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没有再开口,她早已收了所有表情,微蹙着眉进屋。文竹礼貌地与她隔了三步距离,但在屋门打开时,一股刺鼻浓重的味道扑面而来。
文竹下意识想掩鼻,可文青一介女子都不曾嫌弃,他便在心里忍了,想着往前几步,闻习惯了就好了。
“花婶……”
然而走得近了,文竹却有些开不了口。他别过视线,文青正好与他比肩而立,余光之处出现她瘦削柔弱的肩膀,他微敛眉眼,将目光重新转回屋子。
文青问道:“你觉得这事情要怎么处理?”
文竹沉默半晌,才道:“花婶过世,我爹会拿出钱来葬她。至于文小宝,他还有两位舅舅,且看那两位愿不愿意收养他吧。”
文青也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更何况这事儿不归她管。出了门,她并不打算送文竹回去,跟他说了一声后径直走向自己家。
“文青!”
文竹追了几步,低低的嗓音响在她的耳畔:“我爹明日就回来了,你自己小心些。”
文青脚步一滞。
她慢慢回头,定定地望着他,问道:“你这是何意?”
文竹扬起一个笑容,友好而谦虚。他朝她点点头,背过手走了。浅青色长衫轻轻扬起,腰间一环玉穗澄蓝清透。
文青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回到家,文小宝正蒙着眼睛和文蕴玩游戏,她走过去,被伸着手四处摸索的文小宝抱了满怀。他惊喜地叫了一声,面上神情活泼灵动,看起来十分开心。
“婶子,是你吗?”
他匆匆解下缚在眼前的黑布,抱着文青的腿仰头就笑。阳光细细碎碎地落进他眼里,黑亮的瞳仁清澈温润,孩子稚气天真的面容在她眸里逐渐虚幻,只因浅金色的光芒将他笼罩,形成一层光茧。
文青勾勾唇角,抬手按了下他的小脑袋,力道很轻,带着丝丝怜爱。
“饿了吗?有没有吃东西?”
文小宝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垂着头小声道:“我不饿。”
文青看向文蕴。
他老人家正躲在树上,还叫嚷着让文小宝继续找他。文青又好气又好笑,文蕴机灵是机灵,但爱捉弄自己的新朋友,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文蕴,你下来。”
她淡声道。
文蕴赶紧从树上溜了下来,迎着文小宝看过来的吃惊眼神,他满不在乎地一笑,小跑到文青身边,抬起了她的手,往自己的脑袋上一按:“娘亲,我也要摸摸。”
文青曲起手指弹了下他的脑门。
“叫你捉弄小宝——好了,换你蒙上眼睛找小宝,别老是偷懒。小宝,把黑布给文蕴。”
文小宝却将布条攥在手里往身后一藏,他的声音细细小小,有些像女孩子,“婶子,我喜欢当蒙眼睛的那个……”
文青心知肚明——文小宝是个聪明孩子,他分得清自己和文蕴对她的重要性,她如今训斥文蕴,也不过是因为怜惜他罢了。但他却不能拿着鸡毛当令箭,做个乖孩子才是长久的办法。
文蕴一叉腰,还不知道是跟哪家的大婶大妈学来的姿势,气哼哼道:“不行,我娘说了让我蒙眼睛,你就得让我蒙眼睛。”
文青:“……”
她算是知道了,之所以没人跟文蕴玩,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文蕴对不熟悉的人总是傲娇得过了头,于是就变成了流-氓!
文青扶额,这好好的孩子怎么就长歪了呢?
偏偏文小宝对文蕴还挺听从,当即就把黑布递了过来,文蕴随意往眼睛上一缠,探出手就要来抓文小宝,嘴里还说着:“文小宝,你倒是快跑啊。”
文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被文蕴绕了过去,她知道他的小心思,那黑布根本就没缠紧。
换言之,文蕴压根就不想跟别人玩儿。只是因为是她的要求,他才按捺着没有怨言。
文青也没有急着进屋,而是在竹床上坐下,双手悠闲地撑在身侧后方,她塌着肩膀,神色慵懒随意。黑色布料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文青觉得男士衣袍比女款的好看还好穿,一时之间根本没想过自己新做的那一套新衣。
“文小宝,你没吃饱饭呀,跑快点,我都要抓到你了!”
文小宝双手并在身侧,努力迈着小短腿,呼哧呼哧地喘气。饶是如此,他的速度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了下来。
文蕴轻易追上了他。
手正要攀上文小宝的肩膀,眼前人却突然一矮身子,噗通一声给栽了。
“好疼呀——”
文小宝趴在地上不愿动,膝盖又疼又刺,手掌也酸麻涩痛,他扁扁唇,吸着鼻子有些想哭。
“祖母,我想祖母了——婶子,我想回家——”
他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眼底盈满泪花,白皙红润的脸颊吹弹可破,一时之间倒像个委屈的小苹果。
文青沉默不言,她停在文小宝身前几步的地方。
文蕴已经先她一步蹲了下来,伸手一拍文小宝的肩头,道:“你中午是不是没吃饭?”
文小宝愣愣地望着他,惊讶呆怔的表情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
”起来吧。男子汉,大丈夫是也!怎么能哭呢?你看看我,我从来不哭!快起来,我把我珍藏已久的糖糕拿给你吃。”
文蕴没有动手扶他,文青也没有动手。
文小宝咬着下唇伏了好一会儿,终于自己动手爬了起来。他胡乱拍着身上的灰,冷不丁视线里出现一双白皙细嫩的手掌,她轻而且温柔地拂去他所有的污秽,又拿帕子细心给他擦脸。
她还微笑着道:“小宝好样的!”
文小宝瞬间觉得自己高大了许多。
他挺挺小胸脯,神采飞扬,“婶子,我是不是很乖?”
“小宝不是一直是个乖孩子吗?”
文青神态自若,文小宝泪流满面。
他忽而抱住文青的脖颈,将她搂的紧紧地,温热的小脸颊贴着她微凉的肌肤,他哽咽地说不出话。
文蕴从屋里把糖糕带出来,看见这情景,默默地打开了手帕巾,然后他瞪圆了眼睛——这这这……谁来告诉他,他珍藏了好几个月的白糖糕变成了黑糊糊的一团?!
文生悄悄翘起唇角,怡然自得地松着后院的土。
白糖糕不就是用来吃的吗?不吃还屯着,要不被老鼠吃掉,要不就腐烂,要不……就进了他的肚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