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正有言曰:读书忌老,著书忌早。鼎既服膺而敢违之乎!缘鼎少膺孱弱,壮值乱离,濒于死者再,而皆得不死,故有是录耳。先慈诞鼎之前夕.梦一道者来叩首滕下,已而生.鼎口不茹荤者十九年.性好佛老,闻人有谈玄者,听之忘倦,而尤爱仆媪说果报鬼怪逸事。年十一习楷.书扁额、屏幛.居然挥洒。十五解为文,十九忽膺咯血疾.惫矣.旋得《感应编图说》读之,获瘳。二十外先慈见背,先嗣父广文公又见背。家难既起,外侮乘之,袅獍成群,争噬吾肉,家道遂中落.年廿四遇歉岁,独卧枯寺,中饿几毙,旋得金经《莲花经》讽之.机始转。廿六奉生父命赘入外家,方得延残喘。明年突红巾至,携家窜东海,慷慨从军,几死锋镝.旋又回海上卖画供饘粥。年三十一始入当道幕司笔札,三十五馆淮海,三十九游山左,奔波寒涩.近于托钵矣。明年入兖郡滋阳署,郡有少陵台,峨峨百尺,古墟也。时九月将近,友人约登台望曲阜,西风逼人,黄花满地,鼎偶问友曰:“今日何日?”曰:“廿八。”鼎不禁大惊,继而大恸,盖此日即贱辰,忽忽焉行年已四十矣,而沦落犹是乎!归则僵卧不语,亦不哭,明日遂病且殆,精神倘侊,不知所云。病十五日,忽蹶然起,裁笺为阄,取生平目所见,耳所闻,心所记忆且深信者,仿稗官例.先书一百余目,每夕作文一篇,或两篇,不数日而患遂霍然。明年解馆.赁宅任城,售书卖画,甫稍有余。居两年,回秦邮游虎阜,计得文一百一十五篇,皆初稿而未及修饰者。客有索观既竟,莫不啧啧曰:“太早,太早。”鼎曰:”余深凛忌早之诫,然余之文.刀圭也.未敢以著述论。”客问:“夜雨秋灯四字作何解?”曰:“当其病滋阳署时.愁霖滴沥,冷焰动摇,千里家山,时入梦寐,秋魂欲语,病魔乍来,此无可奈何之境也。以无可奈何之身.当无可奈何之境,未能已已,奋笔直书耳!”甲戌之冬,有仙蝶过访,是夕设乩于室,以文呈.须臾,仙至,书曰“子来前!子前身为罗浮冲虚观道士.以弄笔头获过,今又弄笔耶!幸语类荒唐,实严瘅赏,且无淫词,是尚可恕。再四十三年,当于忍辱班中迟子矣!”鼎稽首谢,求仙人序.不可,遂自述颠末如此。噫,樵歌牧唱有时上献刍荛,鬼董孤谐无语不关讽劝。尘之封,蠹之蚀,举而抛同落叶,忍乎哉! 时光绪三年春二月花朝日,天长宣鼎瘦梅自序于仙蝶来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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