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家丁吃完饭后，便进城去采购东西了。季嫣然只当没看见他们哀丧的脸，揣好三十文钱，给胡大夫送去了。
回来的路上，季嫣然听到一阵女子哀婉的哭泣声，嘤嘤呜呜，极是动人。季嫣然瞧不得别人哭，便顺着哭声摸了过去。
不多久，季嫣然停在孙老汉家的门前，皱起了眉头。
孙老汉家的人口简单，能发出如此动人的哭声的女子，要么是孙家的大儿媳慧娘，要么是孙家的小女儿孙红豆。
在季嫣然的记忆中，孙红豆是个精明不饶人的女孩子，比武玛瑙还要泼辣十倍，她可哭不成这样。
而孙家的大儿媳，是个极为漂亮的妇人，性子柔顺，素来不与人起争端。此时发出哭声的，十有八九便是慧娘了。
“有人吗？是谁在里面哭？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帮忙吗？”季嫣然不好冒然闯进别人家的院子，便站在篱笆外面，扯起嗓子朝里面喊道。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人回应，而哭声还在继续。季嫣然便又喊道：“慧娘嫂子？是你在哭吗？发生了什么事？我进去了啊？”
“谁家的小丫头，喊什么喊？”只听“哐当”一声，屋门从里面打开了，走出来一个老婆子，气冲冲地走过来，“你是谁家的丫头？瞎喊瞎叫什么？滚滚滚，别杵在我家门口。”
一边说着，一边隔着篱笆去推季嫣然。
季嫣然一不留神给推了个踉跄，只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皱眉说道：“我听见你家有人在哭，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才喊的。”
“哪有人在哭？你听见谁哭了？小丫头片子，净胡说八道！”孙老汉的婆娘周氏骂道。
季嫣然竖起耳朵，只见里边的哭声果然停了。
“还听得见吗？小丫头片子，满口胡言乱语，莫不是想钻进我家院子里偷东西吧？”周氏抬起高高的眉头，粗大的巴掌伸出来，又想推搡季嫣然。
季嫣然这回躲过去了，抬头往里头看了看，不见哭声再响起。心中想道，他们家既然有人，想来慧娘是出不了事的。便揉着方才被推得有些疼的胸口，转身走了。
“玛瑙，你觉得我穿这身衣裳好看吗？”回到家，季嫣然对坐在门口的武玛瑙说道。
武玛瑙刚才挨了季氏的训，被塞了一只箩筐在腿上，捏着一根绣花针别别扭扭地往一块布巾上捅着。闻言抬起头来，嗤笑一声：“哎哟，好看好看，大小姐穿这身衣裳可好看了！”
捏着嗓子，学着三个家丁的语气，才一说完，自己便咯咯乐个不停。
季嫣然低头捏着裙子，纳闷道：“方才我路过孙老汉家门口，孙老汉的婆娘没认出我来。”
“她？老花眼了吧？”武玛瑙不屑地道，又低下头与那块绣件较劲起来：“你还真以为穿上新衣裳就变成大小姐啦？别做梦了，你就是穿金戴银也还是那副模样。”
季嫣然听得一乐，走过去倚在墙边，低头看着她跟绣件较劲：“哎，姑母怎么舍得叫你碰这个了？不怕你扎手啊？”
武玛瑙从小就是个跋扈张扬的脾气，最是好动，可是静不下来一会儿。季嫣然瞧着她做出一副贞静样子，只觉得可乐。
“还不是你捡回来的那个丑八怪？我不过就是吃饭的时候说了一句，娘就生我的气，罚我绣这个。”武玛瑙撅起嘴道。
季嫣然捂着嘴，吃吃直笑：“就该罚你，姑母再这样惯着你下去，以后可有得你苦头吃。”
“你说什么？你咒我呢？谁有苦头吃啦？”武玛瑙不愿意了，摔了绣件，瞪起季嫣然来。
季嫣然瞧着她稚嫩水灵的脸蛋儿，脑中不期然浮现出路过孙老汉家时慧娘的哭声，一时间不由得微微失神。
武玛瑙还能这样天真烂漫几年呢？她今年十三岁，再有两三年便嫁人了。届时入了别人家里，上头有婆婆管着，身边有男人要伺候着，还能这样自在任性吗？
女儿家最好的日子也就在出嫁前的这十几年了吧？所以季氏才如此宠着武玛瑙？在别人家的女孩子从小就进灶房、下田地、拈针线的时候，武玛瑙却连一件小衣裳都没洗过。
当然，她也用不着做活，不是有季嫣然这个免费丫鬟在呢？想到这里，季嫣然撇了撇嘴：“不跟你说了，我洗衣裳去了。”
上午捡回来的男子，脱下来的外袍还堆在床脚没有洗。季嫣然自己的那身不合身的旧衣裳，也脏兮兮的没有洗呢。
季嫣然走进屋里，抱了衣裳出来，打了水开始洗衣裳。
“哎，那个人呢？怎么不在家？他去哪里了？”季嫣然见屋里院子里都没有那个男子的身影，便问武玛瑙道。
武玛瑙头也不抬：“不知道。”
“该不是走了？”季嫣然心想，低头瞅着怀里的脏衣裳，“他总不能穿着中衣走吧？”
这就好比现代人穿着秋衣秋裤上街一样，是极不体面的。想来那样出身的人，是不肯如此的。也许是出去转悠了，季嫣然不再多想，洗起衣裳来。
就在季嫣然洗好衣裳，正要晾起来时，那个男子回来了。
“你去哪里了？”季嫣然一边抖着衣裳上的水，一边看向他问道。
男子的目光在她手里的衣裳上停留片刻，答道：“出去走走。”
“风景不错吧？”季嫣然笑道，“有山有水还有林，若是清晨或傍晚再看，必然会更美三分。”
男子略一点头，走过去抬起手臂，把晾衣绳压得低了几分。
“谢谢。”季嫣然身量未成，晒个衣裳都得踮起脚尖来，有了他的这一帮手，顿时轻松多了。
“我该谢谢你才对。”男子的眸色微深。
季嫣然没瞧见，把衣裳都晾上去后，将湿漉漉的手在身上蹭了蹭，方才笑道：“不客气，你的手不能沾水，恰好我要洗衣裳，就顺道把你的也洗了。”
“哎，怎么称呼你？”季嫣然顺口问道。
男子顿了顿，说道：“葛长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