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天下着淅沥沥的小雨,但对于炎热的夏天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日子。豆大的雨滴落在琉璃瓦上,顺着深深浅浅的纹路滑到屋檐又飞快地下坠,“啪”,在小水洼中隐去了踪迹。
“师父,世间真的有命运一说吗?”女子曼妙的身影婷婷独立在桥上,清晨的湖面氤氲起浓浓的雾气。这里是燕都最高的飞虹桥,直接连接着宫里最高的两座楼。
“命,天生也;运,人为也。”孟天丘听到自己说,他站在少女的身后,看着她紫色的裙摆被风轻轻吹动。
“可是人的命在出生时就决定了,运也只不过是将命装饰得好看点吧?就好像这水里的鱼儿一生下来就被困在了这湖里,再怎么努力游动还是只能困在这里供人观赏,不管它们愿不愿意,它们早已被决定,终其一生要待在这里。”女子双眼望着湖面眼神飘渺,说出的话却万般沉重。
“茵儿,你怎么了?”察觉到女子的不对劲,孟天丘皱了皱眉头。平日的她绝对不会说出这么消极的话的,前天宫宴结束后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今天一大早又把自己叫到这里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师父您知道么?虽然月氤身份下贱,但是我还是大胆地在心里视您为父,因为是您把我从黑暗中拉出来,教会了我读书写字做人的道理,月氤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而不再是一个杀人的工具,我一直相信着,只要听着师父的话,我总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女子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美丽的眼睛藏了深深的湖水,“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样一个我视作生父的人会将我亲手再度推入地狱呢?”
“你在说什么?”孟天丘惊讶地想上前,却在下一刻僵住了身体,目光顺着缓缓滑落的披风落到她露出的脖颈上,白皙的脖颈上布满了红红紫紫的痕迹,暧昧地沿着锁骨向下延伸着。轰——,孟天丘觉得自己脑袋一响,记忆突然回到了那天晚上,他记起了小太监躲闪的眼神,记起了裕亲王轻狂的笑容,突然明白了什么,“不是的,茵儿……”
“师父,我不怪你,只是鱼儿也是会痛的,”月氤轻轻地笑着,一如往常般美丽,在他看来却是空洞无比,长发被风吹起,“我累了,但又很不甘心,至少让我最后挣扎一次吧。”她微微笑着向后退去。
“月氤你给我停下!”这一声却不是孟天丘发出的。远远地,孟天丘看见裕亲王,那个害了月氤的混蛋,正双眼通红地飞奔而来,“呵,那个人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呢。”只是看了他一眼,月氤低低地笑道。
“可是比起他,我还是想和师父道别呢,毕竟您才是我最亲的人。”
“不是的!”终于回过神来的孟天丘快步上前想要抓住她,只来得及嗅到月氤随风而来的蕃楸草香味,他看着她如墨的长发在空中肆意飞舞,紫色的身影飞速下坠,似乎从很远的地方悠悠传来一句:“下次,还是做一只真正的鱼吧。”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孟天丘想要抓住她却动弹不得,汗水从额头渗出,体内的真气好像在胡乱游走,直逼心脉,一股清凉之气从背后传来,将那躁动的气息渐渐平息下来。感觉好过了一些,孟天丘慢慢睁开了眼睛。
“师父您好些了吗?”裴洛站在身后问他。孟天丘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泡在浴桶中,黑色的水散发出强烈的药味。
“结束了么?”
“是。”
孟天丘揉揉眼睛,这个月发作的时间又似乎长了一点,药澡也不管用了,这副身体还能支撑多久呢?
孟天丘不说话,裴洛也静静地在一旁候着,雨打着窗外的芭蕉叶,发出乱而有序的声响,从窗户缝隙中钻了进来,屋子愈发地安静了。
“洛儿,”
“弟子在。”
“从明天开始,我就教你绮殇九式的最后一招,虽然有点早,但是凭你的资质,勤加练习一定能有所成。”
“师父,弟子……”裴洛惊讶地开口。
“不必多说,我的身体你比我还清楚,早早将它传给你我也安心了。”
裴洛不再说什么,只是跪下来深深磕头,“弟子多谢师父。”声音还是没能掩饰住那一丝颤抖。
“还有,现在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虽然很残忍,但是我要你向我发誓。”孟天丘盯着裴洛一字一句地说道。
“师父……”裴洛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严肃。
“我要你好好保护雩儿和萼儿,”
“弟子定会用生命保护两位师妹。”
“听我说完,好好保护她们,不要让她们受伤。但是如果情况危急,”孟天丘年老的脸上此刻连皱纹都显得如此锋利,“我要你一切以杨羽萼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