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间包房。”颜竹黎缓步走到柜台前,眼神淡漠地说道。
掌柜立刻吩咐店小二领她上二楼。
榕柳茫然地跟在后头,一头雾水地低下头,什么话也没说,心中却是疑惑。
进了左手倒数第二间客房,颜竹黎便立刻打发走了店小二,将茶几上一个巧夺天工的插花梅瓶放在窗台上,掩了窗户,倚在贵妃榻上歇息,闭着眼不说话。
榕柳沏了一杯热茶端上来,轻声问:“小姐,我们现在干嘛?”
“等人。”颜竹黎接过热茶,吹了吹茶面浮着的绿叶,睁开了眼,低声吩咐,“你等会儿去外面守着。”
榕柳颔首会意,低声回道:“嗯,是。”
半个时辰后,颜竹黎半躺在榻上,闭紧双眸,快要睡着了,门上,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
榕柳向颜竹黎看了一眼,后者已经醒了,睁着的大眼睛毫无疲态,明亮晶莹,她轻轻点了点头,榕柳便将门打了开来。
“颜小姐在吗?”一名黑衣男人问道,眼光向房内扫了一眼。
颜竹黎起身下榻,说道:“在。进来。”
黑衣男子躬身退了出去,一袭宝蓝色锦袍的冷易踏过门槛,走了进来。
榕柳认识冷易,见他进来,便匆匆出去,并体贴地带上了房门。
“竹儿出什么事了吗?”冷易坐下来便开门见山地着急问道。
颜竹黎望着他,眸光不善地冷声道:“暂时没有出事,可保不准突然就惹了祸事。”
她转头,缓缓步到窗前,将那个作为暗号标记的花瓶拿了回来,眼光极快地在廊上扫了一圈,心下冷静下来,已然确定无人偷听。
“那颜小姐找我来所为何事?”冷易听出了她的不悦。
颜竹黎见他一脸平静,心中不由升起了怒气。
她冷声说道:“阿竹现在的身份你也知道,太子侧妃!就算你跟她有情,想要约她见面,也要保护好她吧?此事一旦被太子知晓,你是没事,冷府世子,太子敢动你吗?可阿竹呢?你想过她没有?”
越说,她越气愤,冷声道“你敢说,你保得住她?龙颜一怒三千火,你能承受得住?你在冷府,阿竹却在太子府,一旦这事被太子拿住把柄,你远水能救近火吗?兴许,一夜过了,她就永远消失在你的视现里,冷大世子,你想过这样的后果吗?”
冷易的脸色随着她的话一点点变化,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惊恐,也越来越痛苦。
他无话可驳,只能伸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心房。
颜竹黎微扬下巴,说道:“我并不是来阻止你们的,如果你真对她好,我是十分高兴的,但若真对她好,首先要保护好她吧?像今天,你约她出来,怎么会将事情泄漏了?”
冷易摇头:“我并不知。”
“你当然不知。”颜竹黎冷笑一声,“你可知我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冷易依旧摇头。
“我在太子府看到了何浅!”颜竹黎咬着牙,一字一字说出“何浅”的名字。
“她?怎么可能!”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冷易一震。
颜竹黎淡淡道:“她一从太子府出来,太子妃派来盯梢的人直奔这茶楼而来。”
冷易脸色变幻不定,半晌,死死握紧拳头:“她竟会做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原谅她!”
“她的父亲可是救过你的,你怎么不原谅她?”颜竹黎讥讽地笑着。
冷易脸色一白,胸脯剧烈起伏着,极力压低声音道:“旁的事都可原谅,可她想动竹儿,这是不可饶恕的事!我不杀她,好好养着她,但也绝不许她再行捣乱!”
颜竹黎面无表情,说道:“不管她是你的什么人,下次,若叫我知道,她还会来碰阿竹,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冷易沉默不语。
“这事不要让阿竹知道,怕又牵起她的伤心事。”颜竹黎说了这句后,走到门旁,打开了房门,唤榕柳一同离开。
“谢谢你这么关心她。”冷易在后头说了一句。
颜竹黎眉角一挑:“这声谢谢,你没有资格同我说。”
冷易被她的话噎了一下,苦笑一声,不过,阿竹有这样的好友,他由内心感到欣慰。
洛都客栈对面,隔了两条街的一扇窗子,男人放下眼前的两只圆筒,脸色漠然。决刹走过来,从他身后向外看去,隔得远了,看不清楚那边人的神情,却认得颜竹黎与榕柳的身影。
“王爷,罗侧妃留不得!”身后,一名苍老威仪的声音响起。
“你有证据?”楚冷夜头也不回地问。
身后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蟒袍,头戴花翎,可见官阶较高,乃朝中高级官员,他语音恳切:“王爷也亲眼看到马车飞离,如果不是心中有鬼,他们怎么会将马车驾得那么快?”
楚冷夜低笑:“姜司徒,话不能这么说,离这么远,谁也不知道马车上坐着什么人。”
姜司徒,也就是姜水弦的父亲。
他与楚冷夜谈了些公事,从这条街道回去,正巧遇到办公事的太子府御林军,楚冷夜一喝问,那些御林军立即将事情全盘托出,不敢瞒他。
听说罗侧妃竟然在茶楼与陌生男子私会,姜司徒大喜,便力请楚冷夜去“捉奸”。
楚冷夜怎么可能答应他这种事,借口太子府私事不好插手,到这边楼上等待结果,硬是将姜司徒也拉了上来。
姜司徒没办法,只得陪着他。
然而,御林军因不敢打草惊蛇,竟将人给放跑了……他又气又恨,可也没办法,只得添油加醋地在楚冷夜面前诉说罗亦竹的不是。
楚冷夜一直没有离开,因为他所在的这栋三层小楼能看得见周围数里,不仅看得到茶楼,更能看到离茶楼不远的洛都客栈。
当颜竹黎在茶楼前唱歌时,他的注意力便完全被吸引过去,一直注意着她,心想她可能会去洛都客栈,便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叫决刹取来望远筒,在这眺望,岂料,获悉的却是她与冷易见面的场景。
她倒是对别人的事上心得紧!
楚冷夜冷冷勾起唇。
姜司徒见他脸色变得有些不善,知趣地不再开口,闷闷地坐在椅子上等,楚冷夜不说走,他也不好意思提,只是不知他拿着圆筒在看什么。
这圆筒,他是知道的,前些年异国王子过来,送了这个稀奇玩物进宫,当时他也有幸看了一眼,十分神奇,能看清楚十分遥远的东西,故又叫望远筒。只不过,这玩意归了楚冷夜后,他的好奇心再大,也是没这机会碰一碰了。
楚冷夜突然转过身子,凤眸微眯,看向他,一字一字问道:“姜司徒,你怕本王吗?”
姜司徒一怔,不解其意,赔笑道:“下官打内心爱戴王爷,所以不怎么害怕王爷。”
楚冷夜的笑容转冷,声音蓦然一厉:“是吗?你再说一遍!”
姜司徒的腿一软,扶住桌子才没有摔倒,吓得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渗出,慌里慌张道:“王爷……属下不敢!”
楚冷夜扬了扬眉头,放低声音:“姜司徒,你这么害怕做什么?你不是说不怕本王吗?”
姜司徒再难伪装,颤着声音道:“王爷,属下是爱戴您,也,也怕您。”
他原本想说,让别人怕的官都不是好官,自己不怕楚冷夜,正证明了楚冷夜是个好王爷,以此奉承一下,可是内心的恐惧怎么也压制不了。
楚冷夜看出了他心中的小九九,眼角划过讽意,笑容变得恶劣起来,说道:“罗侧妃应该也怕本王,本王会给她警告。”
姜司徒一听他说的是这件事,惧意略去,抬头说道:“王爷英明!”
心中只叹,这次的好机会怕是没有了,不过罗亦竹由此受太子更深的嫉恨,再无翻身之日,也是值得的。
当晚,楚冷夜便去了太子府。
听说楚冷夜过来了,原本还搂着两名歌姬在后园饮酒取乐、一脸醉相的太子立刻惊醒过来,一蹦而起,命人打水洗脸,去议事厅迎接。
楚冷夜换了一身藏青色镶黑边的长袍,叫人将议事厅多余的灯火全灭掉,只留了几盏,昏昏暗暗的厅落中,炭火明明灭灭,十分诡异。
太子进来后,两人在厅内密聊了片刻,而后,太子走出来,脸色阴沉地叫道:“让罗侧妃过来!”
下人们一听这话,立刻朝侧院跑去,心中为罗亦竹捏了一把汗。
侧院,主房内炭火燃得正炽烈,罗亦竹与颜竹黎对面而坐,小几上摆着瓜果糕点,八角宫灯的灯火打在两人脸庞上,耀出一片灿烂。
白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罗亦竹肯定受到了惊吓,加之不放心,颜竹黎傍晚时分就过来陪她了,在侧院用了晚膳,罗亦竹见她在,原本焦燥的心慢慢平定下来。
不管怎么说,她到底只是名普通女子,死亡的危险足以令她感到恐惧。
放松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只听院子里水影一声厉喝:“谁啊?”
罗亦竹的心也被这纷杂的步声打乱了,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几抽。
“是我!”一名高扬的男子声音响起,紧接着,太子府的大管家几步迈了进院,犀利的目光直接射向主房门。
罗亦竹推开窗子,纵然脸部表情镇定,身形却微微颤抖,勉强笑着道:“吴总管,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