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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四十一回 汉刘渊平阳建都汉

刘渊元熙元年,兵犯晋太原,守将于明、何庸引兵出战,被汉将关防、关谨一阵皆斩之,军兵无主,四散奔溃,张宾挥军直追之至于平阳城下,混入城中。王弥、刘灵亦到,百姓皆香花跪迎,塞满街衢。刘聪下令禁止杀戮,出榜安民,人皆忭悦。张宾驰露布,差先锋王弥赍印绶至蒲子县,迎请汉主上平阳。汉主见弥至,大喜,即留杨龙、李迩、桃彪等,以乔晞为辅,刘和为主,共守浦子,与诸大臣将佐尽赴平阳。刘聪率众迎于十里之外。汉主入城,分赏将士慰劳之,曰:“今卿等三战直取平阳,中兴有可望之机矣。”王弥、刘灵等诸将曰:“今未可以得一郡而即忽进,宜下令乘胜急下晋阳,则太行以西皆为我土矣。”汉主曰:“然也。昔者赵简子有言,无以晋阳为远,必以为归,卒成赵业。孤心亦欲取之,以为建都之地。”右丞相诸葛宣于曰:“不然,虽云兵贵神速,亦宜以渐而进,庶无猖狂之失。兵法有:疾之甚者,必蹶上将军。且吾为晋而起兵返汉,胡可又居于晋之阳乎?”张宾曰:“晋阳亦在所必取者,此事特易,但恐吾等连夺巨郡,晋朝必大兴兵马,来此争取。少不得臣与右相修之俱要临议军事,陛下左右乏才辅翊,可差人往张掖地方请陈元达、王伏都、崔玮到此,相与谋议,则大事可成矣。此三子皆有高谋远见,王佐之才,诚萧、曹之列也。”汉主从之,遂寝兵议。命张宾修书一封,着赵藩、廖全赍金珠币礼,去聘三人。宣于亦曰:“酒泉徐光、程遐皆有翊运大才,吾当作书,同去请来,以资政治,则臣等得可以展驽钝于军旅,使内外有人,方成国体。”渊大喜,遣马宁与刘钦为使,两路亲将领书,离平阳而去。一路无辞,赵藩二人径至张掖,先见王伏都,伏都应召。廖全曰:“先生勿可他往,我等去请陈长宏,到栖凤岗走一会而来。”伏都曰:“长宏不在庵中,回家半月矣。”二人听言,即辞而去,径往元达家相访。正值元达与崔玮、许遐在堂闲谈世务,只见赵藩、廖全走进,元达延上叙礼,问其来历。赵藩曰:“自别尊颜,径至秦州,正遇齐万年兵到,遂与相会。兹后十有馀年,皆在左国城居住。今知晋朝自乱,兵出山右,已得定襄、太原,属县三十馀处。奉汉主命张谋主书特来相请,共扶汉室,万惟莫却。”乃送上币礼启札。元达看书点首,谓藩、全曰:“二兄与仆相处有年矣,岂不知吾之心也?仆今习于傲僻,倦于逢迎,年近六旬,百事俱废,无复有往日神思、昔时学术。孟孙乃知机明哲之士,必能谅仆愚悃。烦为拜上汉主,恕山人忤旨之罪,俾仆得终草莽,恩荣甚矣。”全曰:“汉主本欲与张军师亲来躬请,争奈新得平阳,中州恐未心附,故此不敢离耳。长宏公乞念天下苍生罹刀兵之苦,汉主二十四帝有含冤之恨,望惟慨施仁术,拯拔万民,早兴渭水之师,以奏孟津之绩,则天下甚幸,万民甚幸!况且龙头老成,公何以伯玉之年而后尚父之志耶?”元达曰:“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世有不同,情有各别,仆何等人,敢比拟尚父乎?乞兄善为我辞,以全交情。”二人再四恳请,元达固辞极力。藩、全料不能强,乃只得转回平阳而去。崔玮、许遐见元达巽拒不出,乃问曰:“今刘左贤重兴汉业,旺气适盛,既有恳请,兄乃蔑视而不往,何也?弟虞刘公既称尊号,龙飞应天,设有小疵,得无悔乎?”元达笑曰:“是何言邪?吾久知元海姿度卓荦,有笼罗宇宙之志,其下诸臣皆经济开创之才,大事必成。今若只凭一使之笺,轻身屑就,不能无事于众口之嗤嗤矣。彼有张孟孙与吾相叙有日,知吾之志,必能亮吾之心。不久当有诏命到此。待其再至,然后与二位一同应期符运,不亦美哉!”许、崔二人不以为然。

未过一月,汉主果复差张实亲以安车驷马、帛书羽旌,径至陈元达家相聘。元达拜命,口邀许遐、崔玮一同赴召。于是二人收拾家事,过王伏都庄上相合,俱望平阳进发。将入郡界,张实使飞骑报入城中,汉主与张宾率众将士,将兵队接于二十里外,下辇立而待之。元达等看见,乃亦下车步行,遥拜汉主,俯伏曰:“山野愚夫,失叩天门,伏蒙车征,又辱驾顾,得罪万万!”汉主亲自扶起,挽其手曰:“孤知长宏夙抱管乐之才,仁声远洽,礼宜亲自捧毂来迎。奈军务遑遽,有失南阳之访,伏希谅之。”元达谦谢。汉主遂与元达等并车而行,同入府第,以宾礼相叙,设宴款待。席间,汉主问元达曰:“今孤意欲攻取晋阳为都,或有劝孤建都此郡者,长宏以为晋阳与平阳孰为优劣?”元达对曰:“晋阳者,应晋国之有阳运也。平阳者,平治晋之阳运也,主公当平晋之阳,不当居晋之阳也,都此郡合其宜耶。”汉主从其议,乃择日建造宫室,一切完备。又嫌其城垣易攻,命毁其旧城,大兴营创,三月馀不能立一石。汉主大惧,复下榜揭挂各门,召募良工,能筑此城者,即授五城兵马,时有一人名韩橛者应召。按:橛者无姓氏,其母名韩妪,年五十,孀居无子,家甚贫,尝往外采取野菜。一日,于芹草中拾得一巨卵在橛桩旁,色甚美,将归怀之,则极凉,夏不用扇,于是常置怀中纺绩。甫及月馀,忽壳解,得一婴儿,亦聪慧,不乳而育,惟饵粥糜,四岁即成童。至是闻汉主造平阳城不就,乃谓其母曰:“儿蒙抚育数载,无可为报。今新主愿捐重赏以募良工,吾当赴召,请以百金酬母,随吾同往。”韩妪与之偕往,橛乃揭榜入见汉主。汉主曰:“汝乃一娃子,焉能城此大城?何方人也?”橛曰:“即郡人也,韩妪之子,名韩橛,不愿为官,重赏但得百金,以供老母馀年,足矣。”汉主允请,令其监诸工匠。橛曰:“不须如此,待臣先去以石灰画成规矩,随后照灰上加砖筑之,可立成矣。”汉主喜悦。橛出谓其母曰:“吾奉诏筑城,老母可依吾言,以石灰随吾背后,匀匀画之。”韩妪应诺,橛遂欠伸伏地,变作大蛇一条,从前优游而逝。妪以石灰密密依屈曲撒去,工匠随后砌之,果皆坚固不动。汉主渊嫌其为怪,赏韩妪银百两,将其蛇捉于山穴之中,露尾尺馀在外,有水随出。回报汉主,汉主异之,再命趣驾往看。只见大水涌起,其蛇溺于水中,其地遂成一池,乃赐名为金龙池,平阳城为金龙城,众武将文臣上贺,以为百灵咸助,故有金龙之兆。渊喜,命大排筵宴,与百官庆贺。席间,问众臣以平治天下之道,陈元达对曰:“臣闻师于臣者王,友于师者霸,乞陛下扩开大度,访采群议,断以明决,择其善者而从之。臣等诚愚,顾无可补,惟陛下垂齐桓九九之纳,俾臣下等得以尽其忠悃,亦庶可以少资政治也。”许遐曰:“长宏之言,诚知王道之体也。昔前汉高帝从谏如流,故能振一六合;世宗遥可汲黯之奏,而能恢隆汉道。如桀纣诛谏,幽厉弭谤,是以三代之所以不保也。今陛下以圣武之资,应期昌运,振不世之烈,若能远拟成汤,明鉴桀纣,取法高光,则天下不难定也。”崔玮曰:“陛下挺生英武,谋臣武将皆有良平黔越之才。臣等草茅枯朽,无益于事,今蒙恩诏,得侍左右,但愿陛下毋忘不世之仇,怠忽祖宗之业,汲汲于心以图恢复。于君臣之际,勿以忤意见嫌,勿以逆耳见怒,慎终如始,爱民惜士,不嗜杀戮,亡蹈荒淫,则天神自然默助,一统之机可不劳而复耶!”汉主听言大喜,谓元达曰:“此张孟孙之过也。孤若早知,肯使贤才久困林下乎?”元达曰:“臣送张孟孙之时,业许辅汉,非惟不自早求仕进,但臣素性愚梗,且陛下名例未立,恐与诸将佐或有规诫责难之言,未免于拂忤讹舛之尤。况臣洁身避乱,效耕莘版筑之劳,以终馀生,未得旗引之招,不敢求闻于世,是以其为蠖曲,待时而伸耳。”汉主高其言,欲以为右相,奈定名未久,难于为言,乃日与宣于、孟孙议之。宣于揣知其意,乃奏请以刘宣为左贤王、大单于、五部大总戎,镇守左国城,代刘义、游光远上平阳,就保陈元达为左相,参理国政,以崔玮、许遐为咨议大夫,王伏都为行军都尉。

再说刘钦与马宁往酒泉聘取徐光,至其家时,已皆不见。于郡中相访数日,并无所闻,又恐在市有人诘问,复往其庄畔处寻之。忽见有樵夫挑柴一担,在树下憩息,马宁乃与之盘桓,闲问曰:“吾有一故友名徐光,原在此处,今不知何往,汝等若知,烦为引见,自当重谢。”樵夫曰:“我昨往浥涧山中打柴,见一先生,长髯秀目,身长八尺,在那里读书,道是酒泉人,不知何名。”马宁曰:“莫非即是吾友?必须相浼指引前去。”乃重赏其人,一同入山,直至草庵前下马。内面徐光听见有人言语,出外看之,乃是马宁,欢笑延入。各皆相叙致意讫,刘钦曰:“特奉汉主之命,送有薄礼并丞相修之书启,相迎先生至平阳,共救万民。”徐光曰:“仆有此心久矣,但恐驽马之步,难展于骐骥之侧,辱劳将军枉驾,敢不敬从?”遂置酒相款,遣人往邀程遐,一同收拾,望平阳而进。四人于路无辞,不日早到平阳城下。汉主见报,慌令宣于、张宾、呼延攸等出城远接,自候于外门。二人一同入内朝谒,汉主令先以宾礼见,就授二人为资政大夫。次日,刘聪入请进兵之事。汉主大集群臣于新殿计议,大夫徐光建言曰:“欲要兼并天下,必自幽燕而起,收揽西北英雄,转掠齐鲁,据其仓廒,然后自汝之洛,则晋之君臣可掳,一统之势可成矣。”汉主传令,择日起马。程遐曰:“出师大事,不可潦草。大凡古先帝王能成大业者,若欲征进四方,必先设坛告祭天地、山川、社稷,诉明理意,庶使神明默佑,所为皆顺,事无不济矣。”汉主从之,乃择元熙元年八月朔日,具大牢之礼,祭告天地、山川、社稷、历代帝王、功臣,并大汉先灵。

祭讫,即命太子刘聪至元帅府点兵集将,与军师张宾议曰:“今承诏命,巡讨幽、冀,当先取何郡?”宾曰:“范叔有言,远交近攻,战尺得尺。惟有钜鹿郡连接平阳,依山凭险,乃冀北形胜之要,当四方之冲,太行雄峙于西北,漳水萦绕于东南。若得此郡,则幽、冀一带不足虑也。但有一件,昨探得守将许戌乃许褚之孙,实系晋朝名将,非寻常比也。今次出兵,当定方略,以图万全。必须拣选历练老成智勇足备者,为之前部,挂先锋之印,为诸军首领。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进则冲锋破敌,退则结阵束兵,临机应变,不误军务者,方能敌得许戌。兵行有纪,进斯锐矣。”中军元帅刘玄明曰:“知诸将之勇艺才略者莫如军师,一凭军师择而任之,自然无误,何必议焉?”张宾曰:“吾虽荷蒙皇上委任帷幄,至于运筹谋决进退,参机务则当其劳而任其责。今若是妄举先锋,众心未必服。诸将在此,宜当自行荐举,方肯用命,则战无不克矣。”黄臣、赵染、呼延晏、呼延攸等曰:“既为武夫,到处当竭犬马之力,若有委用,并不辞劳。今军师、元帅有令,我等未敢妄僭。欲定先锋,除刘子通、关继雄、张仲孙三家昆仲不愿,方可他议。”言未毕,班部中闪出一人,扬声大叫曰:“荫袭当分嫡庶,职任岂限亲疏!欲取晋家天下,以复汉国江山,某虽不才,已蒙皇上赐委,今取钜鹿,仍愿当先,少建尺寸之功,以报二帝洪恩,补报定襄平阳之绩。”及至前来,众人视之,乃犍为侯王平之子王弥也。太子刘聪与张宾大喜曰:“此任还是王飞豹方可以当,真乃忠勇为国之义士也。”遂将先锋牌印依旧付与王弥佩挂。选兵三万,令其向前先发。王弥拜谢,方才接印,忽见刘灵向前大呼曰:“好好留下先锋还我!众将皆已举我,汝何妄来搀夺,岂吾自家不如外人乎?”王弥曰:“子通差矣!自古先锋皆是他姓人做。军中无戏言,元帅、军师挂我先锋之印,汝来阻夺,可不乱了军政,岂为礼也?”刘灵曰:“你是抢去的,我是众推的。今也莫论,且将牌印放下,于元帅前共拈一阄,阄得者挂印,方见公道。”王弥曰:“军令已出,岂容变改?汝既要去,何不先请?且众将亦举关继雄、张仲孙,他怎不争?”二人辨论不已,将要夺印,张宾叫曰:“二将不须如此。行兵以自和为贵,今当用功之际,巴不得有人肯效力向前。今既俱愿当先,可照左国城汉主原例,依旧分为左右二先锋,作两路而进。”亦将牌印交付刘灵,谓之曰:“飞豹先说,让他居左,子通兄居右,虽则兵分,事同一体,如遇敌兵,务要秉心协力,你我相帮,早干大功。不可争妒执拗,误军误国。吾今拨关继雄为左副先锋,呼延仲达次之,带五将,引兵三万,左路而进。吾弟张实为右副先锋,呼延伯宁次之,带五将,引兵三万,右路而进。”众将得令,引兵望钜鹿杀去。未知此回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有分教:汉世重兴,显出许多亲将帅;晋朝削弱,失了几处大城池。后人有诗一首,赞王、刘二人争做先锋之有胆略云:

汉攻钜鹿定前锋,悬牌挂印集辕门。众举关防堪破敌,更推张实可成功。

飞豹昂昂先自荐,子通赳赳要争雄。挺身效力多英杰,邦破重城铁锁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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