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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三八七、胡澹庵十年贬海外,北归饮于湘潭胡氏园,题诗曰:“君恩许此一朝醉,旁有黎颊生微涡。”谓侍妾黎倩也。朱文公见之题诗云:“十年窜海一身轻,归封黎涡却有情。世上无如人欲险,几人到此误平生。”后人于澹庵清节,每不免有白圭微瑕之恨。实则广平梅花,文山声伎,知人观过,何损平生。按放翁《老学庵笔记》云:“前辈置酒饮客,终席不褫带,后遂废。绍兴末,胡邦衡还朝,每与客饮,至劝酒必冠带再拜,朝土皆笑其异,然邦衡名重,行之自若。”邦衡者,澹庵字也,其居恒不苟如此,正未可以偶赋风怀少之。且朱诗重在垂戒后生,特借澹庵而发,又何可以辞害义乎。

三八八、晏元献殊《吊苏哥》云:“苏哥风味逼天真,恐是文君向上人。何日九原芳草绿,大家携酒哭青春。”据《西清诗话》云:“元献出守毫,每叹土风凋落。一日营妓刘苏哥有约终身而寒盟。方春物暄妍,驰骏马出郊,登高冢旷望,长恸,遂卒。元献谓‘士大夫受人眄睐,随燥湿变渝,如翻覆手,曾狂女子不若’。为序其事,以诗吊之。”《苕溪渔隐》曰:“此诗为宋子京作也。元献待宋极厚,其罢相,宋草制,颇极诋斥,观者无不骇叹。详见《东轩笔录》。”按《龙川志》,元献撰李宸妃志文,止生一女。仁宗恨之,以语李文靖。李曰:“宫省事秘,殊之不审,理或有之。然章献临朝,若明言先后实生圣躬,事得安否?”上默良久,命出守金陵,改守南都。及殊作相,八大王谓上曰:“此人名在图谶,有成败之语,并记志文事。”欲重黜之。宋祁为学士,当草白麻,争之。乃降二官,知颍州。词有“广营产以殖私”云云,以他罪罗织之。殊免深谴,祁之力也。果如此,则宋词正为元献地,又未可以凉薄相讥。又元献《吊苏哥诗》,意在风世则有之,必谓隐刺子京,亦近周内,姑存阙疑,以俟续考。

三八九、少陵《同谷歌》“长安卿相多少年,富贵应须致身早”。朱子尝谓其陋。乐天《琵琶行》,致慨迁谪,朱子亦谓其贪恋禄位,说着富贵,便口角津津。当日作者,不过自抒所感,初无容心。后人切墨引绳,转失风人之旨。即如少陵《遣兴》诗云:“丰年岂云迟,甘泽不在早。”此即“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之义,又何可一概论耶。至香山集中,强半皆闲适之作,此岂热中利名者所能同年而语。

三九○、朱竹垞曝书亭遗址,在今嘉禾王店,盖芜废己久矣。亭之楄字,旧为严绳孙书,楹帖乃汪楫书,其句为“会须上番看成竹,何处老翁来赋诗”,竹垞自集杜句也。据土人云:荷锄犯此地者,其人辄病。词客有灵,事或有之,然读集中《南垞杂诗》云:“不知黛色成阴日,此地何人结草堂。”则竹垞固早作达语矣。

三九一、宋嘉定间,东南诗人,集于临安。解元陈起,取南渡后以诗驰誉者,刊为《江湖集》。至宝庆初,言官李知孝见之弹事,于是刘克庄、敖陶孙、赵师秀、周文璞、曾极,均罗无妄,而陈起亦不免焉。诗至《江湖集》,可谓集南宋之大成。今日以“江湖派”为讥四方游士专骛声间者之词,未为的解。宗子威有句云:“平生不薄江湖派,野逸萧疏爱四灵。”可谓知言矣。

三九二、南宋诗人杨宋而外,则有徐照、徐玑、翁卷、赵师秀,称“永嘉四灵”。为诗力追晚唐,雅近姚武功一派。佳句之传诵者,如徐照《冬日书事》诗:“梅迟思闰月,枫远误春花。”翁卷《晓对》诗:“梅花分地落,井气隔帘生。”《游寺》诗:“分石同僧坐,看松见鹤来。”《吾庐》诗:“移花连旧土,买石带新苔。”赵师秀《冷泉夜坐》诗:“楼钟晴更响,池水夜知深。”《病起》诗:“朝客偶知承送药,野僧相保为持经”等句。当时属此派者,若薛师石(《爪庐诗》),如万元承(《东山诗》),其流不广,盖其派刻意苦吟,取径太狭,破碎尖酸,是其流弊。叶水心跋刘潜夫诗卷,谓“进乎古人而不已,何必四灵。”然四灵诸人,固意在矫江西派之失实,有别开户牖之功,则又未可抹煞也。

三九三、清符药林户部曾,官京师时,尝僦屋乏值,屋主人追逋急。大司空无锡嵇公调之云:“是家咏竹,能作‘吹得叶声如水流’者,宁不可须臾缓耶?”一笑而罢。按药林旧居,在韩家潭。床帏之外,书签画卷,茗碗香炉,列置左右。几案无织尘,四时常供名花数盆。王述庵笑谓之曰:“入君燕寝,已如在断桥篱落间,使人不复忆西子湖矣。”前辈风流自不可及。

三九四、标榜之习,贤者不免。赵秋谷之于冯钝吟,服膺之极,称为私淑门人。渔洋谓钝吟著“卑之无甚高论,乃有皈依顶礼,不啻铸金呼佛者”,盖谓秋谷发也。然渔洋之于吴连洋,亦何解于誉之太过耶?

三九五、李白杜甫齐名,本昌黎“李杜文章在,光芒万丈长”语。然当时所称,乃李衔非李白也。杜赠衔诗“奎杜齐名非忝窃”,乃其明证,特世人不暇深孜耳。

三九六、诗有假对之法,本于杜少陵“子云清白守,今日起为官”。情文相生,固自可贵。后人尤而效之,往往专对字面,则饾饤矣。

三九七、字有虚、实、活三用,惟活字多习而不察。盖诗斡旋转捩,起伏钩管,全在活字。如晚唐“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人多将“声”字“迹”字当实宇用,岂知作活字读也。即如“声罪致讨”之“声”,是当活字用,今试将“鸡”字“人”字,略一逗读,则原诗“声”字“迹”字之妙,尤在言外。

三九八、“走马天南踏万山,喜从瘴疠夺身还。吟逢木客餐三秀,病想溪鸢葬百蛮。过社思君浇白堕,登高为我彀黄闲。南园夜雪须人赏,得句风狂约叩关。”此吴江金松岑《赠李希白诗》也。希白,腾越人,名学诗,以诸生从戎,旋擢副将,又以慊从十五,勘滇缅边界,功高不赏,侘傺无聊,今已垂垂老矣。君与吾友印泉为从兄弟。印泉奉母居吴门之纲师园,君出游依之。无何印泉太夫人殂,厝柩石湖治平寺,君伴印泉居庐卜兆,哀动路人。游踪所至,寄于咏歌。其《治平吟草》一册,即其时作也。集中多及吴西诸山名胜,读碑吊古,尤裨献徵。余最喜其《山居》一首云:“长夏山居事事佳,疏钟清謦涤尘怀。日移竹影清排闼,雨润苔痕绿上阶。试取岩泉烹活火,偶寻松菌佐清斋。几人识得幽栖趣,樵唱山颠渔水涯。”清言见骨,雅近龟堂。吾友谷九峰有赠君句云:“老去英雄豪气在,肯随鸡骛竞余粱。”甚佳。即此可见其为人矣。九峰又有《留宿湖山堂漫赋》云:“礼防溃决今为烈,独行何人远著闻。庐墓争传真孝子,鏖兵谁识故将军。”亦为印泉作者,永慕之真,闻之起敬。不图浇俗,尚有斯人。

三九九、余不入国门,已逾四载,旧京风味,时系梦魂。昔龚定盒己亥出都后,有忆京师鸾枝、芍药、海棠、丁香及北方狮子猫各诗。三宿之恋,自昔已然。余每忆宣南酒肆,辄亦不忘广和居,殆勿类此。广和居佚事,《诗话》中前已及之。余友杨邠萧所谓“春盘菜半成名迹,坏壁诗多系史才”者也。近友人钞示时贤诸作,亦多可补旧闻者。江阴夏闰盒(孙桐)之感旧诗,尤为淹赡,录之:“城南雅集忆承平,近局时时陋巷迎。酒肆未随朝市改,《梦华》元老许东京。”(近年酒楼歌场多非其旧,其不改旧风者仅一二家耳。)“听雨楼东萧寺北,蜗庐肇自道光年。公卿小巷常停辙,也作贞元轶事传。”(其封宇为严氏东楼旧址,南与伏魔寺邻,原为隆盛轩酒铺。道光十一年,始改今名,仅门屋一间。后屡充拓。僻在城西,市侩热客所不至,惟文人乐就之。朝贵耽风雅者亦时莅止。光绪中,松禅协揆每出城访书画,辄过饮。抱冰相国自武昌入觐,犹时携客谈莪。)“阅世青帘漾冷坊,名流几辈醉炉旁。东洲诗老留嘉话,酒债诸孙尚未偿。”(道光以来,名士文酒之会接迹于此。何子贞先生居巷南,直以为外庖。诗孙观詧尝与论四世之文,言旧债上溯六七十年亦不相计论矣。)不将珍错竞肥甘,春韭秋菘味自酶。肉号东坡鱼宋嫂,食单掌故补宣南。”(烹炙多傅自南土,或标其姓氏。潘鱼者,耀如太史炳年也;吴鱼者,润生中书均金也;江豆腐者,韵涛太守澍昀也。近日韩力畲部郎授以锅烧猪肘,亦足追配,曰韩肘。昔陶乡待郎有清蒸白菜,瑶柱肚块,号曰陶菜,不始于广和居,今独留遗制,他家皆绝响矣。又烹鱼法最多,皆佳。五柳鱼即宋嫂遗法。)“画壁旗亭结习存,赵行秦草各专门。周髯竟欲移樽避,抹杀颜家屋漏痕。”(壁上多赵尧生、秦宥横所书屏联,秦书尤多。周少朴前辈素与持论不合,每觅座,必择室无秦书者。文人结习,亦可留一谈柄。)“四十年来万事非,闭关颂酒代餐薇。黄公炉下重经过,嵇阮徒悲旧侣稀。”(余光绪丁亥始寓京,缪莪风柚岑、余寿平、徐芷帆养吾、剀式甫皆居相近,无三日不会于此。庚子后秦宥横、王病山、李亦元过从较密。沧桑之后,惟余与宥横复木。今宥横墓已宿草。王书衡、章曼仙、邵伯颍诸君犹偶然作夜谈,每话昔游,慨叹不己。)以外,志盒云:“食单品格比新城,三世能知有定评。今日京华艰粥饭,霞川枉重酒家名。”(会稽李越缦先生精食锲,曾见其与乡人短札,谓广和居菜如渔洋诗,非北人品格。)叔进云:“历历清游似眼前,黄公炉下太凄然。高阳徒侣今何在,难忘斑碧血年。”(往时京朝官多在城南,每有小集,辄至广和居。三十年来,知旧零落,追思昔游,何可复得,小诗意指戊戌之杨叔峤、谭复生二君及庚子之钊葆真前辈,皆曾与余同饮此肆者也。)少圃云:“文心雅与桐城契,笔阵曾教淮海惊。二妙清言长寂寂,炉头买醉不胜情。”(昔与姚叔节同馆正志学校,近广和居。偶来小饮,满壁皆秦宥横字。叔节语余,宥横论古今人书,多所掊击。咋过余斋,见君书,称叹不已。余与秦君固未识面也。弹指十有五年,感慨系之矣。)至邵伯纲、章曼仙,则皆填词。伯纲词云:“豆腐瓜笳作大烹,荆妻儿女饱残羹,种榆隽句漫蝇。他日宣南遗事补,震闻朱《志》忆神京,吟边聊与一飞觥。”(昔年曾以陈漫生书“大烹豆腐瓜笳菜,高会荆妻儿女孙”联语,写诒城南某黔菜馆,为俗客所抹。嗣香满圆索,书此,至以颇黎格之。广和居轶事,《京师坊巷志》及《天咫偶闻》所不载,得闰老感旧诗,当成故实,为后人笔记所采绿矣。)“市近楼高咏寓斋,先庐咫尺久封苔,牡丹诗谯旧曾开。卅载公车弹指过,乡人道故柬频来,门前弈局任推排。”(先祖位西公官枢曹时,曾寓半截胡同,即听雨楼旧址。集中《咏寓齐》诗所谓“市近心偏速,楼高室易昏”。又《四月三日招同人观寓齐牡丹》均指此。余以光绪癸卯公车入都,夏厚庵吴补松诸老频招广和居小饮。回首前尘,缈入隔世。谱声既竞,继以累欷。)曼仙词云:“城南歌管都消尽,剩此青帘影。旗亭无复柳丝丝,犹忆黄河远上白云辞。(癸巳、甲午间,此地诗钟局极盛。)酒家佣保浑相识,三十年前客。壁间淡墨走龙蛇,谁与一樽清醑守笼纱。”以上作者诸君,皆余旧识。每一诵之,犹想见赌酒谈诗之盛,曷胜神往。闻伯纲已精书装池障壁,寄语肆主,幸以碧纱笼护之。

四○○、潘四农(德舆)《论诗绝句》云:“蒋袁王赵各成家,六义颓然付狭邪。稍喜清容有诗骨,飘零不尽作风花。”为蒋心余作也。心余工长歌,多为奇节独行而发,凄锵激楚,可以风世。王兰泉谓其古体胜近体,七言古胜五古,数百年来诗人,能扎硬寨,打死仗者,要推铅山。断句如“几人春髯白成雪,十里菜花黄到门”,“饥驱气藉诗书长,游倦心惟骨肉亲”,皆极佳。又《题新法子》云:“后来十九遵遗法,功罪如何请细思,”语亦持乎,集中论史之诗,多具只眼,此类是也。

四○一、心馀之母锺太夫人,名令嘉,字守箴,晚号甘茶老人。心馀少时,太夫人尝负之走千里,以访赠公于莲幕,盖奇女子也。著有《柴车倦游草》。《登太行山》云:“绝磴马萧萧,群峰气力骄。苍云横上党,寒色满中条。返辙河如带,扪车迹未遥。龙门划诸水,禹力万年昭。”《金陵断句》云:“一片风流地,千秋醉梦多。”沈郁跌宕,不类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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