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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警编(1)

第十九回 中萋菲飞章移柏座执斧柯投刺访兰交

贾端甫这天看见的电传谕旨,是将他调授甘肃臬司。这是什么缘故呢?只因到了湖北,心里存了个是制台奏请简放的人,必得要处处讨制台的好,此外的人均可无须放在意中。又揣摩这制台是偏于严刻一边的,凡是制台说这人应撤,他就上详请参。制台说这人应参,他必定要加他一个出口。至于那些人犯,更是不在话下。只要制台有个重办的意思,那无论他案情轻重,总要把他置诸大辟,庶可仰合宪心。大约就是他的父母、祖宗,制台说是不好,他也断不敢说一个好字的。制台又派他清查本省进出款项,他更是不遗余力,搜及锱铢。除掉制台衙门的委员每月一千八百的薪水,他不敢过问,此外,恨不得要这通省的官员个个枵腹从公,庶可成就他这善于理财、急公奉上的名誉。

天下事惟有这“财”字,是人生养命之原。你在人家这些上头剔骨苛求,没有不痛心疾首,思食其肉的。所以,古来言利之臣,当其势焰熏张,令人重足而立。迨至千夫共指,怨毒已深,必要使他尸诸市朝、人亡族灭而后快,比那些酷吏的下场,还要惨了几十倍呢。有人同做书的说道:“照你这个议论,那天下绝没有敢为国家兴利的人了。你看泰西的人,专讲为国家兴利,何以并不见他受害呢?”不知泰西为国家兴利之人,都是开天地未有之利源,使举国之人皆蒙其利,那还有什么害?中国自来为国家兴利之人,其大旨无非损下益上。何事有余利,想法子提他点;何人有余资,想法子挖他点。名为提取中饱,实仍出诸商民。只此一碗水,挹彼注兹,试问利在何处?你看自古以来,每到叔季之世,总是始则官长贪婪,继则朝廷搜刮。官长贪婪,则百姓之生计促;朝廷搜刮,则官长之生计亦促,而国事遂不可问。长国家而务财用,势必灾害并至,无一朝不是如此的。所以圣人说是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又有人说道:“照你这样说法,应该听那些官吏上蚀国帑,下民膏的了?”不知止贪之法,惟在养廉。天下的人,中材居多。果令其足赡身家,必不敢妄为非分。你看洋人用一个细崽,一年给他的钱比我们一品官的俸银还要多,所用的人安敢不尽力?安敢再舞弊?就是我们中国著名真正清廉的几位大员,细考他生平所做的官,大都是些优缺。宦囊既裕,操守自坚。若要叫他们一入手就去做那一年只有几十金廉俸的佐杂、一月只有三五元薪水的司事,事蓄不足,债累满身,恐怕也就无以异于众人。况中国所谓优缺,并非那缺的禄糈独丰,不过是靠这缺上的自然之利。名为自然之利,实皆积久之弊,即如州县的平余、部官的结费,实按起来,皆系应得之款么?张樵野尚书说是“外国以利养人,中国以弊养人”,真可谓慨乎其言。之尤不解的,同是一样的官,何以应该此优彼绌?即如六部堂官,何以应该户部独优?缺分既有优绌,则喜优恶绌、避绌趋优,情所必然;而奔竞钻营、卖差鬻缺诸弊,无不由此而生。

做书的愚见:欲求澄叙官方,首在均缺加禄,倘虑经费无出,何妨以今日官吏所得明取诸民,而匀给与官,使出之者有名,受之者无愧。否则,朝廷不居加赋之名,而百姓隐受剥肤之痛,在贤者无以自解,不肖者更因以为奸。若不求养人之方,而欲收用人之效,恐怕是做不到的呢!事关国计,做书的何敢妄谈?不过因为诸位论及,信口胡说而已。这位制台,是个爱憎无定、轻喜轻怒、轻信轻疑的人,始而也很以这贾端甫为然,后来有几件事也觉得他做得不甚得体,背后就说了两句闲话。这些不满意于他的人,见是有间可乘,自然从隙而入,有的说他才具短绌的,有些说他口是心非的,有些说他操守也甚平常的,甚至于还有说他治家不严、内行有玷的。市言成虎,众口铄金。这么一位清严方正的贾端甫,竟被他们说到个下流不堪的田地。这位制台,信他的心既渐渐移动,那疑他的心就日日加增,久竟觉得人言皆实,刻不能容。虽然是自己误听传闻,奏请简放来的,却倒也不肯回护,就上了一个折子,说他“徒有虚名,毫无实政,逢迎术巧,匡济才疏”。要是脚力浅点的人,这个折子进去,重则革职,轻则开缺。幸亏这贾端甫,从前在他那军机老师门下多年,一切奥窍皆能深知,平素打点得周周到到,又是河南、浙江两省抚台屡次明保的。所以,朝廷只说他大约是人地不宜,把他调任甘肃。这也要算是万分之幸了。

他见了这个电抄,正在那里发闷,忽然传帖的拿进一个帖子,说是江西来的一位范大人拜会。他拿帖子一看,是“如弟范承吉顿首拜”。贾端甫踌躇道:“他怎么会跑来呢?”就吩咐声:“请。”你道这范星圃如何来的呢?原来,他那起案子被那郅太守审到个淋漓尽致,据实开了供折,呈与钦差。钦差说:“他是个现任三品大员,把这些奸情叙入折子里头,叫天下人看了,岂不大伤官体?”请了首府那位师爷,把这情节改了,说:“那小华氏,是同一个家人通奸,怀孕小产。那家人早经开发,不知何处去了。”折子里但讲他“虽无奸占妻妹小华氏实据,惟容留小华氏在家多年,不为择配,致令犯奸。又为干预词讼、争分家产,实属不知远嫌。请旨革职。”郅太守说:“这小华氏即华紫芳,犯奸有据,必须照例当官嫁卖,免得他将来再去争产,致原告在部控发。说承审官科罪不当。华黎氏亦应递籍归案,听候审判那争产案子。”钦差见这是有关例案的事情,他是老刑部,说得总不错,就依着他办。

郅太守在钦差行辕商量定规,回到发审局,会同南昌府分别发落,那华黎氏当即签差递籍。范星圃也还派了家人送去,并替他写信托那宛平县招呼招呼。那知这位宛平县看他是个已革的臬台,还有什么巴结?把这信看了,不过付之一笑。那边又好好的孝敬了些。这位县官审了一堂,说:“华黎氏纵女犯奸,有玷华氏门风,例应责逐。姑念他女儿犯奸一案已由江西断结,从宽免责,但驱逐另住,不准再入华氏家门。所有华家遗产,皆断归华萧氏所生之子执掌。”这堂判下来,华黎氏气得发昏。然而女婿已经去官,一无权势,无从报复,就此气成一病。不到一月,也就死了。

那华紫芳呢,依郅太守的意思,竟要照例去衣决杖,科那奸罪。还是那位南昌府说:“他到底是好人家的女儿,不可如此!”这郅太守才让他以脸代臀,掌责八十,发交官媒。这官媒的地方,是前回书中说过的,那里会得干净?这么一位臬台大人的小姨子发了下来,就有那种色胆如天的要去尝尝这种贵品。那官媒是只要有钱,何所不可。华紫芳初次也不情愿,哭着不依。那官媒说道:“你已经身受官刑,是个在案的犯奸妇女,死了也得不到个清名,将来嫁卖出去,还不是要失身破节,又何在乎多这一个两个呢?”华紫芳听了没法,只好随乡入乡,迎张送李。

范星圃原想等事情冷冷,想法子弄他回来。谁知他交卸臬司的时候,是委那盐道暂行兼署,等到钦差参了出去,抚台晓得他不能回任,就委盐道署了臬司,首府署了盐道,郅太守署了南昌府。这位对头在坐,岂能容你冒领?后来被一个做水贩的领作妻室,领了出来,睡了几时,带到镇江,卖在四喜堂里,也消受了两年的风月滋味。遇到一个湖南新学的名士,是因为范星圃在湖南臬台任上访拿,他得信逃走,他的妻子却被范星圃拿去,发交官媒管押勒交。他的妻子不肯受辱,寻了自尽。范星圃那时办的这种案子甚多,那里放在心上?这位名士得了信,可怜悲痛欲绝,却是无处申冤。后来在镇江领事那里当了一个文案,有些朋友们约他去作狭邪游。他看见了紫芳,大为赏识,住了几夜。他爱紫芳的柔媚,紫芳爱他的风雅。就在那引臂替枕的时候,细诉生平。这位名士,才知道今日狎昵的这个名妓,就是当日他那怨家的宠姨。次日告诉了他的朋友,皆说:“是天使他来偿还你夫人冤债的。”就醵资替他作合,列入小星,女貌郎才,倒也很为得所。

那两个家人、两个婢女,当堂释放出来。家人呢,范星圃自然酌给赏恤,令其调养棒疮。这些人吃了二百板子,也还不算什么。这两个丫头,春喜尚小,打得也轻,范星圃看了也还不在意中。这个玲儿,是他收用过的,怎能漠然忘情?见他那两颊微窝,竟成了过烂熟桃,已经心痛难言。到了晚上,替他脱了衣裳,看那嫩皮肤上一条一条的血痕,那雪白的胸膛在那架子上早已磨破,并且晓得他是为顾全主人的功名,才多受这一番刑辱,真是又怜,又感,又痛,又恨。想这爱婢,已经不起如此摧残,那位阿姨更如何受得这番蹂躏!口口声声恨着这郅太守,说:“我同他是那一世的冤仇?在京的时节,也还同过宴会。就是此番到省,我也还在抚台面前,保举过他是个能员。贾端甫来信说是与他至交,还托我照应。怎么他竟如此狠心辣手,定要丢我的脸,坏我的功名?”

看书的诸位:天下人心,总是责人则明,责己则暗。身受其害,便觉难堪;施之于人,绝不措意。范星圃这时候只怨郅幼稽,却不替湖南的那位善化县同他请的那位刑名师爷设身一想。而且他那在堂上,喝令从人搜检那孝廉夫人上身下身的时候,与今日郅幼稽解衣鞭责他的爱婢,当堂验看他的宠姨,其情形也不甚相远。并不限定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却也是戾气相感,如磁引针。在范星圃,当日并不是同那善化县与那刑名师爷有仇,不过藉此立点功绩;在郅幼稽,此时也不是同范星圃有仇,不过藉此做点声名。其实,两人的用心都是一样的。做书的也不是劝人家遇事粉饰,专做那好好先生,不过如欧阳文忠公父亲所说的:“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于我无憾,不可故从其刻,图快一时。”

近时有一位督抚,做州县的时候,因办土匪,很立了点功劳。本省抚台过境,问他要个什么保举,他说:“卑职不愿要这保举。”抚台说道:“你难道预备做一辈子州县,不想升官么?”他道:“安有不想升官之理。”那抚台道:“既想升官,何以不要保举?”他道:“卑职此次办土匪,所杀不下千数百人,其中那里没有冤枉的?卑职为地方除害,冤枉杀了个把,问心尚可无愧;若为自己保举起见,则谋财害命与图名害命试问有何分别?”那位抚台大为叹赏。其时正是晚间,在船上相见,送到舱门口,抚台说:“我有件东西要送你。”他问:“是什么东西?”抚台指着那挂的官衔灯笼道:“我这对灯,将来可以奉送。”后来果然做到督抚,这才真是仁人之言呢!

范星圃自从交卸下来,便已搬了公馆。但是,深闺妾婢都已受辱公堂,这南昌是万住不得了。要回家乡,家业本甚萧条,宦囊亦复有限。杭州与别处不同,虽是居乡,比在官尤费。房屋柴米,男佣女仆,无一不贵。做过臬台的人,又不能不稍存体制,那个墙门开起来,实在支持不易。从前,有几位余到十万八万的,回家不多几年,都已消磨净尽。所以近来有一位做过四川盐茶道的,一位做过安徽芜湖道的,罢官之后,囊橐皆很充裕,却都不敢住在家乡。况且,自问生平服官十有余年,于那同乡亲友毫无照顾;就是从前回家应试的时候,也是眼高于顶,意气凌人。今天落魄还乡,未免无面目见江东父老。至于上海,却是罢官的寄居最多,取其是个各省通衢,既易寻觅机会,而且花天酒地,亦可消遣闷怀。无如那里新党最多,内中也还有几个熟人。自问上年在湖南的时候,因为要想升官,把那新党办得太过。现在到了上海,不但见了那几个党中熟人难以为情,并恐其中有荆轲、聂政之流,设或动了义愤,竟以白刃相加,如那年在番菜馆刺某中丞的故事,岂不有性命之虑?再四筹划,觉得天壤甚大,竟至无可容身。后来想到:“这九江全似庄太守平素尚觉投契,前回派到上海采买军火,又委署九江府缺,都是我在抚台面前极力保举的;就是那个德化县,也是我同藩台说了委的,大约总有点念旧,不如暂住九江再作道理罢。”算计定了,就写信托全似庄代找公馆,一面带了家眷动身。

那知运蹇时衰的人,失意的事体总是接踵而至。他这位华素芳夫人过门数年,也只生了一子,今年才得三岁。坐的这船,因轮船缆断,撞了一下,这位小少爷吓了一跳,得了惊风,刚到九江,还未上岸,已经角弓反张而去。范星圃夫妇两人伤感异常,无精打采的搬进公馆。全似庄倒很招呼得周到。那德化县,因为本府来了,才来转了一转,见面也甚冷淡。范星圃也去回拜,因为全似庄情义甚殷,而且满口的“大人”、“卑府”,听了殊觉不安,就同他换了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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