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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魁星为学徒换心(1)

无锡顾响泉廉访(光旭)以乾隆间名进士,由御史历官甘肃按察使,归而享林下之福,一时风流文采,岿然为江左灵光。

相传廉访幼时,资性极钝,年十四五,读书无成,封翁使在市廛学贾。吴俗,凡初入廛者,一切洒扫传餐杂役皆任之,并须为先入廛者涤溺器。越日,廉访悻悻辞去,告人日:“杂役吾所不敢辞,涤溺器胡为者?”请于封翁,誓必奋志读书,虽饿死不愿学贾。于是,下帷攻苦,读书不熟,焚香跪而读之;犹不熟,则夜以继曰。稍欲睡,则以水沃面,以锥刺股,至旦不休。及诣塾师背诵,茫如也。塾师为讲解书义,每至舌敝唇焦,戒以牢记勿忘,明日试之,又茫如也。越一年,塾师谢封翁曰;“此子笃志有余,而吾力已竭,愧无寸效。盍早改业,毋徒自苦。”廉访涕泣,固请卒业,塾师怜而许之。适吴中大饥,封翁家素清贫,欲赈济而无力,仅存古帖一通。

闻某学使酷嗜书画,欲售与之,而无从也。书贾有曹姓者,里人呼之曰曹作恶,常游学使之门.。封翁谓作恶曰:“吾帖价值千金,因急欲赈饥民,虽减价亦当鬻之。”作恶携以呈学使,且告之故。学使曰:“此帖本值千金,吾亦欲救饥民,当倍与之价。’以二千金购之。作恶还告封翁曰:“学使谓此帖仅值百金,特因赈饥而倍其价,今有二百金在此。”封翁不得已而受之,设厂施粥,继以劝募,躬自经画,劬劳万状,全活颇多。

当封翁筹赈时,作恶忽得疾而死,示梦于其妻曰;“吾一生干没人财多矣,然尚在可原之列。此次侵蚀顾先生帖价千八百金,数非甚多,阴司以民命至重,吞赈不仁,谴罚甚酷,既夺余寿,又将绝余后嗣。顾先生虽限于财力,施济未周,然仁心发于至诚,善机充溢,福在其子,不曰可掇科第,登显秩。吾一念贪财,累及妻子,曹氏之祖宗馁矣.”啜泣而去。

里中微闻其事,或谓顾氏子顽钝如此,岂能骤得科第,疑信参半。未及一年,作恶之妻及其三子相继天没,曹氏遂绝。

廉访年十七八,学业无所成,塾师教以作文,每命一题,穷日夜之力,仅成一起讲,且格格不成文理。廉访发愤研思,每忘寝食。一夕作文,苦索不得一字,倦极隐几而卧,忽见一神如学宫所塑魁星状,左手执盘,内盛人心一枚,右手执利刃,蹀躞而前,骤刳其胸,划然中开,遽以手探其心去,复以盘内心补入之,拊摩数周,胸前吻合如故,魁星徐步而去。廉访惊醒,则一灯荧然,觉户外尚有足音也。自扪其心,始而怦然,继而豁然,注视所构之题,则已彻上彻下,融会贯通,振笔疾书,遂成全篇。明日以呈塾师,塾师疑骇,谓为剿袭,欲挞之。廉访请试他题,顷刻间援笔成篇。塾师读之,惊曰:“汝可以为吾师矣!此吾所百思不到者也。”自是,廉访读书十行俱下,博览多识,为文章操笔立就,冰雪聪明,名震一时。

往应小试入泮,联捷乡会试,成进士,入部曹,年未弱冠也.管子云:“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将通之。”以廉访之诚心向学,固无不通之理,所谓诚至则金石开也。然苟非封翁有大阴德,则感通不能若是之速。盖必二者兼至,而读书断无不成矣。呜呼!孰谓天道之无报施邪?

亡兵享关帝庙血食

咸丰年间,贵州贵筑县一马兵,因事伏法。越一年,其同营一步兵,奉差道出某村,宿于逆旅,有老媪忽发狂呓语,谛听之,马兵音也。对步兵拱手曰;“贤弟!相别一年矣。我此来无他事,我生前在伍当差,扣至某月某日尚有应领钱粮银六两八钱,吾营把总欺我已死,竟思干没,致令吾母无以度日。

今托吾弟归告把总,速将我名下饷银六两八钱,付与吾母为衣食资。彼早巳列入报销册内,若欲侵蚀一分,我定不与干休也。”步兵唯唯。因问;“今在何处当差?”马兵曰。“吾虽死于法,然时运所值,非吾罪也。上帝怜我一生忠直,派我在此村关帝庙享受血食,三年后即须有人更替矣。”步兵曰;“关帝乃最显赫之神,何能容汝顶冒?”马兵曰:“天下关帝庙,奚啻一万余处,关帝岂能一一而享之。故选各处有灵之鬼代享血食,以功德之大小,定岁月之久暂,各如其量,不爽分寸。若我所享,不过三年耳。”步兵归营以告把总,把总大惊,查阅饷册,果巳列销,其数果得六两八钱。亟召其母,如数予之。后询知某村,果有关帝庙,新着灵异,能祸福其村民。余谓马兵虽死,尚耿耿不忘其母,为谋衣食,则其生前之孝可知,其享血食三年也固宜。

宝应戚烈妇祠

宝应城中有戚烈妇祠,殿宇轩敞,乾隆年间奉旨发帑特建者也。咸丰庚申之岁,有诸恶少在祠中挟妓饮酒,欢呼谐谑。无所不至,乐而忘疲,夜以继日。忽狂风起于殿外,窗户倾倒,灯烛尽灭,诸人惊怖失据,或为窗棂所摧压,或白陨于庭阶,皆血流被面,身负重伤,踉跄奔散。一少年生平恶迹最多,自触殿前石狮,头脑破裂,越日而死.两妓颠顿尘堞中,面目为粪土所污,几失人形,见者无不失笑。城中父老闻而惊叹曰:“嵯乎!诸人敢在烈妇祠中狎饮,宜其自速厥戾矣。”于是,有谈烈妇之事者,云烈妇生于明之季世,不知伺氏女也,幼字戚氏之子,戚子既长而得废疾,仅与一老母同居,贫窘不可言状。父母议别为烈妇择配,烈妇涕泣,请归戚氏,然知其父母意不可回。一日,烈妇乘间自往戚氏,请于其姑,愿留为戚家妇。其姑辞之曰:“吾子既成废人,家贫又不能养汝,当从汝父母另择佳配为便。”烈妇曰:“女子从一而终。吾父母既以妾许字吾夫矣,不幸夫以疾废,妾之命也。

敢冒非义而改字乎?吾从父母之初命也。”遂留戚氏,为主中馈,专以女红养姑与夫,孝敬备至。其姑病卒,其夫早已废在床褥,复侍养数年,而夫亦卒。烈妇叹曰:“吾失所天矣。

一身飘泊,安所归乎?”遂自尽以殉焉。其邻里为之棺敛掩埋,然久未得旌表。乾隆中,高庙南巡,舟至清江浦,高庙望见一妇人举止异常,行不甚速,而常在御舟之前。直过宝应,入高邮境,始不见。及自杭州回銮,将至宝应,复见此妇。高庙使侍卫登岸问之,曰,“汝有冤欲诉乎了抑欲乞钱米乎?’妇人稽首对曰。“我戚家寡妇也。”因忽不见。高庙悟曰:“此必节烈妇人来求旌表者也。”因特旨下院司府县,详求戚寡妇事迹.是夕,梦见妇人在舟前拜谢。惟因岁远人湮,府县访查数年,未得实迹。及高庙二次南巡,复见此妇人,猛忆前事,严旨催问府县,实力访查。父老始有述其事者,府县据以详复,江苏巡抚为之复奏。特旨旌表,颁发帑金建立专祠,规模称宏敞焉口夫宇宙间,惟忠孝节烈历久不磨,烈妇能自达于圣主.以彰潜德幽光于百年之后,其灵爽实足贯终古而不敝,何物恶少,敢在祠中肆其狎戏,其获谴也宜哉!

殉难知县显灵

金匮华君元超,字螯峰,平生为人佚荡,不拘细行。咸丰七年,以拔贡授广西向武州州判,大府檄权平乐县事。未几,贼陷平乐,被执。贼伟其貌,诱之降,不屈,胁以白刃,被伤数处,勃然大骂,贼乃悬之密室,每日毒打,凡十四日。

问以降否?仍大骂不已,乃杀之,而残其尸。其中表弟薛文元,觅得其一足,招魂具棺,奉其妻子悬城而出,沿路乞食以行。适遇蒋廉访(益澧)统兵将赴平乐,文元具禀,稍求资助。廉访瞿然召见之,问曰:“平乐故令姓名是华元超乎?”对曰:“然。”问:“其貌是美髯丰颐,颀然以长者乎?”对曰:“然。’廉访曰:“然则且留此一二日,待吾进剿平乐,克贼而回,然后送行可乎?吾于华令素不相知也,前日忽梦平乐令来谒,见其手版,知其姓名。迨进见,但请一安而退,别无言语。而子适至,意者吾军其捷乎?”越二日,闻官军得胜而回,并絷得害平乐令之二贼。廉访召文元使视之,一则毒打用刑,一则手刃加害者也。廉访乃为华君设位,杀贼摘心致祭。明日,赠白金八两为路费云。

浩劫前定

姑苏顾杏园太守(鸿逵)自部郎出守浔州,由瓜州口浮江西上,舟泊蜗矶。矶上有袅矶夫人庙,祀蜀汉孙夫人。嘉庆二年间,封为崇节惠利灵泽夫人者也。矶在芜湖北岸,并无高冈,遥望之,不过乱石堆耳。相传泊此者多不利,故游宦贾客必越而过之。太守之舟因日暮遇风,不得已而泊焉。是夜,舟人梦入夫人庙,见仪仗森严,执事者奔走杂沓,夫人翠羽明档,俨然高坐。一人古衣冠状如判官者,前禀曰:“今夕泊舟之人将贻误大局,害数千百万生灵之命,不如就此溺之,以救无辜之民。”夫人笑曰:“汝之意则善矣,然此等大劫,虽上帝亦只听其自然,岂我辈所能挽回耶?”遽挥之出。舟人惊醒,太守竟无恙。抵任视事,会金田会匪洪秀全、杨秀清、韦正,冯云山等敛钱惑众,流毒乡里。是时,李武愍公(孟群)知桂平县事,访县中公正绅耆,亲造其庐,询以捕治方略,绅谢不敏,既而曰:“家有善本藏书,请入观之。”李公会意,屏其从者于外,与入密室。绅白曰:“县中自仆从书吏以至皂役,无不为贼耳目者。公能单骑相从,某等愿效力。”李公曰:“诺。”

届期,李公戒从者,出拜某客。至中途,见道旁一骑,呼问之,则某客之骑也。问:“客何在?”曰:“在某处。公如欲防之,请即乘此骑以往。”李公乃悉屏驺从,上马前行。顷之,悉执洪秀全等以归。盖诸绅既与公约,部勒其众,导公掩捕群酋,悉获之,无一免者。遂置之狱,请于郡守,将杀之。郡守不许,固争不听。李公拂衣而出,郡守追,谓之曰;“诸贼皆广东花县人也。子必欲治之,我为子办文递解回籍,斯已矣。”诸贼既出狱门,即被其党劫去,尽灭诸绅之家,遂举兵反。数年,势遂滔天,茶毒生灵数千百万。太守以纵贼殃民,被议遣戍,后复释回,考终牖下。岂劫数前定,冥冥中不以相责耶?然数千百万生灵,贻误于一人之手,而竟不伏其辜,何也?

故相索命

柏静涛中堂以戊午科场案伏法。其咎只在失察,予以褫革,巳觉情罪相当。若军台效力,则重矣。乃肃顺等用意在修怨以立威,必杀之而后快。天下颇谓用法过当,甚有为之呼冤者。肃顺将败之前数日,在热河直庐独坐,共仆从忽闻室中喧嚷声,仓卒奔入,则见肃顺方作逊避状,但连声曰:“七哥,请勿怪我!七哥,请勿怪我!”七哥者,肃顺平日称柏相者也。两仆前扯肃顺曰,“日尚未入,中堂何惊?”肃顺如醉如醒,谓其仆曰:“汝等见柏中堂乎?顷柏中堂以手自挽其头,对我而笑,口称索命,令人可怖。”因指示之曰:“尚在彼处。”忽复惊曰:“耆中堂垂帛于颈至矣,当奈何?’耆中堂,即耆英,亦因肃顺专疏劾奏,奉旨赐自尽者也。俄而家人环集,肃顺如梦初觉,若已忘前事者,自是神气颓丧,智虑亦大不如前。未十曰,而奉旨褫逮矣。盖死期将至,败气已见,而怨鬼乘之为厉也。

大臣某公转生为光州牧女

钦差大臣某公,于咸丰同治年间督师剿贼。其初颇号能军,既而声望顿减,获罪遣戍。旋释回,仍出督师,功过颇不相掩。继而过多功寡,屡起屡踬,凡三掘大臣关防,终奉严旨逮下刑部狱,遂赐死。其获戾之故,在忌才好胜,恃气陵人。晚年耽于酒色,兼好财货。营中聚贪诈无耻之徒为委员,每日暮.驻营各员四出搜罗妇女以进。明日拔营,复委弃之,所污不可数计。至于纳贼妾,通贼妻,见于弹章者,复累累也。同治甲子,余游大梁,则闻人言某公已转生矣,盖为知光州直隶州某君之女也。某君在光州署中,一夕梦人以某公名刺投入,因素所熟识也,仓猝冠带将出迎之,见金甲神缚送某公白天而下,倏忽入其妾之房中。一凉而醒,内室遣人来报妾生女矣,某君入内,其妾告以所梦,与某君相同。

某公生前面有青记,而此女亦有之,观其神气,宛然某公也。

是说也,余无以审其虚实,或出于世人之附会,固未可知。然以某公生平淫佚,阴间罚令转生为女,或亦理之固然。且其为我言之者,从前实在某公营中当差者也。

鬼骂陈尚书

戊午科场之案,陈孚恩绐杀程庭桂之长子,余既已记之矣。孚恩将败之前两月,其长媳有病,为鬼所附,忽变男子口音,细聆之,苏州话也。鬼骂曰:“陈孚恩老贼,汝杀我以媚权奸,赚得一尚书好官,亦不过做得三岁有零耳!”因拊掌大笑曰:“白头老翁,官兴虽浓,乃亦有此一日乎。我看汝两月之后,必以奸状败露获罪。然此犹其小者,再阅一年,老贼且不能保首领与我相同,我不过死于都中,老贼当死万里之外,我至此怨气方平矣.”自是,鬼无日不至,无日不闹,往往抉其隐微,数其奸慝。一家仆婢,亦掩口而笑。孚恩至不敢归寓,或托辞借宿于外。且使人哀恳之,愿为延僧唪经拜忏超度。鬼曰:“吾既已丧吾首领矣,超度何为?且老贼之祸,皆其所自取,我不过宣播之以出其丑耳。”及肃顺伏诛,孚恩以奸党遣戍伊犁,鬼始寂然,其媳病亦大愈。明年,回寇陷伊犁,孚恩全家死焉。人始知灵鬼之能知一岁前事也。

玩视民瘼酷报

光绪元年,伯相李公以直隶芦僧河淤塞,筹款浚筑,派某观察督办工役。卢星五太守(应楷)为总办,所属有委员数人,分司局务。既清丈河身,及身旁地亩,分段取土筑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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