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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附

唐西川节度使严武,少时仗气任侠。尝于京师与军使邻居,军使女美,窥见之,赂

左右,诱而窃之以逃,军使告官,且以上闻,诏以万年县捕贼官乘递追逐。武舟自巩县

闻,惧不免,饮女酒,解琵琶弦以缢之,沉于河。明日,诏使至,搜之不得。此武少时

事也。

及病剧时,有道士从峨嵋山来谒。武素不信巫祝之类,门者拒之。道士曰:“吾望

君府鬼祟气横,所以远来。”门者纳之。未至阶,自为呵叱论辩。久之,谓武曰:“君有

宿冤,君知之乎?”武曰:“无之。”道士曰:“阶前冤女,年可十六、七,颈系一弦者

谁乎?”武叩首,“实有之,奈何?”道士曰:“彼云欲面,盍自求解。”乃洒扫堂中,

令武斋戒,正笏立槛内,一僮独侍槛外,道士坐于堂外行法。另洒扫东阁,垂帘以俟女

至。

良久,阁中有声,道士曰:“娘子可出。”其女被发颈弦,褰帘而出,及堂门,约发

拜武。武惊惭掩面。女曰:“妾虽失行,无负于公,公何太忍?纵欲逃罪,何必忍杀?

含冤已久,诉帝得伸。”武悔谢求免,道士亦为之请。女曰:“事经上帝,已三十年矣,

期在明晚,言无益也!”遂转身还阁,未至帘而失其形矣。道士谢去,武乃处置家事,

明晚遂卒。

贵贱交情

浪说鲁分管鲍金,谁人辩得伯牙琴?

而今交道如蜮鬼,空负英雄一片心。

常言道:“一富一贫,乃见交情;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故古来论交情至厚,莫如管、鲍。管是管仲,鲍是鲍叔牙。他两个同为商贾,得利均分。时管仲多取其利,叔牙不以为贪,知其贫也。后来管仲被囚,叔牙救之,荐于桓公为相。这样朋友,才是真正相知。这相知有几样名色:恩德相结者,谓之知己;腹心相照者,谓之知心;声气相求者,谓之知音,总来叫做相知。下文这故事,是声气相求的相知。正是:

知音说与知音听,不是知音不与谈。

话说周朝春秋时,有一名公,姓俞,名瑞,字伯牙,楚国郢 都人氏,即今湖广荆州府之地。那俞伯牙身虽楚人,官星却照在晋国,仕至上大夫之位。因奉晋主之命往楚国修聘,伯牙讨这一差,一则是个大才,不辱君命;二来顺便省视乡里,一举两得。当时从陆路至楚,朝见了国君,致了晋王之命,楚王赐宴款待,十分相敬。那郢都是桑梓之邦,少不得去看一看坟墓,会一会亲友。然虽如此,各事其主,君命在身,不敢迟留。公事已毕,拜辞楚王。楚王赠以黄金彩缎、高车驷马。这伯牙别楚仕晋已一十二年,思想故国江山之胜,欲得恣情观览,要打从水路大宽转而回。乃假意奏道:“臣不幸有犬马之疾,不胜车马驰骤,若赐臣一舟,得便医疗,实出隆恩。”楚王准奏,命水师拨大号舡二只,一正一副,正舡单坐晋国来使,副舡安顿仆从行李。一派兰桡画桨、锦帐高帆,甚是齐整。群臣直送至江边而别。正是:

只因览胜探奇,不顾山遥水远。

伯牙是个风流才子,江山之胜,正投其怀。张一片风帆,凌千层碧浪,看不尽遥山叠翠,远水澄清。不一日,行至汉阳江口。时值中秋十五之夜。忽然风狂浪涌,大雨如注,舟楫不能前进,泊于山崖之下。小移时,风恬浪静,雨止云开,现出—轮明月。那雨后之月,光照倍常。伯牙在船舱中独坐无聊,命童子焚香炉内,“待我抚琴一曲,以遣情怀。”童子焚罢香,捧琴置于案间。伯牙开囊取琴,调弦转轸,弹出一曲。曲犹未终,指下“刮剌”的一声响,琴弦断了一根,伯牙大惊,叫童子去问船头,“这里是甚么去处?”船头答道:“偶因风雨停泊于山脚之下,虽然有些树,并无人家。”伯牙惊讶,想道:“是荒山了!若是城廓村庄,或有聪明好学之人盗听吾琴,所以琴声忽变,有弦断之异。这荒山下,那得有听琴之人?哦!我知道了,想是有仇家差来刺客国。不然,或是盗贼伺候更深,登舟劫我财物。”叫左右:“与我上崖搜简一番,不在柳阴深处,定藏芦苇丛中!”左右正欲搭跳上崖,忽听得岸上有人答应道:“舟中大人不必见疑,小子并非奸盗之流,乃樵夫也。因打柴归晚,值骤雨狂风,雨具不能遮蔽,潜身岩畔。闻君雅操,故尔窃听。望乞恕罪!”伯牙大笑道:“山中打柴之人晓得甚听琴?此言未知真伪,我也不计较了。左右的,叫他去罢。”那人不去,在崖上高声道:“大人出言谬矣!岂不闻:‘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门内有君子,门外君子至’。大人若欺负山野中没有听琴之人,这夜静更深,荒崖下也不该有抚琴之客了!”伯牙见他出言不俗,或者真是个听琴的亦未可知。止住左右不要罗唣,走近舱门,回嗔作喜的问道:“崖上那位君子,既是听琴,站立多时,可知我适才所弹何曲?”那人道:“小子若不知,却也不来听琴了!方才大人所弹,乃《孔仲尼叹颜回》,谱入琴声,其词云:‘可惜颜回命早亡,教人思想髩如霜。只因陋巷箪瓢乐,’到这一句,就断了琴弦,不曾抚出第四句来。小子也还说得:‘留得贤名万古扬’。”

伯牙闻言,大喜道:“先生果非俗士!隔崖窎远,难以叙谈。”命左右掌跳、看扶手,请那位先生登舟细讲。左右掌跳,此人上船,果然是个樵夫,头戴箬笠,身披草衣,手持尖担,腰插板斧,足着芒鞋。手下人那知言谈好歹,见是樵夫,下眼相看。“咄!那樵夫,下舱去见我老爷叩头,问你什么言语,小心答应。官尊着哩!”樵夫却是个有意思的,道:“列位,不须粗卤,待我解衣相见!”除了斗笠,头上是青布包巾;脱了蓑衣,身上是蓝布衫儿,搭膊拴腰,露出布裩下截。那时不慌不忙,将蓑衣、斗笠、尖担、板斧俱放舱门之外,脱下芒鞋,躧去泥水,重复穿上,步入舱来。官舱内,案桌上灯烛辉煌,樵夫长揖而不跪道:“大人,施礼了!”俞伯牙是楚国大臣,眼界中那有两接的布衣?下来还礼,恐失了官体,既请下舡,又不好回他去,没奈何,微微举手道:“免礼罢。”叫童子看坐的。童子取一个杌子儿置于下席,伯牙全无客礼,把嘴向憔夫一努道:“你且坐了。”你我之称,怠慢可知。那樵夫亦不谦逊,公然坐下。伯牙见他不告而坐,微有嗔怪之意,因此不问他姓名,也不叫手下人看茶。默坐多时,乃问道:“适才岸上听琴的,就是你么?”樵夫答言:“不敢。”伯牙道:“我且问你,你既来听琴,必知琴之出处。此琴何人所造?抚他有甚好处?”正问之际,船头来禀道:“风色顺了,月明加昼,可以开船。”伯牙分付:“且慢着!”樵夫道:“承大人下问,小子若讲话絮烦,恐耽误顺风行舟。“伯牙笑道:“惟恐你不知琴理,若讲得有理,就不做官亦非大事,何况行程之迟速!”樵夫道:“既如此,小子方敢僭谈。此琴乃伏羲氏所琢,见五星之精飞坠梧桐,凤皇来仪。凤乃百鸟之皇,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伏羲氏知梧桐乃树中之良材,夺造化之精气,堪为雅乐,令人伐之。其树高三丈三尺,按三十三天之数截为三段,分天、地、人三才。取上一节叩之,其声太清,以其过轻而废之;取下一段叩之,其声太浊,以其过重而弃之;取中一段叩之,其声清浊相济,轻重相兼。送于长流水中,浸七十二日,按七十二候之数。取起阴干,选良时吉日,用高手匠人刘子奇斲成乐器,此乃瑶池之乐,故名瑶琴。长三尺六寸一分,按周天三百六十一度。前阔八寸,按八节。后阔四寸,按四时。厚二寸,按两仪。有金童头、玉女腰、仙人背、龙池、凤沼、玉轸、金徽。那徽有十二,按十二月。又一中徽,按闰月。先是五条弦,外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内按五音宫、商、角、徵、羽。尧舜时,操五弦琴,歌南风诗,天下大治。后因周文王被囚于羑里,吊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谓之文弦。后武王伐纣,前歌后武,添弦一根,激烈发扬,谓之武弦。先是宫、商、角、徵、羽五弦,后加二弦,称为文武七弦琴。此琴有六忌、七不弹、八绝。何为六忌?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风,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何为七不弹?闻丧不弹,事冗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者不弹。何为八绝?清、奇、幽、雅、悲、壮、悠、长。此琴抚到尽善尽美之处,啸虎闻而不吼,哀猿听而不啼,乃雅乐之妙境也。”

伯牙见他对答如流,犹恐是记问之学,暗想道:“就是记问之学,也亏他了!我再试他一试。”此时已不似在先你我之称了。又问道:“足下既知琴理,当时孔仲尼鼓琴于室,颜回自外入,闻琴中有幽沉之声,疑有贫杀之意,怪而问之,仲尼曰:‘吾适鼓琴,见猫方捕鼠,欲其得之,又恐其失之,此贪杀之意,露于丝桐。’始知圣门音乐之理入于微妙!假如下官抚琴,心中有所思念,足下能闻而知之否?”憔夫道:“《毛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大人试抚操一曲,小子任心忖度,若猜不着时,大人休得见罪!”伯牙将断弦再整,沉思半晌,其意在于高山,抚琴一弄。樵夫赞道:“美哉洋洋乎,大人之意在高山也。”伯牙不答,又凝神一会,将琴再鼓,其意在于流水。樵夫又赞道:“美哉汤汤乎,大人之志又在流水矣。”只这两句道着了伯牙的心事,伯牙大惊,推琴而起,与樵夫施宾主之礼,连呼“失敬,失敬!石中有美玉之藏,若以衣貌取人,岂不误了天下贤士!先生高名雅姓?”樵夫欠身而答:“小子姓钟、名徽,贱字子期。”伯牙拱手道:“是子期先生。”子期转问伯牙高姓大名。伯牙道:“下官俞瑞,仕于晋朝,因修聘上国而来。”子期道:“原来是伯牙大人。”伯牙推子期坐于客位,自己主席相陪,命童子点菜。茶罢,又命童子取酒共酌。伯牙道:“借此攀话,休嫌简亵。”子期称:“不敢。”童子取过瑶琴,二人入席饮酒。伯牙开言又问:“先生语音是楚人了,但不知尊居何处?”子期道:“离此不远,地名马鞍山集贤树,便是荒居。”伯牙点头道:“好个庥贤村!”又问:“道艺何为?”子期道:“也只是砍柴为生。”伯牙微笑道:“子期先生,下官也不该僭言,似先生这等抱负,何不求取功名,立身于廊庙,垂名于竹帛?却乃赍志林泉,混迹樵牧,与草木同朽,窃为先生不取也。”子期道:“实不相瞒,家中尚有年迈二亲,下无手足相辅,采樵度日,以尽父母之余年。虽位为三公之尊,不忍易我一日之养也。”伯牙道:“如此大孝,一发难得!”二人酒杯酬酢了一会,子期宠辱无惊,伯牙愈加爱重。又问子期:“青春多少?”子期道:“虚度二十有七。”伯牙道:“下官叨长一旬,子期若不见弃,结为兄弟相称,不负知音契友。”子期笑道:“大人差矣!大人乃上国名仕,钟徽乃穷乡贱子,怎敢仰扳,有辱俯就。”伯牙道:“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下官碌碌风尘,得与高贤结契,实乃生平之万幸。若以富贵贫贱为嫌,觑俞瑞为何等人乎?” 遂命童子重添炉火,再爇名香,就舡中与子期顶礼八拜。伯牙年长为兄,子期为弟,“今后兄弟相称,生死不负。”拜罢,复命取暖酒再酌。子期让伯牙上座,伯牙从其言。换了杯筯,子期下席,兄弟相称,彼此谈心叙话。正是:

合意客来心不厌,知音人听话偏长。

谈论正浓,不觉月淡星稀,东方发白。船上水手都起身收拾篷索,整备开船。子期起身告辞,伯牙捧一杯酒递与子期,把子期之手,叹道:“贤弟,我与你相见何太迟,相别何太速!”子朔闻言,不觉泪珠滴于杯中。子期一饮而尽,斟酒回敬伯牙。二人各有眷念不舍之意。伯牙道:“愚兄余情不尽,意欲曲延贤弟同行数日,未知可否?”子期道:“小弟非不欲相从,怎奈二亲年老,‘父母在,不远游’。”伯牙道:“既是二位尊人在堂,回去告过二亲,到晋阳来看愚兄一看,这就是‘游必有方’了。”子期道:“小弟不敢轻诺寡信,许了贤兄,就当践约,万一禀命于二亲,二亲不允,使仁兄悬望于数千里之外,小弟之罪更大矣。”伯牙道:“贤弟真所谓至诚君子。也罢,明年还是我来看贤弟。”于期道:“仁兄明岁何时到此?小弟好侍候尊驾。”伯牙屈指道:“昨夜是中秋节,今日天明是八月十六日了。贤弟,我来仍在仲秋中五、六日奉访,若过了中旬,迟到季秋月分,就是爽信,不为君子。”叫童子:“分付记室,将钟贤弟所居地名及相会的日期登写在日记簿上。”子期道:“既如此,小弟来年仲秋中五、六日准在江边侍立拱候,不敢有误。天色已明,小弟告辞了。”伯牙道:“贤弟且住。”命童子取黄金二笏,不用封帖,双手捧上道:“贤弟,些须薄礼,权为二位尊人甘旨之费,斯文骨肉,勿得嫌轻。”子期不敢推辞,即时收领。再拜告别,含泪出舱,取扁担挑了蓑衣、斗笠,插板斧于腰间,掌跳搭扶手上崖。伯牙直送至舡头,各各洒泪而别。

不题子期回家之事。再说伯牙点鼓开舡,一路江山之胜无心观览,心心念念只想着知音之人。又行了几日,舍舟登岸,经过之地,知是晋国上大夫,不敢轻慢,安排车马相送,直至晋阳,回复了晋主,不在话下。

光阴迅速,过了秋冬,不觉春去夏来。伯牙心怀子期,无日忘之。想着中秋节近,奏过晋主,给假还乡,晋主依允。伯牙收拾行装,仍打大宽转,从水路而行。下船之后,分付水手:“但是湾泊所在,就来通报地名。”事有偶然,刚刚八月十五夜,水手禀复:“此去马鞍山不远。”伯牙依稀还认得去年泊船相会子期之处,分付水手,将舡湾泊,水底抛锚,崖边钉橛。其夜晴明,舡舱内一线月光射进朱帘。伯牙命童子将帘卷起。步出舱门,立于舡头之上,仰观斗柄,水底天心,万顷茫然,照如白昼。思想去岁与知己相逢,雨止月明。今夜重来,又值良夜,他约我江边相候,如何全无踪影,莫非爽信?又等了一会,想道:“我理会得了。江边来往舡只颇多。我今日所驾的不是去年之舡了。吾弟急切如何认得?去岁我原为抚琴惊动知音,今夜仍将瑶琴抚操一曲,吾弟闻之必来相见。”命童子取琴桌摆在舡头,焚香设座,伯牙开囊出琴,调弦转轸。才泛音律,商弦中有哀怨之声,伯牙停琴不掺,“呀!商弦哀声凄切,吾弟必遭忧在家。去岁曾言父母年高,若非父丧,必是母亡!他为人至孝,事有轻重,宁失信于我,不肯失礼于亲,所以不来。且待天明,我亲自上崖探望。”叫童子收拾瑶琴,下舱就寝。

伯牙一夜不寐,真个巴明不明,盼晓不晓。看看月移帘影,日出山头。伯牙起身梳洗整衣,命童子携琴相随。又取黄金十镒带去,“倘吾弟居丧,可为赙礼。”踹跳登岸,行于樵径,约莫十数里,出一谷口,伯牙站住。童子禀道:“老爷为何不行?”伯牙道:山分南北,路列东西,从山谷出来两头都是大路,都去得,知道那一路往集贤村去?等个识路之人,问明了他方才可行。”伯牙就石上少憩,童子退立于后。

不多时,左手官路上有一老叟髯垂玉线,发挽银丝,箸冠野服,左手举藤杖,右手携竹篮,徐步而来。伯牙起身整衣,向前施礼。那老者不慌不忙,将竹篮轻轻放下,双手举藤杖还礼道:“先生有何见教?”伯牙道:“请问两头路,那一条路往集贤村去的?”老者道:“那两头路是两个集贤村,左手是上集贤村,右手是下集贤村,通衢三十里官道。先生从谷口出来,正当其半,东去十五里,西去也是十五里,不知先生要往那一个集贤村?”伯牙默默无言,暗想道:“吾弟是个聪明人,怎么说话这等糊涂?相会之日,你知道此间有两个集贤村,或上或下,就该说个明白了。”伯牙却才沉吟,那老者道:“先生这等沉吟,一定那说路的不曾分上下,总说了个集贤村,教先生没处抓寻了?”伯牙道:“便是。”老者道:“两个集贤村中,有一二十家庄户,大抵都是隐遁避世之辈。老夫在这山里多住了几代,正是‘土居三十载,无有不亲人’。这些庄户不是舍亲,就兼敝友。先生到集贤村必是访友。只是先生所访之友,姓甚名谁,老夫就知他住处了。”伯牙道:“学生要往钟家庄去。”老者闻“钟家庄”三字,一双昏花眼内扑簌簌掉下泪来,道:“先生别家可去,若说钟家庄,不必去了。”伯牙惊问:“却是为何?”老者道:“先受到钟家庄要访何人?”伯牙道:“要访子期。”老者闻言,放声大哭道:“子期钟徽乃吾儿也!去年八月十五,采樵归晚,遇晋国上大夫俞伯牙先生,讲论之间,意气相投,临行赠黄金二笏,吾儿买书攻读,老拙无才,不曾禁止。旦则采樵负重,暮则诵读辛勤,心力耗废,染成痨怯,数月之间,已病故了!”,伯牙闻言,五内崩裂,泪如涌泉,大叫一声,昏倒在地。钟公用手搀扶,回顾小童道:“此位先生是谁?”童子附耳低声道:“就是俞伯牙老爷。”钟公哭道:“原来就是吾儿好友!”急忙扶起,伯牙苏醒。伯牙口吐痰涎,双手抚膺痛哭不已,道:“贤弟呵!我昨夜泊舟,还疑你爽信,岂知已为泉下之鬼!可惜你有才无寿了!”钟公也自大哭。伯牙哭罢,复与钟公施礼。遂不敢呼“老丈”,称为“老伯”,以见通家兄弟之意。伯牙道:“老伯,令郎还是停柩在家,还是出瘗郊外了?”钟公道:“一言难尽!亡儿临终,老夫与拙荆坐于卧榻之前,亡儿遗言嘱付道:‘修短由天,儿生前不能尽人子事亲之道,死后乞葬于马鞍山江边。因儿与晋大夫俞伯牙有约,欲践前言耳。’老夫不负亡儿临终之言,适才先生来的小路之右一丘新土,即亡男之冢。今日是百日之忌,老夫将一陌纸钱往坟前烧化。何期与先生相遇!”伯牙道:“既如此,奉陪老伯,就坟前一拜。”命童子:“代太公提了竹篮。”钟公策杖引路,伯牙后随,童子跟定。复进谷口,果见一丘新土在于路左。伯牙整衣下拜道:“贤弟,你在世为人聪明,死后为神灵应。愚兄此一拜,诚永别矣!”拜罢,放声大哭。惊动了山前山后,山左山右黎民百姓,无论行的住的、远的近的、老幼男女,闻得晋国大臣来祭钟子期,都来回绕坟前,争先观看。伯牙却不曾摆布得祭礼,无以为情,命童子取过琴来,放于祭石台上,盘膝坐于坟前,挥泪两行,抚琴一操。那些看的闻琴韵铿锵,鼓掌大笑而散。伯牙问老伯:“下官抚琴吊念,悲尚不能已,众人为何大笑而去?”钟公道:“村野之人,不知音律,闻琴声以为取乐之具,故此嬉笑。”伯牙道:“原来如此。老伯可知所奏何曲?”钟公道:“老夫幼年也曾颇习,如今年迈,五官半废,模糊不懂久矣。”伯牙道:“这就是下官随心应手,一曲短歌以吊令郎者。口诵于老伯听之。”钟公道:“老夫愿闻。”伯牙诵云:

“忆昔去午春,江边曾会君。今日重来访,不见知音人!但见一抔土,惨然伤我心。

伤心伤心复伤心,不忍泪珠纷。来欢去何苦,江畔起愁云。子期子期兮,尔我千金义,

历尽天涯无足语,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

伯牙于衣袂间取出解手刀,割断琴弦,双手举琴向祭石台上用力一摔,摔得玉轸抛残,金徽零乱。钟公大惊,问道:“先生为何摔破此琴?”伯牙道:

“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

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

钟公道:“原来如此,可怜!可怜!”伯牙道:“老伯高居,端的在上集贤村,还是下集贤村?”钟公道:“荒居在上集贤村,第八家就是。先生如今又问他怎的?”伯牙道:“下官伤感在心,不敢随老伯登堂了。随身带得有黄金二镒,一半代令郎甘旨之奉,—半买几亩祭田,为令郎春秋扫墓之费。待下官回本朝时,上表告归林泉,那时却到上集贤村,迎接老伯与老伯母同到寒家以尽天年。吾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说罢,命小僮取出黄金,亲手递与钟公,哭拜于地。钟公答拜,盘桓半晌而别。

这回书,题作《俞伯牙摔琴谢知音》,后人有诗赞云:

势利交情势利心,斯文谁复念知音?

伯牙不作钟期逝,千古令人说破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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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以此篇小说来祭奠我逝去的风骚年华,这是我“辗转反思”无数个深夜,集我幻想于大成者。可能会有读者大大说我的小说四不像,天马行空,但我认为小说就是这样,也希望可以与他人分享我的幻想o(∩_∩)o让我的中二之魂熊熊燃烧吧!!以灵魂化为利刃斩破一切虚假——魂之斩魄烈风般的狂暴,微风样的轻灵——疾风之枪光与暗的平衡,生与死的审判——死神阿森最坚硬的盾,大地给予的守护——大地狗熊(我总感觉我失去的什么重要的东西(┬_┬))......“吼吼,让我们开始中二之...呜呜,干嘛要捆我,呜呜,不要...”
  • TFboys的幸福时光

    TFboys的幸福时光

    漂亮可爱的三位女主,讨厌的反叛,温柔体贴的三小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