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春芳答道：“人有站着的、坐着的、睡着的。所以，佛爷也有站着的、坐着的、卧着的，这有什么奇怪！”
韩克道：“你说得似有道理，不过仍说服不了我。人有各种姿势，佛也有各种姿势，那么，人为什么要塑造佛爷呢，拜佛爷呢？好比你刚才为什么要拜佛爷呢？”
周菊英道：“真是的，越说越复杂了。”
赵济仁说：“我来说几句。佛爷是人按照自己的需要塑造的，也就是说，不是佛创造了人，而是人创造了佛。在人类的生存及发展过程中，免不了各种灾祸与苦难，在科学知识不发达的时候，人们不能解释各种自然灾祸和苦难，更不能战胜它，幻想是一种超自然的力量主宰着人的命运。于是塑造佛像，烧香拜佛，祈求它为人消灾避难，保佑人平安无事。”
“说得过去。”韩克道。
赵济仁又说：“人是有思想意识的，除了衣食住行用、吃喝拉撒睡的物质生活，还要过精神生活，诸如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最初的人是怎么来的，有没有灵魂？人死了以后，他的灵魂存在不存在，或者到哪里去了？总得有一个回答和解释，不能科学地回答和解释，就是迷信地回答和解释，哪怕是错误的，甚至是荒谬的回答和解释，才能得到精神的满足和安慰。于是，人们就按照自己的形象、意愿，塑造出佛爷，设想出神灵，进而设想出求神拜佛的一套，认为对佛爷越虔诚，拜得越勤，越能得到佛爷的保佑，免除灾祸与苦难……”
未待说完，已回到宾馆，于是走进食堂，吃起晚餐来。
用过晚餐，回宿舍途中，传来了奏乐的声音。窦春芳是音乐爱好者，只要听到乐奏，他的神经就兴奋起来。他循着乐奏的声音，走到一个大厅。原来，这里似要举办舞会，锣鼓、管弦已经零零星星地响着。窦春芳还是一个舞迷，是舞场上的活跃分子，更加上他生性好动，要张口说话，就手脚皆动，脸上的每块肌肉都活跃起来，配合语言的表达，且善于模仿别人。如看见别人向佛爷叩头，他也赶紧跪拜叩头。当他听到奏乐，他的双脚和着音乐的节拍跳将起来，鼻子也有节奏地哼哼唧唧起来。这也罢了，他又好模仿别人，似小孩子一样，看见别人跑动就要弄清其人为什么跑，也要跟上去看个究竟。现在听到乐奏，便循声跟进了舞场。别的人尚在观望，他却不顾人生地不熟，第一个跑到舞场中央，踏着乐奏的节拍跳了起来。这时，只听舞场主持人讲：“为欢迎会议代表的光临，特举办这场文艺晚会，请来文艺界的明星，为晚会助兴，先请文化局长讲话，鼓掌欢迎。”
窦春芳才觉得自己太冒失，尴尬地走到边缘处站着。待局长讲完又是报幕人报幕之后，见一位头戴插花礼帽，披着坎肩，身穿金光闪闪紧身彩装，系着绿色裙子，脚蹬高跟皮靴的演员，走近麦克风，含首鞠躬。观众一看，便欢呼雀跃，掌声雷鸣，“吉斯斯，吉斯斯”地欢呼起来。原来，她是当地的文艺明星——裕固族歌手。她一张口，清脆嘹亮的银嗓子顿时传遍大厅，震人耳膜，沁人心田。
咿哪噢，
我尊敬的客人们呐，
快走进这温暖的帐房吧。
你们肩披着明丽的阳光，
却把朋友揣在心上。
咿哪噢，
我亲密无间的兄弟们呐，
犹如回到生养你骨肉的家乡。
父母为儿女们荣光，
祖国是我们真正的亲娘。
咿哪噢……
接着是一位男演员演唱：
啊，珍稀的来宾们呐，
我无意中把情意献上，
是裕固族古老的沙米儿酒，
让你在寒夜里摸见春天的阳光。
啊，同胞兄弟们呐，
我无意中对你叙唱，
是琴弦带来故土的浓香。
酒杯里能见到我们的血浪。
接着又是吉斯斯唱：
丰腴美丽的牧场，
镶满了珍珠般的驼马牛羊，
红柳花连上了天上的彩霞，
沙丘上洒满了金子般的阳光。
慈祥的雪山化下雪水，
每一棵小草都充满力量，
花儿开出了民族的容姿，
松柏筑成长年的绿墙。
女演员、男演员轮番登场，你下来我上去，个个英姿飒爽，各种乐声传遍整个大厅，清脆嘹亮的歌声在大厅里回荡。演唱之后又是舞会。
壮士倩女一对对来到舞场中央，风流灵巧英姿飒爽。窦春芳毕竟是舞场好手，若高手来到用武场上，躬身邀请一个个舞伴，翩翩起舞，配合默契，你进我退，你旋我转，陪了一个又一个，跳了一场又一场。跳着跳着，来到胡艳丽面前，颔首躬身，右手抚胸，左手示前。盛情之下，难以推辞，两人结为舞伴，欢快地跳将起来。接着又邀请周菊英跳，进而再邀请吉斯斯结伴，翩翩起舞，团团旋转，婀娜多姿，激情飞扬，绕着舞场转圈。优美的舞姿，潇洒的风韵，竟然成了舞场的亮点。吸引着众人的目光，直跳到乐声停止，灯光熄灭。
韩克既不会唱，又不会跳，虽坐着冷板凳，却目不转睛地欣赏。韩克真有点憨劲儿，既然不跳不唱，本可以回房间休息，但他却待在那里，听人家唱，看人家跳，他本就生一张笑脸，嘴半张着，眼睛眯着，总是笑眯眯的，为人家祝贺，为人家欢乐，真可谓为他人“做嫁衣裳”。他觉得既好看又好笑，笑他们一对对结伴，一圈圈旋转，直看到舞散。
窦春芳矫健有力、潇洒的舞姿，博得了男士的目光，更赢得靓女的青睐，更给胡艳丽留下深刻的印象。乐停舞散，回到房间，她心情难以平静，久久不能入眠。及至进入梦乡，美好的音乐，窦春芳的身影仍在梦中回旋、飘荡。
第二天，天光大亮，旭日临窗，直射到他们的脸上，旅途的劳累更兼舞场狂欢，窦春芳等几个年轻人仍沉浸在甜蜜的梦境中。赵济仁既不赴舞会，仍旧看书看报，按时入睡，早早起来，锻炼身体。当他活动身体回来后，几个年轻人仍悄无声息，便叫万健华叫他们起床。
匆匆忙忙中吃了早餐，司机早已将车准备停当，只待万健华一句话就开车上路。
他们一行的面包车于曙光中离开金张掖，奔驰在丝绸之路平坦的大道上，韩克坐在前面司机旁边，透过挡风玻璃，举目四望，只见晨曦熠熠，金光万道，洒在一马平川的原野上。汽车穿过阡陌，越过沙漠，疾驰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一条沥青路伸向远方。小轿车、大轿车、大卡车逶迤如车组成的巨龙在行进，他左右一顾，无边无际，无遮无拦，可以看得很远很广。他的心情亦如广袤的戈壁宽广，心旷神怡，遐想万千。正在遐想之际，司机说：“你仰起头，看看天上。”
韩克仰头看天，只见天空中也有一条黝黑的沥青路伸向前方，路上也有各种各样的车在行走。目光移向天路旁，也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再目视地上，天上地上皆是一个景象。韩克禁不住叫道：“奇怪，真奇怪！”
司机把车停下来，让大家都看，前前后后的汽车都停了下来，看样子都在欣赏大漠奇景。
面对大漠奇景，一个个发出惊叹：“怪了，真是怪了。”胡艳丽道：“地上什么景致，天上也什么景致。”
周菊英搭腔道：“确实奇怪，地上一条路，天上也一条路。”
“可不是么，”窦春芳亦惊奇道，“地上有许多车，天上也有许多车，一模一样。”
大伙停观了一大会儿，阳光逐渐明亮，天上的奇景渐渐淡漠，进而慢慢隐去，随之，烟消云散。天上的奇景都消失了，仅剩下碧蓝的天空、太阳；而地面上的大道、汽车，一马平川的戈壁，一切照旧。
汽车又奔驰起来。而人们的思绪，仍旧停留在消失的奇景上。“这是为什么？海上有海市蜃楼，大漠上空却有马路、汽车？”“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真是怪极了！”一个个地都在发议论。
司机搭话了：“你们真是少见多怪，我经常在这条路上行车，这种景致并不稀奇。有时在早晨，有时在傍晚，虽不常有，也不是一次两次。”
司机的说法虽然证实了这种奇景，却没有消除问题的谜团，仍在七嘴八舌议论着。
“我来说说看。”赵济仁道，“这种现象既不是佛光，也不是鬼影。而是一种自然现象，与彩虹一个道理。是大气中水分子和光线的相互作用形成的一种景致。当空气中水分子的密度分布有较大差异时，远处的光线通过密度不同的空气层，就发生折射和全反射，这时，可以在空中看见远处地面上的物体的景象，这种情况多发生在夏天的海上及沙漠地带，虽没有‘沙市蜃楼’的叫法，却与‘海市蜃楼’是一个道理。一般出现在旭日升起或太阳落山时，空气的湿度大，水分子较多，阳光洒在地面，又反射到天上，就将地面的景物映射到天上，从而出现这种景致。一旦太阳升高，把水分子蒸发，就烟消云散，天上的奇景也就随之消失，仅剩下地面原有的景物了。”
“原来如此。”韩克习惯地说。
司机也学韩克的口气说：“原来如此。我虽然见过多次，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经这么一说，才知道了所以然。”
韩克一行的汽车一直在戈壁滩和沙漠中行进。于太阳西斜时候，穿过酒泉，来到了似是眼熟，却又陌生的宏伟建筑之处。说眼熟，是见过它的照片；说生，是从未亲自登临过。韩克举目远眺，蓝天之下，群山之中，三座巍峨的高楼进入眼帘。再往前走，雄伟的城墙呈现眼中。再到跟前，又是一组组的大屋顶建筑和平房挡住了视线。一位举着导游旗子的小姐接待了他们，并把他们引进关城大门。通过隧道一样的城门，却见一个巨大而空阔的院落。导游领他们向左一拐，拐到了攀登城墙的马道—— 一条砖铺的斜坡上。
沿着斜坡爬到墙顶上，便是城墙上的巡逻道。环顾四周，城墙四角皆建筑有楼阁。导游引他们沿巡逻道朝楼阁走去。边走边介绍：“嘉峪关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处，有‘河西咽喉，边陲锁钥’之称。古往今来，一直是交通要道，如今，则是公路、铁路、民航和信息的重要通道。”
为了看得仔细，听得明白，韩克总是紧跟导游小姐，形影不离，并随时提问。他问：“为什么叫‘嘉峪关’，这个名字怪怪的。”
导游解释道：“嘉峪关因山得名，而山的名字又伴随特产和文化而变化。最早，因这里的山出产玉石，曾叫壁玉山；又因有山有水，林泉秀美，间壑寂寥，在元代称为嘉峪山。到明朝，由于是重要的交通关隘，于公元1372年，在山的西麓修建了嘉峪关，从此时起，一直以来就叫嘉峪关。”
韩克笑道：“怪不得怪怪的，文绉绉的，原来颇有来历。”
导游继续介绍，手指南面说：“那是祁连山。”指向北面说：“那是沙漠。”指向西面说：“那是戈壁。”指向东面说：“那是酒泉，嘉峪关处在河西走廊的西部，向东连接中原，向西通往新疆至中亚，战略地位非常重要，故称‘天下雄关’。”并边走边指着关上介绍：“这是柔远楼，那是光华楼，再是箭楼，还有敌楼、角楼。”
韩克手指箭楼里面墙体基座处说：“你们看，那里为什么孤零零地放一块砖，岂不多余。”
导游解释道：“嘉峪关的设计非常高明，用多少材料、砖瓦，都计算得非常准确，不多也不少。有一个负责备料的泥瓦匠，为了测试一下设计师的准确度，故意多配了一块砖，结果楼修好后剩一块砖，大家对设计师的算计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块砖别无用处，搬下去也无必要，于是就放在箭楼墙基的台子上。”
“原来如此。”韩克明白道。
“不仅如此，”导游继续介绍说，“不仅设计精密准确，而且对工程质量要求非常高，何止是百年大计，而是千年大计。你看那土城墙，建成至今六百多年，仍然是完好结实。据有关方面取样化验，筑城的土掺和了糯米粥等成分，所以非常结实，虽然是土质结构，却经得风吹、日晒、雨淋，历经六百多年到现在，仍然完好。现在的钢筋水泥建筑，号称百年大计，可没有多久就脱皮、掉渣、开裂，甚至楼倒桥垮，致许多人死于非命，原因就是偷工减料，掺假哄人，昧着良心，赚黑钱。”
导游又领大家前行到内外城衔接处，指着曲曲折折的城墙说：“这里为什么不修成整齐的直墙，而修成这种拐弯抹角的形状？这是用兵作战的需要。守可以驻，进可以攻，退可以走，符合兵法原理。”
导游边讲边走，又从另一条马道上下来，介绍了官井亭、游击将军府、文昌阁、关帝庙的大殿、马刀房、关羽巡行图及关平、周仓的像，青龙偃月刀和赤兔马等等。
出了关城东门，路经一座建筑，有一些题词，诸如“天下雄关，威震华夏”，“上下五千年，纵横十万里”。还有一个戏台，戏台两边也有一副楹联，由于天长日久，字迹斑驳，难以辨认。韩克待要辨认个明白，万健华催促：“看什么，走走走，天黑了，该吃饭休息了，要看的景致多了，若仔细看是看不过来的，走马观花得了。”韩克只好怀着遗憾，无可奈何地跟大家回宾馆吃饭、休息。
第二天早晨，用过早餐，原人原车原座位，迈上去敦煌的旅程。一路走来，过了几座不高不大的山岭之后，韩克举目四望，仍然是一马平川的原野。汽车疾驰着，到了玉门，因需要方便，稍作停留。将要开车，一位头戴白号帽，身穿浅色衣裳，背着一个装满东西的褡裢，约莫六旬的大胡子老人前来车门，欲要买票上车。可司机道：“我们这是专车，不是班车，不卖票拉客。”
老人无可奈何地说，“我以为是公共汽车，那就错过了班车，如何是好，只好步行了。”
赵济仁听在耳朵里，看在眼睛里，心想：车上还有空座位，这又是一个老人，且身负重物，又是荒原之地，何不捎一程，便对司机道：“何师傅，行个方便，叫上来吧！”
何师傅于是叫他上了车。老人要补票，何师傅道：“无票可卖，也不必买票，你坐下就是了。”
老人看了一眼司机，又望着赵济仁道：“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大好人，好人有好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