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5167700000009

第9章

白云留醉月联诗

诗曰:

水曲山幽处,虹楼藏好喜。

坐花联妙句,对月醉痴情。

说这无声不过是一个妓女。若没有些才气,怎便耸动得那三个书呆,使他这般着魔,竟不避炎暑之威,共发山阴之兴。原来这无声姓水,住居西湖上藕花居地面。年方二八,才逾苏小,貌并王嫱,色艺为一时之冠。芳名直接古昔,这也是红颜薄命的招牌。但她的心性却具得十分古怪,身虽妓女,这倚门卖俏的丑态,却一切洗尽,倒好像个寒素书生,每日只是闭户焚香,抄写经卷布施。有兴时或吟诗一二首,亦只是些悲感之辞。芳年渐长,鸨母便要她接客。初时不从,后因逼得急了,强而后可,亦只与客侑觞,从人代笔,立志不肯失身。身边带有小小利刃,若再逼她伴客歇宿,便行自刎。鸨母见她性如烈火,怕真个做出来,连陪酒卖字的趁钱也没有了,岂不可惜?没奈何,只得由她。自此之后,车马盈门,不是文墨相央,便是把盏行乐,每日也有两把银子进益,尽够鸨母用度。从此名倾远近,都摹为女中学士,又畏是带刀指挥,只好于酒席笔墨之间清淡雅谑而已。

水无声倒也合着自己的心事,就中详察人才,要择个可托终身者,了毕终身这事。岂期留心选觅,并无一个中得无声之意,因喟然道:“以天下之大,终不然竟没一个如我水无声的男子不成?不然,何才美之难遇也?岂我水无声命薄缘悭,终当白首红楼,而沦没于火坑耶?”

正尔感叹,忽见鸨母笑嘻嘻走入道:“今日吾儿的喜事到了。”无声道:“有何喜事,母亲这般快活?”鸨母道;“有三个与你一样标致的小秀才,说是特来访你。看他年纪俱少,人物俊雅,必是贵介于弟。快些出去接见,又不要任着自己性子傲慢。”水无声见说,不觉动了心事,忙整鬟而出。抬头见紫宸等三人果俱少年,手姿超俗,便觉私喜。紫宸等见无声,冉冉若仙子临凡,袅袅如嫦娥离月,果称红楼绝色,实堪金屋藏娇。有诗云:

淡妆素抹自精神,风动梨花别有奉。

袅娜非关鞋底窄,轻盈怡称绮罗裙。

何须虹粉颠如玉,任是青楼体若金。

休覆营时苏小小,钱塘新重水无声。

三人知即无声,乃一齐上前相见就坐,各叙姓字。无声轻启朱唇道:“久钦各位俱当今国士,贱妾风尘薄命,得蒙枉顾,何幸如之!”儒珍道:“向慕水姐芳名,思一见而未得。今幸此位秋兄见挈,因能一晤,足慰生平。”紫宸向秋遴道:“小弟自松至杭,楚馆秦楼,虽亦物色一二,然求如水姐之丰韵,绝无一些青楼脂粉气者,竟不可得,真乃天仙化人。其才不问可知,固宜秋兄念念也。”

无声见说,知都是陪秋遴而来的,因将秋遴看了一眼,道:“陈相公乃少年英俊,贱妾青楼薄楦,岂足置贵人胸臆?”秋遴道:“水卿蕙心兰质,自是绝类离群,每谋过访,常以俗冗不果,深恨缘悭,以至恒接梦寐。今幸一会,是亦天缘,对此芳姿,心神俱醉,不识水卿何以发付我也?”无声笑而俯首。儒珍笑道:“秋兄也忒性急,才得相逢,便已心醉。再是少刻,岂不要醉死?”紫宸道:“不然,韶华满眼,春色已浓,牡丹枝焉得不萌芽乎?小弟常以鲁男子自许,至此亦觉心动,况陈秋遵耶?”说罢,一齐大笑。正是:

风流原有种,慧黠更多才。

两意相投契,春光幸莫猜。

大家正在诙谐之际,只见鸨母走来说道:“此处炎热,我儿何不请各位相公到白云留去坐?”水无声便起身相邀。原来这白云留,乃是无声的书室,半为水阁,半作卧房。三人进到里面,推开白碧纱窗,一带斑竹小栏恰临西湖之水,阁前弥望尽是荷花,开得清香可爱。上悬小额,楷书“白云留”三字,四壁图画纵横,满架琴书情趣,铺设精雅,洁不容唾。

三人坐定,啜茗焚香。窗外远山拥翠,阉前近水生凉,荷风时至,香沁心骨。各各披襟谈笑,秋遴道:“久闻水卿技妙琵琶,值此良辰美景,愿请一奏。不才虽欠知音,敢以洞萧奉和,未识水卿,以为然否?”无声笑道:“贱妾虽性喜琵琶,但愚若胶柱,仅堪击缶。陈相公艺精箫史,技越王乔,恐青楼下技,不堪并奏。”儒珍道:”不遇知音不与弹,可以知音如秋兄,尚有待乎?水姐不必过谦,我等洗耳侯教。”

无声笑了一声,徐起添香斟茗,然后抱过琵琶,理弦起调,秋遴吹箫和之。声调浏亮,音韵凄凉,果然吹弹得清风徐至,枝鸟停啼,悄然曲尽而尚袅余音。紫宸抚掌道:“妙哉琵琶,令人顿起遗世之思,诚不减浔阳江上声也。”儒珍道:“变烦热为清凉,化炎蒸作和煦,有此妙音,固无怪白云之留矣。”因向秋遘道:“水姐之美,幸已识矣,琵琶之妙,亦已听矣。夕阳在山,其盍携手同归乎?”无声见说,目视秋遴,有不舍得归之意。秋遴神魂失据。因答儒珍道:“天色尚早,不妨再坐片刻,兄何欲归之急?”儒珍早巳窥见二人心事,只做不知,道:“一日已尽,岂惜片刻。但此离兄府为路甚遥,非弟独急于归,即兄亦当念令堂老伯母,倚门倚闾而望。勿蹈游子忘归之诮,弟等与有光焉。倘兄情有所钟,不妨另日再来。”

秋遴此际,欲要归时,见那无声媚眼留情,何忍遽别?欲待不归,则儒珍正言厉色,催促再三。弄得竟没了主意,只是个徘徊不应。倒是紫宸笑道:“懦兄也不必太作恶了。秋兄之心早已醉矣,方才的琵琶已作司马琴心,今宵巫女襄王自然会阳台之上,更欲何归?”儒珍笑道:“这倒未必,谁不羡水姐,是带刀贞妓,岂肯妄失身与陈秋遴耶?”说罢一齐大笑。秋遴道:“今日蒙两兄推爱,水卿不弃,小弟作东,煮茗看花,以尽一日之兴,何如?”儒珍起身道:“小弟先别,两兄请自盘桓。”紫宸忙拉住道:“兄又何故而欲先归?莫非见怪弟辈之意?”儒珍道:“秋兄适言煮茗看花,但小弟与这卢仝素来反目,故欲先归,以避水厄耳。”紫宸见说笑道:“原来为此。但兄一去,便觉乏兴,待小弟驱却卢仝,恳秋兄唤出曲生,与兄盘桓何如?”秋遴道:“儒兄必有紧要之务,故迫欲归,忝在知己,岂可因饮啄而误其正事?弟自与紫兄相对而饮,亦不为乏兴,断不敢屈留,以阻儒兄归兴,请自尊便。”懦珍笑道:“这倒不然。曲生与弟最称莫逆,小弟同他诙谐,方不寂寞。若小弟不在坐,曲生也自乏兴,还将笑唇舌,岂不苦哉?方才这一席话,可作儒兄讨酒吃的小引。”说罢又各大笑。

时席已设,四人坐定,传杯递盏,雅谑清淡,甚是畅适。酒至半酣,那轮明月已上东山,紫宸道:“今夕诸乐俱备,岂可无诗以记其盛,令花月笑吾侪俗于乎?”儒珍道:“紫兄所谕极是。请先赐致,弟辈当继咏也。”紫宸道:“今夕乃秋兄水姐之佳期,该当先咏,弟与兄和以贺之,方为韵致。”秋遴道:“紫兄言固是,但弟为东道主,岂有主唱而宾和者耶?还是两兄起手,弟与水卿后继为妥。”儒珍道:“以今夕而论,移东道为合卺,借明月为花烛,则催妆之句,还该谁赋?弟与紫兄在此,不过同观花烛,又算婚证,岂可更以宾主论?秋兄先请催妆,弟与紫兄打点毒手,来打新郎耳。”秋遴笑道:“既蒙两兄见推,小弟只得先吟引打了。但诗题必得两兄所命,难道竟叫小弟自命自吟不成?”紫宸道:“即景为题,是绝妙的了,何必别寻?”秋遴点首,即将月色莲花为题,握笔立就一绝。紫宸接过,与儒珍同看,其诗道:

月明水殿玉栏杆,娇冶临波若倩怜。

为惜芳香人已醉,相扶笑折并头莲。

紫宸看毕道:“此诗借景描情,以情托景,不即不离,韵和语雅,堪称即景绝唱。”儒珍道:“诗虽绝佳,可惜错下了一字,所谓白璧一瑕。”秋遴忙问道:“小弟急于应命,故尔失检,竟不知差了何字,乞兄指示为幸。”儒珍笑道:“兄诗第三句‘为惜芳香人已醉’,极该改作‘心巳醉’方为妥当,不然,诗便不合前腔了。”秋遴见说,方知是戏谑,亦笑道:“兄也不必翻弟书眷,即使心醉,不过情之所钟,却还正大光明。譬如吾兄在暗里垂涎这弋阳腔,更好看里。”说得一齐捧腹大笑。紫宸道:“且不要打浑。如今该是水姐赓和了。”无声道:“虽说抛砖引玉,然念涂鸦技量,岂足与大方酬和?倒是不咏的妙。”紫宸道:“久慕水姐诗名,岂有不赋之理?、自然也要请教,使我等一识香奁佳句。”无声只得搦管和韵一首道:

临波无语倚拦杆,不是濂溪谁解怜。

纵使月明甘露降,须无一漓到红莲。

秋遴见诗惊问道:“观卿诗中之意,大有悲感,果莲花未遇濂溪者耶?”无声杏脸微红,娇羞半晌道:“妾虽不幸,堕落风尘,但志甘淡泊,誓以不污,故佩小刀自卫,洁此微躯,待褥其人。虽裙布钗荆,而终身之愿足矣。”紫宸与秋遴见说,俱不胜嗟叹。儒珍道:“如今诗该紫兄捉笔了。”紫宸因亦挥成一首道:

荷花十里映栏杆,朵朵应生才子怜。

欲特媚语邀明月,先吐枝头五色莲。

王儒珍接下去,也自吟成一首道;

花开玉井旁栏杆,叶底游鱼岂为怜。

湘蕈倦舒人意懒,一池明月半池莲

紫震道:“儒兄之作虽佳,不免微有妒意。”儒珍笑道:“鲁男子尚自心动,汉相如安得不风魔耶。”秋遴道:“也只好在叶底风魔,怎及得小弟在花前心醉。”紫宸道:“今夕洒巳极欢,月色将午,弟等别去,莫误秋兄良宵。”秋遴道:“夜深路远,不如在此同榻。”儒珍笑道:“别榻可同,此榻恐未可也。兄请自便。”秋遴自知失言,因相顾大笑。紫宸、儒珍便起身作别,步月而归不提。

且说秋遴送了紫宸、儒珍,与水无声重整杯盘,细谈衷曲,秋遴道:“观卿天姿韶秀,举止温雅,可惜误生门户,以致埋没芳窖。”无声见说,凄然道:“贱妾此身,并非水氏亲出。妾本籍系松花亭,父亲文锦澜,由武魁为台洲总镇。有仇家莫姓,嘱弁兵诬首家君克减军粮。当道不察,信一卒之伪词,竟要论赃究处,家君有冤难伸,怀着忿气,夜持利刃,潜入仇家,杀其一门,不留遗类,因即亡命他方,不知去向。后来传言在天台山中炼道,亦未知果否。时妾年方六岁,母死父离,他乡流落,更无亲人依傍,又被官卖赎罪,不幸误入青楼,言之痛人。”秋遴道:“原来果是宦族名姝,竟一沦没至此,良可悲叹。但适言待得其人,不知欲得何等之人,方中芳卿之选?岂以武林人文之盛,竟无一人如愿者乎?”无声道:“妾自陷此火坑,盏亦阅人多矣。风流才美相兼,固未有如君者。何幸今宵会此,不觉佩刃为君解耳。倘蒙不弃,烟花得备小星之列,今生志愿足矣。如其不允,有死相从。”言毕,泪汪然欲下。

秋遵见无声之言出自真诚,心甚怜悯,因慰之道:“芳卿美意,某岂不知?芳卿固是多情女,宁陈某肯作负心郎耶?且毕今夕之欢娱,再谋异日之完聚可耳。”无声道:“贱妾不污之愿,以图从一而终。既蒙君子之仁,慨赐温语,愿于花前月下,更矢一言,则百年莫易矣。”秋遴大喜,二人拜月立誓,结成连理。誓毕而坐,秋遴在月光之下,将无声芳姿细玩,容光飞舞,娇媚逾常,不觉心旌播曳。时夜已深,即便相恳就寝,携手入帏。正是:

化蝶能通梦,游蜂浪作媒。

雕栏行其倚,绣褥卧相偎。

只因这一会合,有分教:连理枝,被椿庭隔断;忽相逢,随湖水东流。不知后事如何,下回自然分解。

评云;

前我言作者意中,不欲人汲汲于选色徵声,固已。然作者之意,又谓才子而既已狎妓,必言其于骘歌悦耳、蜂舞快目之外,不复有所深染,是亦迂儒之见,装头而不知所以盖脚者也。故写秋遴,不必不与无声定情白云留。要难其写俗肠,而曾不见一俗笔耳。向见谈制艺者,拈一小题,欲于对面反面旁面四:路挑剔,令题神不待指点,而势自跃如。稗官亦尔,正面但无多,全粕有烘云托月之法,方见恢恢游刃。若但写正面,纵用笔极雅,要仍无孵于俗。故能知紫震、儒珍之谈谐打诨,不作诙谐打诨观,是则可与论文者。

同类推荐
热门推荐
  • 痞妃当盗:腹黑王爷,来一发

    痞妃当盗:腹黑王爷,来一发

    当某腹黑狼折了某女的一众桃花,抱得美人归时,一众美男不平衡了。抵仙暖男:不是说现在暖男最受女孩子欢迎了吗?脱线美人:啊啊啊~我这么美,你为什么不爱我?英俊大叔:不都说帅大叔和萌萝莉更配吗?呆萌正太:萌正太不应该让你更有扑倒欲吗?某腹黑狼:现在这些都没用,毕竟腹黑才是王道。炮灰王道:大神你喊我干嘛?⊙▽⊙众人………………
  • 缘份太浅

    缘份太浅

    此文献给我的爸爸,没有“亲爱”做定语。老天给了我们缘份,却只有6年的时间。写下这些,我只是想让爸爸在天有灵,知道他并不孤独,世界上是有一个人爱他的,那就是他的女儿,他有一个值得骄傲、自豪的女儿爱着他。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那种血浓于水的感情,是无法否认的。……
  • 三十秒超人

    三十秒超人

    穿越到近未来时代的肖显成为了一名“娱乐记者”,在一次跑新闻的过程中他因救人而发生意外,陷入重度昏迷。当他醒来后,发觉自己获得了一项异能:在30秒的时间里,身体机能超越人类极限。而自那以后,麻烦也接踵而至……肖显的口号是:30秒内将人爆出翔,30秒后被人揍喊娘;给我30秒,还你一个清净的世界;30秒超人,30秒超神!“30秒的快男……”“死开!你才快男,你全家都快男!”
  • 那些年,刚刚好

    那些年,刚刚好

    从五六岁开始起,蓝灵灵就学会不断的给景初渝添麻烦,“我把人送的情书给贴到公告栏里边去了,景初渝。”为了这事,景初渝帮蓝灵灵打了一架,“有人欺负我,景初渝。”为了这事,景初渝把那整个学校弄的翻天覆地的,“我把人的东西给弄坏了,景初渝。”第二天,那位同学的桌子上堆满了一大堆的东西,事后,他云淡风轻的对蓝灵灵说道:我俩分工合作,祸,你来闯,麻烦,我来背。
  • 兽武无敌

    兽武无敌

    在兽武大陆中,生来弱小的人类只不过是强大妖兽的食物而已。但有一个人他改变了这一切,是他让人类拥有了统治大陆的实力。他就是龙无极,他在机愿缘巧合之下救了十大神兽中的龙神,并创造了兽武契约。
  • 佛国记

    佛国记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腰椎间盘突出症调养宜忌

    腰椎间盘突出症调养宜忌

    本书对腰椎间盘突出症患者的饮食、营养、起居、运动、娱乐、自疗、就医等各个方面的宜忌以及康复宜忌等都做以细致的介绍。
  • 红鸾星动:八王爷的爆笑宠妃

    红鸾星动:八王爷的爆笑宠妃

    名动天下的八王爷:帝星耀臭名昭著的黎家庶女:黎红鸾世人皆道,黎家庶女又傻又颠,却不知一切皆是嫡母长姐一手安排世人皆道,八王爷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却不知这厮在背后其实是腹黑一枚当黎家庶女遇上名动天下的八王爷“你又傻又丑,何以以为本王稀罕?”“王爷不稀罕正好,放了奴家吧”“放你走,可以,只是你怎么报答本王?”“王爷说怎样就怎样”“那就以身相许吧”黎红鸾转身拔腿就跑,小样,等你放了我还要以身相许,还不如我先跑为上……
  • 奇兽传奇

    奇兽传奇

    灾难降临,无数怪兽降临家园,胸中一口怨气,誓杀天下怪兽。奇遇连连,融合怪兽基因进化,凭借铁拳大剑,行走末日废土。新人新做,为了学生时代的梦想,希望大家多多鼓励。
  • 上古世纪影

    上古世纪影

    他,影一般的人。现实中他是孤儿。她,游戏里一个软弱的玩家,现实里富家千金。一次英雄救美将他们原本不会交织的生命线条交织在了一起。但不只是一条与他的线条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