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一会儿就到了。”季家大门前,一个下人低头问左右道,“你们身上辟邪的东西都戴好了吗?”
“戴好了。”左边的下人低声答道,“我媳妇昨晚就打了大红络子,被我塞在胸口里了。”
“我也戴好了,是我娘给我求的桃木牌,专门避邪气的。”右边的下人也答道。
先头问话的那个下人点了点头:“那就好。千万莫要遗失了,咱们这位大小姐……”
另两人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几人便静静站在门口,等候马车到来。
几人口中的“大小姐”,乃是十年前被逐出族的,原配夫人所出的小姐,季嫣然。
十年前,府中的原配夫人故去。才收殓不久,府里便来了一名道士,言称大小姐乃是扫把星转世,专门克身边近亲之人。倘若仍然留在府中,其他人都会陆续被克死,原配夫人之死只是一个开端。
季老爷原本不信,谁知这名道士的话才出口没多久,先夫人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便先后莫名死了。府里真正惊慌起来,季老爷请来族中几位老爷,聚在一起商量此事。
最终族中决定,将大小姐撵去数百里之外,一位旁支远亲的外嫁女身边抚养。
“怎么还没来?”等了一时,一个下人收回探出去的发酸的脖子,小声抱怨道。
昨日下午,便有人来回报,说大小姐的马车已经近了,今日清晨便能到达。谁知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大小姐却还没到。莫非……大小姐的扫把星体质发作,发生了什么不测?
后院,廊檐下。
祝氏躺在贵妃榻上,咬了一只井水浸过的新鲜葡萄,将籽吐在丫鬟的手里,抬头望了下日头,不耐地道:“野丫头怎么还不到?”
“该不是拿架子呢?”旁边,一个脆生生的少女声音,带着轻蔑的口吻说道。
少女约莫八九岁的模样,穿着一身俏白描金花样衫子,头顶金镶宝石蝴蝶簪,一双圆圆的眼睛此刻吊起了眼角。张口吃了一粒葡萄,噙在口中,使粉生生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模样与祝氏有七分相似,正是三小姐季锦然。
祝氏捏着帕子在她嘴角轻轻擦拭着,一边不屑地道:“就凭她?一个乡村野地生长的臭丫头,有什么资格拿架子?”
“人都快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躺着?”这时,一个男子声音从院子门口传来。
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进来,面皮白皙,下颌生着一簇精心打理的胡须,一看便是富贵老爷的模样,正是季老爷。
“见过老爷。”一旁坐着的蔡姨娘赶忙起身,低眉垂眼地行礼。
季老爷扫了她一眼,随即移开视线,对祝氏道:“还不快快起身?”
“老爷凶什么?左右人也没有到,我们这般早过去,站在那边喂蚊子呀?”祝氏说道。
季老爷瞪起眼睛道:“你又胡说什么?青天白日的,哪有什么蚊子?”
“老爷莫要生气,夫人在跟您玩笑罢了。”蔡姨娘赶忙打圆场道。
季老爷甩袖哼了一声:“快些起身!”转身走了。
祝氏冲着他的背影高声叫道:“一个扫把星罢了,值得这般大的排场?”
“夫人!”蔡姨娘顾不得身份,连忙捂住她的口:“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对大小姐好一些?”
祝氏一把拨开她的手,眉头一竖:“便是我对她不好,我是她的母亲,她敢不听我的话?”
蔡姨娘垂下眼睛不说话了。
这时,季锦然吐出几粒葡萄籽,就着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说道:“母亲,我吃饱了,我们去瞧瞧那个野丫头罢。”
眼角眉梢纷纷挑起,好似只不过是府里来了个稀罕玩意儿,她去逗弄一番。
“既然锦儿开口了,”祝氏就着丫鬟的手起了身,“那咱们便过去吧。”
几人赶过去的时候,季老爷与汪姨娘、二小姐季媚然已经等候在那了。
汪姨娘穿着一身素净却不简陋的绿色衫子,依偎在季老爷的身边,此刻正低眉垂首,面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嘴巴一张一合,不知说着什么。
旁边,季媚然穿着一身柳绿色裙子,鬓角简单别了两根珠钗,却是天生丽质,袅袅动人。
祝氏顿时沉下脸来,目光从一干下人的身上掠过:“眼珠子都盯在二小姐身上做什么?不知尊卑的东西!”
狐媚子生的下贱种,就知道勾搭男人!说着,将季锦然往前面一推:“还不快来见过三小姐?”
她的锦儿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小姐,论身份尊贵,论容貌气度,哪里比不得那个庶女了?偏偏一个两个下贱东西,就知道盯着那个狐狸精看!
季锦然挺胸向前一步,昂着下巴看向一干下人。
“见过夫人,见过三小姐。”下人们连忙行礼,随即垂下眼睛,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吱一声。
季老爷气得道:“什么时候都不忘显摆……”话到半截又咽下,扭过头再不看祝氏一眼。
汪姨娘与季媚然站在他身后,垂着眉眼,一声不吭。
季老爷不禁心中宽慰。幸好,还有汪氏与季媚然母女俩在他身边。
一阵张扬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浓浓的脂粉香气。季老爷微微偏头,瞥见祝氏走近了,眼中浮现一抹嫌弃。
当年,若非二房的三弟对他说,祝氏乃是罕见的旺家旺夫的女人,他哪里会看得上眼?一张脸圆得像月饼,一身市井小家子的俗气,半点情趣也没!
偏偏她如此庸俗的女子,竟有脸争风吃醋!拿着亲生儿子的性命不当一回事,害得浩然五岁年纪便夭折!那是他唯一的嫡子!
幸好,汪氏为他生了一个聪明灵慧的好孩子。虽是女子,却强于许多男儿。
季老爷早决定了,日后府里的一切都是季媚然的。只等她及箅,便为她挑选一位上门女婿。谁要娶走季媚然,季老爷都是万万不肯的,哪怕是知州家的公子也不行。
倒是便宜了那个野丫头,季老爷想到这里,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