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依晨冷冷地看着铜镜，扯开一抹诡异的笑容：“娘，我要给你报仇，我要给你报仇……”
柏萱仰头，看着铜镜里那张惨白的脸庞，殷红得快要滴血的嘴唇，毛骨悚然的笑，后背不禁一寒。
辰时三刻正是韩依晨出门的时间。
辰时还没到，韩府内外便挤满宾客。
颜竹黎也来了，慕府嫡出大小姐，又是韩依晨的表妹，不可不来。
慕国公叮嘱她道，毕竟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涉及到她母亲和韩依晨的母亲，这种场合虽然不能避免，但尽量还是不要相见，以免起正面冲突，丢了慕家的脸。
颜竹黎是头一回来韩府。韩府摆设与慕家是两种风格，慕家宽阔雄伟，韩家却是小桥流水般的江南婉约。
走在亭台楼阁中，沐浴着初晨的太阳，心思也暖了起来。
“颜小姐，新娘要踩簸箕了，请您过去相陪。”一名穿戴一新的侍女找到她，笑盈盈地说道。
踩簸箕也是天洛嫁人的习俗之一。新房内铺上簸箕，新娘的脚只能放在上面，不可以私自落地，再由人负到马车上，临行前，得由一名姐妹替她拂尘净灰，以示将福气喜气等留下来，不能全部带去了婆家。
周围无数目光随着侍女的话朝颜竹黎看来，各各震惊。
韩依晨，竟然不计仇怨，让颜竹黎去替她拂尘吗？
而就算是颜竹黎自己，也还没想到韩依晨这是为什么。她总感觉，韩依晨不可能就这样不计仇恨，默默无闻。
这么多人看着，又是韩依晨的大喜之日，她是不可能不去的。
她缓慢地移向主院，新娘的院子挂满了喜庆的红符，与韩家走得近的贵眷千金们在第一层院子里站着闲聊。
见颜竹黎进来，她们都住了身。
站在房门口的两名侍女见颜竹黎来，立即笑道：“慕小姐来了！”她俩小跑过来迎接。
颜竹黎擦过人群时，耳边飘来极低的一句：“她也有脸去吗？不要脸！”
这话正冲着她的背影说的，含着无限的鄙夷。
颜竹黎脚步轻顿，已经想起这道声音属于谁，是荣家的荣觅，曾在她手下吃过不少亏的女子。
她回过头，狭长的眼角含上一抹冰冷的笑，径直射向说话处。
果然，一袭浅绿色衣裙的荣觅正昂着头，眯眸瞪着她，眼神布满嘲讽与恨意。见她突然回头，并向自己看过来，荣觅有一时的不适，竟忘了收敛。
颜竹黎微微一笑，说道：“荣小姐，我记得您比我大两岁，和韩小姐差不多大，怎么到现在都没把自己嫁出去呀？”
荣觅一怔，双脸立即羞红，这话是暗指她嫁不出去吗？
周围不少闲散的目光投了过来，荣觅更觉无地自容。
不是嫁不出去，而是她心中一直念着南宫瑾，推却无数婚事，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而随着她年纪越来越大，媒婆们哪里还会再去荣府？荣中城更是不可能腆着老脸找媒婆，所以这事就耽搁下来了。
被颜竹黎当面讥讽，无数人看猴子般看着，荣觅恼羞成怒，冷声道：“关你什么事，你不也是一样！”
“我小两岁呀，还年轻。”颜竹黎笑盈盈地说道，“何况我家世也比你好，还愁嫁不出去吗？”
说着，她飘然而去。
气得荣觅浑身发抖，而此时一旁更是响起不冷不热的声音：“不仅家世比你好，也长得比你漂亮，你能跟她比？”
荣觅又恨又气，几乎要吐血了。
颜竹黎进得主房，穿过屏风，轻易看到里屋的场景。
屋内极其寂静，只有韩依晨一人，并没有其他下人。韩依晨穿着一袭艳红色的纱质长裙，正站在簸箕内，唇血红艳丽，衬得嘴角的笑容诡异可怕，那双秋水眼眸直勾勾看着颜竹黎。
这样的笑容，叫人遍体生寒。
“颜竹黎，看到我嫁给莫泉凌，你很开心吧？”低冷的声音飘了过来。
颜竹黎淡淡问道：“要不要叫下人来？”
韩依晨冷笑出声：“不用了。”
她说着，右腕突然一翻，一柄银光闪烁的匕首现出形来，颜竹黎心头一惊，本能地往左一避。
然而，那柄匕首竟不是刺向她，而是刺向韩依晨自己。
一声沉闷的钝响后，匕首在韩依晨的胸口直没至柄，“噗！”一大口鲜血径直喷向颜竹黎，染红了她的衣衫，韩依晨软倒在地，闭上了眼。
“咣当！”房门被大力推开，杂乱的脚步声闯了进来。
“小姐，小姐！怎么了？”
柏萱第一个冲到前面，待看见屋内鲜血淋漓的样子，她忍不住，腿脚一软，便重重跌在地上，用那颤得不成声调的声音惊呼：“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将她抓起来！”另一名侍女颤着手指向颜竹黎，“只有她在，她害了小姐！”
外间，慕国公、韩学士、楚冷夜、晋王祁王等人也刚过来，不巧的是撞见这一幕，各人脸色大变。韩学士一个健步越上去，将满身鲜红的韩依晨抱了起来，颤声叫道：“大夫，大夫！”
府里的大夫很快赶了来，四个大夫同时替韩依晨包扎，他们手脚麻利，很快止了血，摸掉额头上的汗道：“还好不在致命处，只是血流得多了，要多吃些补药。”
“是是是。”韩学士的心放了下来，转头，冰冷的视线直直盯住颜竹黎，厉声骂道，“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侍卫们想要抓颜竹黎，却始终跑不过颜竹黎那条挥洒自如的锦带，那些侍女毫无法子，站得远远的，指着颜竹黎叫骂。
“你这蹄子，竟然想谋害我们家小姐，我们小姐哪里得罪你了！”
“她压根就是一名村姑，忌妒我们家小姐，才下此杀手！”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也给她胸口插一剑！”
这些侍女都是韩依晨房里的，骂得可欢了，颜竹黎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却将她们一一记住了。
她不管不代表没人管，楚冷夜的脸色“刷”一下沉到了底，厉声喝道：“再给本王嚼舌，全部拖出去喂狗！”
那些侍女所见的向来是楚冷夜待小姐的和颜悦色，哪里见过如此凶残的一面？当即全都捂住了嘴，生怕发出一丁点不和谐的声音。
“一定是误会！”慕国公语气坚定，“阿黎不会害晨儿的！这其中必有曲折。”
“曲折？”韩学士冷笑几声，不愉地望着他，“曲折就是——你想包庇你外孙女！难不成，你嫡外孙女是人，晨儿这外孙女就不是人了？”
慕国公眉头一拧：“韩学士，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不可随便下定论，这一点你都忘了吗？那你还怎么当得起你大学士的身份！”
被慕国公呛了一道，韩学士面色涨红，却是说不出话。
颜竹黎心中很是感激，看了慕国公一眼，淡淡开口：“不是我。”
慕国公心头立即一松，他没有理由地完全相信颜竹黎，相信她不会如此。
“这屋里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谋害她，难道晨儿她会拿刀自己刺自己，再污蔑你？呵，你要是这样想，那本学士无话可说！”韩学士啐了一口。
颜竹黎额头黑线，他这一句还真说对了呢……
韩学士侧抱着韩依晨，焦急地看着她，由于她的嘴唇被涂得鲜红一片，加之鲜血汩汩流出，形状十分恐怖。
几名大夫给韩依晨包扎好后，便在一旁低声商议起来。
众人见大夫在商议，以为事情发生了变化，便着急地问道：“大夫，出什么事了？韩小姐到底要不要紧？”
有人急糊涂了，直接朝颜竹黎看来，嚷道：“颜小姐不是神医吗？”
“你笨啊，她可是杀人凶手，怎么可能让她去给韩小姐治病！”另一人立刻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屋内闪过一道身影，“咔嚓”一声，一只大手，准确地扼住那人的喉咙。
楚冷夜厉眸望着他，冷声说道：“你把本王的话当耳边风吗？”
他冷冷站在男子面前，收紧五指，这人原是跟着看过来的一个小家族少年，何曾被这样对待过，当即脸色渐渐变紫，呼吸变得急促，眼看着就要一口气接不上来了酏。
屋子里一片沉寂，恐怖与冰冷弥漫开来，众人看也不敢看楚冷夜脸上的暴怒，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没有查清事实之前，谁也别给本王乱嚼舌根！否则，就以造谣罪论处！”楚冷夜冷厉的声音响起。
众人连忙答应：“是。”
有人赶紧讨好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慕小姐当着这么多人面进去的，她怎么可能挑这个时候下手呢？”
立即又有人附和他。
颜竹黎冷笑。
几名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变得凝重，最后转过身，对韩学士说道：“老爷，小姐这伤是没事的，但是，因为小姐身子一直很弱，现在受了刀子的凉气，身体只怕一时半会儿无法恢复。”
韩学士脸色一紧。
另一名大夫赶紧补充道：“生命是无碍的，也一定会好起来，只是时间会慢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