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妹,好点了没?唉,还是有点儿烫啊”奶奶微微皱起了眉头,仔细地瞧了会,忧心沉沉问道“宋医生走了?吃过药了?”
困意尚未离去,回神的雪晴复又闭上了眼,重重的鼻音“嗯”了声。
奶奶掖了掖她的被角,眼里的复杂溢出了眼眶,“还困就再睡一会儿,我去看看炉子上的粥还热不热。要是没遇上了你八叔婆,不唠嗑了几句,还能早些赶回来”有人上门,尤其是上门来看病的医生,家里没人招待是件很失礼的事儿,奶奶心里自然非常的过意不去。
把屋子里的木盘端了出去,倒掉木盆子里的水,把毛巾拧干挂起来,便又围着灶膛忙转,揭开炉子上土褐色瓦罐看了看,扒了扒埋在炉子底下火灰,弯着腰又架上柴火,裂缝进来的风扑上炉子里的微弱的火苗,若熄若亮,如一位扭动极其柔软腰肢的舞者,欲折将断时又立了起来。
自从雪晴病后,灶台底下这个不显眼的炉子似乎就没停过火,这就是为何她只能找到热着的粥了,土褐色的瓦罐,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面貌,只看到外面裹着层厚厚的油烟和灰,漆黑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巴掌大的瓦罐很快咕噜咕噜响动,冒起了热气。
奶奶揭开瓦罐的盖子,放下木勺子绊了几下,熬得糯香软透的米粥翻滚得更快了,一个接一个的气泡冒上了粥面。留下火炭,把剩下的柴丢到大灶膛,奶奶才拿碗来装了满满一碗,端进了房里。
“晴妹,醒醒,先喝完热粥再睡”
雪晴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似乎连睁眼的力气也没了,声如蚊蝇喃喃“好困”,现在就算摆在眼前的是龙肉,她也没胃口吃。
“晴妹啊,多多少少都吃点了,一顿饥一顿饱,胃是受不住的,你看你的脸都瘦的比巴掌还小,唉,看你这样,全家人都不安心,你好歹吃点,……”奶奶紧皱眉心苦口婆心劝道。人就快瘦成一条藤蔓,白皙的脸庞没有半点血色,大病一场又昏睡了两天,只靠吊水,身体怎么能受得住?
她很想说她已经吃过了,可困意让她开不了口。听不到她内心的叫喊,奶奶一个劲喋喋不休的规劝,雪晴只觉耳边嗡嗡嗡直响,头大如斗,看来旁人的关心也会成为别人的枷锁!不起来也得醒着,烦躁睁开眼,一张小脸紧绷紧绷着,任谁都看得出其心情的不愉悦。
可一张凝聚在眉头化解不了的哀愁映入眼帘,雪晴抱怨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已经过了可以任意发脾气不懂事的年龄了,静静接过碗,看着眼前寡淡无味的粥,垂目把碗最上面的粥轻轻刮一层,才送嘴里,皱着眉头小口吃着,喉咙肿痛,再糯软温热的粥,吃起来也犹如糠粞粗糙,一样难以下口。
草草用了几口,实在无法入口,才放下了碗。
“吃这么几口,怎么能饱?再吃几口,猫都比你吃得多”一碗粥几乎没怎么动过,奶奶额头上堆起的皱纹能夹死蚊子了。
“刚刚吃过了,喉咙痛不想吃”声音低沉沙哑难听。
“唉,吃不下也得吃的,我去冲碗蜂蜜水,润下喉咙,等喉咙舒坦些,再吃点,这样那能行呐,几天就吃这么点,饿都要饿死”奶奶愁着一张脸唠叨道,急匆匆往外走。
雪晴垂下眼睑打量尚且细嫩的手心,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心思暗沉,以前把所有的心都放在那人身上,最后的结果……,唉,不提也罢。习惯了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哀乐病痛,对这种血脉亲缘上的关心还是不太适应。
奶奶匆匆而去,又匆忙回来,手上多了一碗黄橙橙的蜂蜜水,这时候的蜂蜜可没有掺假一说,一滴一点都是货真价实,往日这难得的蜂蜜,奶奶可舍不得拿出来吃。这次生病可有口福,雪晴咧嘴笑了。
喝完浓浓的一杯蜂蜜水,雪晴心里暖和和的,病怏怏的脸上也露出了许久不见的欢颜,“奶奶,我再睡一会,吃饭时再叫我”
“哎,好,好,再睡一会”只要肯起来吃点东西,身子离养好也就不远了。奶奶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嘴角边上露出了一丝慈祥的笑意,转身间,又猛地懊恼道“人老了,记性就是差,差点给忘了”
雪晴看着急匆匆出门的奶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只要不来吵自己睡觉,怎么都行。
转眼间,一股冷风已随着开门窜进来,掀动了发丝,掠过耳旁,人未到,音已来。
“晴妹,来,把这杯水喝了再睡”奶奶推门而入,语气夹带了些许激动和期许。
雪晴睁开了眼怔楞了几秒,唉!就不能让人安安静静睡个觉么?烦躁抓了抓头发,扯得痛疼的触感似乎能缓解心下的烦恼。
翻身起来,看清了递送到眼前的东西,雪晴眼瞳猛地一缩,头皮发麻盯着杯子里黑糊糊,漂浮着不明物体的东西,胃开始痉挛了,对这种符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以前体弱多病的老三可没少被灌这东西。
人呐,果然不能高兴太早,乐极生悲了吧?
“不用怕,拧着鼻子,一口就喝了”奶奶一脸神秘,热切希翼盯着她,小心翼翼地端着杯子里的符水,仿佛是什么神丹妙药。
不过对老一辈的来说,不管生病,还是撞邪,符水确实是她们救命用的灵丹妙药。
喝这个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一命呜呼,雪晴打了个寒颤,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气,绷着脸态度十分坚决拒绝道“不喝”,以前看别人喝,不觉的有什么,现在轮到自己要喝,这可会出人命的。
“嗳,好不容易求回来的,消灾治病很灵的,乖啊,喝了,睡一觉就好了……”
雪晴叫苦不迭,一张巴掌不到的脸皱成了苦瓜样,喝吧,自己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不喝吧,面对虎视眈眈的奶奶,有这个能耐躲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