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杭州，越过西湖，直奔龙井村。不是喜欢喝茶，要买农家手工的制作，而是因为那里的野趣。怎样野，我也说它不出，好像并非纯粹的原始，是加进了一点现代的痕迹。这一点痕迹，粗鲁的人未必感觉得到，仿佛只是荒野。
杭州景致，我曾许它几个字，叫做城不如湖，湖不如山，如果没有那几座连绵的山峰，美城，杭州一定还称得上。但是，就很难与其他城市有什么分别了。于是，我一来，就奔它的山走，直走到荒郊野外，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去。
这地方叫九溪十八涧，想来是有九条小溪，十八个深涧了。但实际看上去，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多似的。不管三七二十一走进去，就进入了一种荒野的感觉。天色暗下去，人迹渐稀，令人有点担心了。一边走，一边想着张岱老先生，估计他是白天来的，可能还有一群人相伴着吧，要不然，为什么写的就跟没事人儿似的？走着走着，忽然听见了人声。张大眼睛看下去，啊哈，一条水沟，还有几个孩子在里面嬉闹。就是这一点嬉闹声，就是这么小的几个孩子，却使黯淡的环境忽然明亮起来。
刚才我所担心的东西，具体来说，是害怕天黑之前走不到大路上，赶不上公交车，回不了城。这一点与我自诩的喜欢荒野，极为矛盾，简直可以说有点虚假了。我绝不能饶恕虚假，我要勇敢地走下去。
好像有一点烟雾了，树木问的幽径变得模糊起来，只让人感到大片的树林。林木问也似乎没有间隔了，连成一片了。就在模糊中，忽然看见路边一个亭子，有一点红色在雾气中浮动。走近看，才发现是谁写了“九溪烟树”几个字。这真是高明的人，此时、此景，只有这几个字才般配。
出九溪十八涧，已然天黑了，收紧的身心，看见大道边的通明灯火，猛然放松起来。一个浪游的人，伪装着喜欢，到这时那份伪装却全部暴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