发往旁边捋了一下，随口问道：“这个活儿给我多少钱？”
“上次给你多少？”
“五千。”
“还给五千行不行？”
“不行，一万，少一分我都不干。”
“为什么涨这么多？”
“操，上次还被你占便宜你忘了？”
林小树无奈的摇摇头，似乎菲儿是她命中的克星，也是救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