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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黑衣男说:“我们是生意合作关系,我们不是邻居也不是朋友,我们之间的交往是有利益关系的,小姑娘,你那一套是跑江湖的吧。”说完,见她们俩站着有点居高临下,就又站起来继续说,“我找你们公司,找的是设计师的文化和内涵,而不是一个会干活的装修队。可是你们的表现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你,”他用手一指安迪,“你是经理吧,居然连工作服都不穿,一身休闲装。还有你,”他继续对欧阳琪说,“设计师最起码的素养是什么,不是一意孤行是尊重客户。”

欧阳琪不高兴了反驳说:“谁是装修师傅啊,谁没素养啊,设计图不满意你说设计图嘛,请不要人身攻击。”

安迪示意欧阳琪先别还嘴,跟客户争执一般是不会占到便宜的。平时老总给各部门开会一直强调客户就是上帝,上帝的地位多高啊。

安迪让欧阳琪调出了黑衣男的设计图,三室两厅,主题还算不错,虽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也不至于一无是处。最关键是现在是下班时间,是安迪和于飞扬好不容易都没事而相约的日子。这有多宝贵啊,安迪可不想被一个客户的一张设计图给打乱。可是,客户明显不想善罢甘休,而且他一定要把自己也扯进去。

欧阳琪自然不愿意丢掉客户退押金,那样虽然省事了,可是她的工作机会闹不好就没了,她还没有正式签合同不能马虎。安迪是她的上司,闹起来也肯定是要负责的,于是两个人周旋着。黑衣客户不依不饶,本来他今天是下班赶来和欧阳琪一起商量修改图纸的,现在却坚决要求退押金,一时僵持不下。

眼看着天黑下来了,窗外湛蓝的天空被夜色掩盖,华灯已经亮了,一片璀璨。两个人的心情却灰暗得很。

忽然欧阳琪冲门口叫起来:“先生,请问你也是客户吗?”安迪回头见于飞扬站在门口。想是于飞扬等的急了,就不顾两人的约定径直到她的办公室来了。她回头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已经写满焦急。安迪瞄一眼身边的欧阳琪和客户,用眼神示意于飞扬等一下。

于飞扬明白了,看了一眼安迪说:“你们先聊,你们先聊。”

欧阳琪仰天长叹:“老天,希望你不是来找麻烦的。”

黑衣男横眉立目地问:“谁是来找麻烦的!”欧阳琪噤声。

于飞扬站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看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黑衣客户不依不饶,安迪和她的这个小同事很难脱身。

于飞扬向黑衣男走过去说:“你好。”

黑衣客户打量他同时也回一句:“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于飞扬一指安迪说:“我老婆,抱歉打扰,我是来接我老婆下班的。”又转向安迪说,“你这个女人也真是的,说你是加班狂还不服,又忘了家里有孩子闹着要吃奶,现在哭的很厉害呢,妈都急死了……”

安迪差点一头栽倒。欧阳琪也惊愕的张大了嘴巴,在她的印象里,不,在所有同事的印象里,安迪都还是一枚单身优质剩女,谁能想到她不但已婚,孩子都有了!

于飞扬挥手制止了安迪的反驳,安迪把一个巨大的吃惊咽下去,憋的脸都红了。

婴儿和哺乳期的妈妈总是能中和男人心中的戾气和强硬,使他们迅速柔软下来。听到人家老公这样说,又看到安迪瞬间面红耳赤的样子,黑衣男的内心被触动,为自己占用了婴儿和母亲相聚的时间而产生愧疚,他满怀抱歉地离开了。

电梯瞬间合拢,三个人面面相觑,世界终于清静了。

安迪突然跳到于飞扬的面前说:“于飞扬,我要杀了你!”

于飞扬突然哈哈大笑,那是一个阳光男人的笑,如秋日的蓝天般爽朗洁净。“对这样的客户,如果你纠缠半夜也不一定有结果。这叫迂回战术。咱们好容易有一天时间,我可不想被某个人给破坏掉。”

安迪也笑了。她的心情一扫刚才的郁闷,飞云流水起来。她最喜欢听于飞扬笑,一个能笑的这么彻底这么干净的人,心底也一定充满了阳光和正能量。

安迪走上前挽住于飞扬的胳膊,几天不见柔情万缕已经在心头荡漾。想想欧阳琪跟自己的私生活并无交集,想必也不会对奶奶和老妈走漏风声,也不会妨碍到她的隐婚加走婚大事,于是介绍道:“欧阳琪,我的新同事。”欧阳琪补充一句:“下属。”

安迪又介绍于飞扬:“我老公。”又说,“要保密哦,隐情我日后给你说。”

欧阳琪再次跳起来:“哇,你居然有老公,我一直以为你是……”她咽下后半截话,围着于飞扬转了两圈,“还是一枚帅哥,蛮不错嘛。”

于飞扬谦虚地说:“不帅不帅,吃饭也得就菜。”

安迪边关办公室门边说:“你就得瑟吧,人家小姑娘那是客气话。”

于飞扬说:“赞扬夸奖类似精神人参,有延年益寿返老还童之功效。”

安迪说:“精神鸦片还差不多,人参是养人的,鸦片才是迷惑人的。”

欧阳琪也很开心,终于逃过一个不愉快的加班。把麻烦留给明天吧,这是欧阳琪的口号。安迪正好相反。安迪是个滴水不漏的人,绝不会把今天的麻烦留给明天,更不会让自己的人生和生活给未来留下隐患。这也是她迟迟没有把于飞扬带到家里,也没有把自己的婚姻状况在单位说明的原因之一,她需要十足的把握和十全十美的时机。安迪从小受到的就是这样的教育——人是应该有所制约和自我控制的,今日事今日毕是做人做事的原则。

所以,三个人一起下楼的时候,安迪就提出了自己的担心。“明天怎么办?”今天晚上躲过去了,明天呢?那黑衣男势必会再次来闹,真闹到头头那里就更麻烦了,搞不好要硬让欧阳琪毁约,还要影响自己的奖金。

这时欧阳琪的电话响了,她立刻收了兴高采烈,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对着话筒撒娇。“老公,怎么办啊,明天我在劫难逃。我得罪客户了……不是我的错,是客户太刁钻……不嘛,我不要,我要你帮我想办法。想你,来接我……那,你怎么补偿我……”

安迪打了一个冷战说:“我要肉麻死了。”贴近于飞扬,于飞扬抬头望电梯顶部,欧阳琪的电话一直接到出电梯,他就盯着电梯上空的一个摄像头思考人生,直到电梯运行结束。

欧阳琪打完电话喜上眉梢。

于飞扬说:“不用害怕,放心,明天你依旧出面,没有一个男人会为难一个婴儿的母亲!”

安迪捶他说:“你还说,编什么借口不好,非给人家弄出一个孩子,我才不要生孩子。”

欧阳琪听到会没事差点又一次跳起来,被安迪拉住,她一把抱住安迪:“帅哥,我用拥抱感谢你。”

安迪大叫:帅哥在那里,你抱错了。

欧阳琪笑嘻嘻地说:“才没错,这个事儿你全权代表。”

安迪忽然想起什么,对欧阳琪指指于飞扬说:“这个,你要替我保密。明天中午请你喝咖啡。我现在虽然结婚了,可一直没有公开处于地下状态。”欧阳琪大叫:“哇,好时髦啊,咱们还真是相见恨晚。告诉你吧,我也是走婚族一枚。不过我不是刻意保密,只是觉得没必要说罢了。现在咱们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互相支持!”

安迪和于飞扬对了一个眼神儿,不约而同惊呼:“你这么小,居然结婚了?”

欧阳琪说:“切,我不但跟你们一样是走婚族,我还是毕婚族,明白了吧。你们现在着急一起浪漫,我也要去和我老公浪漫了,拜。”她像一阵风一样飘远了。

底层大厅里只有一个保安,人影稀疏,下班的人都走光了,没下班的还在上面拼命。

于飞扬摇头叹息道:“现在走婚很时髦吗?”然后一扬手揽住安迪的腰问:“想吃什么?”

安迪说:“我没开车。不然我们去附近超市买点简单的,下点面条吃吧。”

“只要跟你在一起,吃什么都香。”于飞扬飞快地将奇瑞开过来。买奇瑞的时候,就是图便宜能代步,租住的房子在昌平太远了。如果是认识安迪之后买车,于飞扬一定要考虑一下的,他一切都想给她最好的,虽然一直在努力,却还远远没达到。安迪暗示过他几次,她想要的不是奢华的物质享受,不是老公的功成名就。她要的就是陪伴、体贴、尊重,彼此在一起心是甜的,笑容是甜的就够了。于飞扬觉得这些都太容易了,只要爱了就能做到。他要为了爱情挑战更高难度的人生。

安迪单位到于飞扬的住处有一家京客隆,他们进去挑了蔬菜、水果和面条,其间艾玉凤给安迪打电话问她几点回家。以前艾玉凤对安迪是充分信任的,安迪说加班她就准备了宵夜等。自从安迪相亲大闹西餐厅她就有些疑惑,最近电话查岗比较厉害,害的安迪和于飞扬这对小夫妻的聚会也变得更加不便。

于飞扬挑了白菜、南豆腐、粉丝,又拿了生菜、面条、火腿,还有安迪最喜欢吃的石榴。结完账安迪的电话也打完了,她瞟了一眼于飞扬,他像没有听到她打电话。于飞扬虽然自知安迪条件过硬,但是自己也不差啊,而且是真心爱她。爱到什么程度呢,如果真来一次泰坦尼克,他会果断地将生命让给她。他现在穷没有房子,但通过努力总会有的。可是艾玉凤不信这一套,人家养大的女儿,有权利选择最合适的女婿。所以他可以等,只要能一生和安迪在一起,这样聚少离多的煎熬还是可以忍受的。况且,那个老太太还不知道宝贝女儿已经变成了他于飞扬的老婆。不得已走婚的日子,于飞扬心里有失落,有郁闷,有思念,但是也有小小的得意——安迪是多么好的女子,她现在是他的老婆,法定的!

回去的途中车子里的气氛有点沉闷。

安迪问:“生我气了?”

“哪里的话。”于飞扬专心开车。

“那,生我妈的气了?”

于飞扬说:“怎么可能。我可不敢。”

安迪叹气:“还是生气了,于飞扬,咱们私奔吧,我既然敢瞒着她们跟你领证,就有决心应对所有问题。”

于飞扬:“没良心,你妈养你这么大,没来得及孝顺一天,就跟个穷小子私奔了,你狠得下这个心,我可担不起拐卖妇女儿童的罪。放心,你老公我早晚会征服丈母娘的。”

安迪捶了他一下,于飞扬很快就忘记了烦恼。他是个脸上多数时间都挂着温暖笑容的男人。

一进门,于飞扬就忘记了老婆身后的老妈。一进门,他就将菜扔在门厅的柜上,转身一把抱住了走在后面的安迪。安迪小声道:“关门,关门,楼道里有人。”

于飞扬将脸伏在她的肩膀上说:“我不管,我想你。我要天天见到你,你不答应我就这样抱着你不让你走。”

果然走廊里传来了吃吃的压抑的笑声。这是一座年久的老楼,没有电梯,土著都搬走了,现在住的都是年轻的北漂,每个早晨和傍晚狭窄的楼道里脚步匆匆,人声鼎沸。于飞扬在这里住了四年。安迪向前跨了一步,用脚将房门踢上。

于飞扬好像得到了某种信号,一把将安迪抱起来向卧室走去。安迪攀住他的脖子批评道:“看你那个饥渴的样儿没出息。”

于飞扬喊一声:“我一见你早忘了什么是出息,你就认命吧!”小床欢快地响起来,吱吱呀呀,像给这对恩爱的人伴奏。

夜幕渐渐笼罩下来,于飞扬去做饭,安迪趴在床头看他。小厨房里热气氤氲,香气很快就蔓延到整个房间。她从他做饭的手势,已经能猜到一定是砂锅白菜,于飞扬的特点是将简单的食材做出不简单的味道。一锅普普通通的砂锅白菜被于飞扬调制之后清香四溢,完全脱离了白菜豆腐纯素的清苦,连粉丝都变得糯滑好吃。

安迪像尊雕像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些烟雾,贪婪允吸着清香。她从小养尊处优,奶奶和妈妈一直像培养公主一样培养她。而且她们的手艺绝对好,每一餐饭都精致讲究。她很享受这样的生活,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改变。会在一间简陋的一居室小房子里,趴在廉价的小床上,床头没有纱幔,柜子上没有水晶摆件,地上也没有纤尘不染的纯白羊绒地毯。只是吃简单的青菜豆腐,吃简单的面条,却如此心满意足,心灵丰盈。爱情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呢,谁也不知道答案。

她有时候真想对艾玉凤申明:“爱情是没有条件对等的,只是甘不甘心。我爱上了一个穷小子,并且为了坚定决心,我已经跟他领证结婚了!”但是她不敢,要想个万全之策,既不能委屈了于飞扬,也不能气坏了老妈。

“吃饭了。”于飞扬跑过来用一条毛巾被将安迪裹了,再次把她抱起来放到椅子上,“吃饭了,女王。请女王今天尝试一下裸吃。”说着,在她胸前偷袭了一把。

安迪将毛巾被裹紧,拿起勺子舀汤。“好鲜啊。我奶奶已经很会煮汤了,可是远没有你做的白菜豆腐这样迅速这样鲜美。”

“我做的菜有爱的味道。”于飞扬说着给她盛了碗面条来,碧绿的叶子,鲜红的火腿,还有嫩黄的鸡蛋,看着都食欲大增。

安迪心里高兴,嘴上偏要不饶。“你有秘方不说,我不吃了。”

于飞扬拿她没办法说:“做菜就像人生一样,哪里有什么秘方和捷径,都是付出多少得到多少,所谓秘方不过是你付出的时间、经历和心血更多而已。”

“你啥时候像厨师了?”

“我姐夫是厨师嘛,耳濡目染。你就比如这道白菜豆腐汤吧,秘方就在汤里。你奶奶用的是清水做汤,我呢,比她复杂多了。要精心算计你来的时间,然后在前几天买回金华火腿、土鸡、枸杞、花生、活虾、鲜笋、蛤蜊、蘑菇、螃蟹,这些东西用瓦罐慢火煮三个钟头,不放任何调料和盐,不要中途放水。煮完将所有东西都捞出去,汤放在冰箱里。哪天你来了呢,就拿一点汤放上白菜、豆腐还有粉丝煮一下,这些东西吸足了汤里的油,自然美味鲜香啦。还好你喜欢,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伺候你这从小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嘴巴。”于飞扬喂了她一口豆腐。

安迪心里一暖,眼泪差点下来。她将勺子扔在桌子上,站起来走到于飞扬身边,蜷进他的怀里。“我不想走了,我想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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