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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佛爷念旧,鹤年堂前寇氏兄妹收尸

至今仍孤身一人的刘大江,数年前的心思一经朱贵点破,多少有点尴尬。下意识地把拳头攥得喀喀啦啦直响。

朱贵一哆嗦,盯着对方,“我知道,你们刘家曾经三番五次托媒人到霍家提亲,而你也知道霍爷没答应的原因。明摆着,我抢了你媳妇儿,你想揍我出气。我就戳在这儿等着挨揍,绝不躲闪。”

刘大江笑道:“那年,听说霍小珍嫁给了你,说真的,我本来想先揍你一顿,然后赴考。后来想了想,我,一个堂堂举人,为了个女人和一个杀猪匠动手,传出去丢人不说,弄不好还自毁前程。现在看来,反正也没什么前程可言,那时还不如先揍你一顿痛快!”

朱贵毕竟是从山沟里钻出来的,保留了一点儿山里人的狡黠,耍起了赖皮:“那,你现在动手也不迟。就你这块儿,就你这个儿,打我还不是小菜一碟儿。你能打得我满地爬,都没地方找牙去。”

刘大江苦笑着一挥手,“算了算了。其实,那档子事,即便没有你朱贵,也得有牛贵、马贵什么的。霍爷招上门女婿为接他刽子手的班。这么做也是迫于生计和名节。我懂。”

“我就要你的这句话。”朱贵由衷地抱拳作揖,使劲晃了晃,“日子过的可真快,这么些年过去了,就啥都别说了。有空儿到家里坐坐,如果不嫌弃我的行当,咱俩不妨当哥们儿处处。”

刘大江心里一热,郑重地抱拳作揖:“行,朱掌柜,抽空我一定上门拜访。”言毕,抬腿就走。

朱贵问:“你现在去哪儿?”

刘大江说:“你给寇连材还来了个‘胸前挂印’,干净利落,我特来道谢。可寇连材的尸首现在还在法场上躺着呐。我得过去看看。”

朱贵惊讶地问:“寇连材的尸首关你什么事?”

刘大江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看在霍小珍的份儿上,就告诉你吧。太后过去挺赏识寇连材,还亲自过问他家的官司,直到这会儿,太后也觉得寇连材被斩首挺窝囊。袁昶先生是大官,太常寺卿,正二品。慈禧太后有密旨,寇连材是直隶昌平人,进宫五六年,家早没了,如果没人给他收尸,由太常寺负责拉走掩埋,再立块碑什么的,以便族人祭奠。说明太后还念他的情,也算对得起这位义仆了。”

“噢,是这样。”朱贵点了点头,“袁先生打算怎么着?”

刘大江伏在朱贵耳畔说:“他现在鹤年堂等着。天黑前,如果再没有人给寇连材收尸,太常寺就派人把尸首拉走了。”

朱贵想了想,“刘大江,如果不嫌我碍事,我也跟着你去鹤年堂,见见袁先生。我也是刑部的人,家又在附近,兴许帮得上忙。”

刘大江考虑片刻,“也好。我就带着你,一起去鹤年堂见一见袁先生。你挥鬼头刀那会儿,他也藏在人丛中,亲眼看到了你耍的‘胸前挂印’的绝活儿,正想夸你两句呢。”

俩人再没二话,便一起奔了鹤年堂。

鹤年堂原址坐落在宣武门菜市口大街铁门胡同迤西路北,骡马市大街西口,正门对着丞相胡同,与回民聚居的牛街相邻。

别看北京的老字号商铺多,但与鹤年堂相比,都属小字辈儿。鹤年堂才是个真正的老字号。它成立于明永乐初年,店名取自《淮南子》中“鹤寿千年,以极其游”之句。有人排了鹤年堂的“辈分”,比明朝紫禁城和天坛早十五年,比地坛早一百二十五年。

北京有句老话,“先有鹤年堂,后有菜市口”。一句话,鹤年堂是中国有历史记载最早的药铺,比同仁堂开创早二百多年。

鹤年堂的创始人叫丁鹤年,只知道祖籍在西域,至于具体地界儿就无从考据了。原先他不是生意人,也不是郎中,而是文化人,精通诗律,在元末明初有一定的影响,留下了《丁鹤年集》传世。据《元西域人华化考》一书中记载:“萨都剌之后,回回诗人首推丁鹤年。”

这样一位诗人怎么开了药铺呢?与家传有关。丁鹤年生于元朝皇封贵族家庭,世代精通回汉医学,他的祖父曷老丁以“善药食(药膳)、长乐饮(药汤)”而闻名于元大都。他承袭家风,深得回汉医药之精髓,以及养生之真谛,在中医药养生领域建树颇丰。

丁鹤年成长于元明交替之际,崇奉“不为良相只做上医鸿儒”志向。他拜访名人圣士,切磋易理,积累了许多民间验方、丹方。医者,易也。他在《奉寄九灵先生四首》中写道:

清泉白石两悠然,仙隐何妨日似年。

颇厌文章妨大道,却从奇偶玩先天。

云间犬砥烧丹鼎,雨里龙耕种玉田。

终岁不闻城府事,闭门闲著养生篇。

“奇偶”指的是阴阳,“先天”指的是易经。他研究阴阳学说真谛,打下了中医药理论功底,加之擅长中药的炮制之法,在处方的炮制上推陈出新,独辟蹊径,留传下的不少古方、偏方、秘方,很有实用价值,与市面上流传的一般配方不同。

老北京流传一种说法:“丸散膏丹同仁堂,汤剂饮片鹤年堂”。同仁堂与鹤年堂各有优势。汤剂和饮片主要是指把中药熬炼煎服的药物剂型,病人喝下去以后吸收快,疗效迅速,是中药基本制作熬炼方法。鹤年堂的汤剂饮片坚持精选上品和精心炮炙两条,前店后坊,饮片加工精细,“半夏不见边,木通飞上天,陈皮一条线,枳壳赛纽襻。”清代,同仁堂走宫廷御药的路子,抢走鹤年堂、千芝堂、庆仁堂三大药铺不少生意。以至后两家老店从此衰落。但鹤年堂的养生药剂素来以调理、根治为本,受到明清皇亲国戚、达官名士及庶民百姓推崇,是谁也抢不走的。

据北京史地专家考证,鹤年堂老店的原址,在今日的菜市口商场中部,后来移至商场以西,确切的法场杀头处在今过街铁桥下的警亭处。由于在这么个地界儿,就和行刑的事纠缠在一起了。

鹤年堂有招待刽子手和监斩官酒饭的活儿,这活儿是官派的,事先由刑部告之,次日行差,准备酒食,切勿外传,日后付款。

砍头当日,药铺停业,监斩官、刽子手一干人在这儿酒足饭饱,用于监斩的桌案椅子高设于店堂门前。只要监斩官入座,朱笔一点,鬼头刀就砍到囚犯脖子上。此时死者亲属以厚礼贿赂刽子手,待人头落地时,将一个馒头塞入脖颈,止住鲜血外喷。为此,有鹤年堂卖过人血馒头之说。也有老住户说,这话实属无稽之谈。

有一则传闻是,每逢开刑问斩,总有人到鹤年堂深夜拍打板,说买外伤药。来人话不多说,扔下铜钱,拿药包便走。天亮后店家拿钱一看,却都是假钞冥币。店家害怕,伙计胆小,又躲不过夜里买药的打板。怎么办?店家只好破财免灾,每晚专门备些刀伤药,放在店门以外,任“买药的”白拿。日久天长倒也相安无事。

鹤年堂自制一味“鹤顶血”,犯人服药后,周身麻木,疼痛不觉。行刑前,犯人家属给狱卒使钱,狱卒将“鹤顶血”交给犯人服下。行刑之后,刽子手照例会向鹤年堂讨一点安神药。

“出红差”的物件都是“药”是“符”。通常,人头一滚,围观的一拥而上,有的抢绑犯人的绳,据说拴牛拴马不会惊;有的买监斩官的朱笔,说可以驱魔避邪。囚服、擦刀用的红抹布、刽子手缠的红裹头,腰里系的红腰巾,套鬼头刀上的布,都抢手,得花银子买。那年月,谁家宅院里闹鬼不清净,谁家出了人命,谁家有人得病久治不愈,谁家让巫婆神汉指出鬼魂附身,据说求上这些东西或挂在院里挑在梁上或烧成符灰冲成水喝了,都能镇邪去妖。

药铺附近曾经立着一根圆木柱,粗盈尺,柱头钉拇指粗铁环,是专为系犯凌迟罪罪犯辫子的。出凌迟红差的头天夜里,刽子手在大铁环上系块毛边红布。据说这么做是要给阴曹地府送个信,告诉阎王爷,此差非情愿,不出法不依,乞求阎王爷体谅苦衷。铁环被摸得锃明瓦亮。民间有说法。大凶保大吉,大凶避大邪,得了邪病重病,跟狐着魔,中邪遭咒,半夜赶到鹤年堂,为的是摸那大铁环。

鹤年堂是一家陈设相当传统的中药铺,宽大的房子,整齐码放着药柜和柜台。刘大江和朱贵进来,袁昶先生正在端坐。

此时,药铺的伙计正在绘声绘色地说故事。那伙计说:“这是真事。菜市口附近有个裁缝铺,夫妻二人,男裁女针。这天呀,天色已没,二人关门闭窗,吃过晚饭,便吹灯拔蜡,准备上床安歇。半夜时分,裁缝被惊醒了,但听屋内有声。抬头借淡淡月光一看,屋内有人在走动!难道是贼人不成?想自己身单力薄,不敢轻举妄动。小裁缝铺子,除了布料,便是刀剪,此外,只有一瓮清水两瓢面粉,别无他物,由他去吧。黑影转身从门缝出去。裁缝起身,重新关好铺门,躺下睡觉。第二天,夫妻起来重整针黹准备做活。却发现昨晚放在大案上的针线笸箩不翼而飞,正在狐疑,街上有人喊叫。裁缝跑出一瞧,法场周围一圈人围住昨天的死尸聒噪!裁缝挤进人群一看,吓得半死!只见死人的头颅与身躯不知被何人用针线缝在一起,昨晚丢失的针线笸箩在死人身旁,死人右手捏着穿好线的针,也是自家的。裁缝回家后大病一场,痊愈后带着妻子到别处谋生去了。”

年轻伙计说完后大倒气,故事没吓着旁人,反倒把他自己吓得够呛。

袁昶看到朱贵,冲着众人:“大家都看看,这是谁来了。这位就是给寇连材施展‘胸前挂印’绝活的主儿。”

刚才讲故事的伙计说:“我看过《聊斋》,说某刽子手活儿好,一刀下去,人头飞起,在空中喝彩‘好快刀!’但比起我们矮胖子的‘胸前挂印’来,还差着功夫呢。”

袁昶说:“你说得对,想想看,如果菜市口法场行刑都有朱贵这两下子,个个都能做到‘胸前挂印’,死鬼就不用到那裁缝夫妇家里偷针偷线缝脖子了。”

朱贵上前作揖,“袁大人,不知道可否需要小的效劳。”

刘大江说:“我家和朱贵家都在附近,有需要帮忙的就说话。”

袁昶站起来,看了看窗外,“就不用你们操心了,老佛爷已经发话了,我只能按懿旨办事。草席下是寇连材尸首,如果没人管,就由太常寺出面雇些人拉走,到西山找个地儿掩埋。”

鹤年堂的伙计们搬来两把椅子,招呼朱贵和刘大江坐下,赶忙去沏茶,而后端了上来。

刘大江端起茶盅,习惯性地吹了吹,刚要喝,却“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众人赶忙随着他目光往窗外看去。只见几个人赶着两辆骡子车来到了刑场当中。

到那领草席前,几个人跳下了车,掀开看了一眼,随即跪下就向寇连材的尸首磕头,还有人在哭泣。

袁昶边看边琢磨:“出去问问,他们是寇连材的什么人。”

刘大江和朱贵出店门一看,那几人正把寇连材的尸首往骡车上抬呢。这伙人里,最显眼的是一男一女,俩人都有个二十四五岁,眉眼连神态都很像,一看便知是同胞兄妺。

男的长得像京剧中的英俊小生,双眉高挑,眼睛挺有神,有点娘们儿劲。但他身上没有娘们儿气。春寒料峭,穿着件短襟棉袄,腰间扎着宽蓝布带,几乎没有衣扣,上面敞着,露出隆起的胸大肌。

至于女子,属于俗话说的“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嘴一点点”,模样俊俏,而且,眉眼间流露着风月痕迹。凡是有经验的男人,搭眼一瞅,就能判断出来,这小娘子不是盏省油的灯,没少用爹娘给的胚子办那风流事体。

刘大江看着这对同胞兄妹,心头一紧,就像在哪儿见过。

哪儿来着?不大会儿,他想明白了。眼前这女子俏丽、机灵的模样,正是他喜欢的那一类,所以甭管见没见过,也眼熟。

朱贵虽然是个不被人待见的刽子手,却也是刑部衙门的人,放到当下,正经八百的算“法警”的行列,平素里耳濡目染官场是非,他多少学会了一点大清国的国家公务人员该怎么说话。

朱贵操着衙门人说话的习惯腔调,“我说我说,几位几位,嘿嘿嘿,几位,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是谁让你们给寇连材收尸的?”

“想打听我就都告诉你。”那位哥哥冷冷地瞭过去一眼,“我叫寇风尘,她是我妹妹,叫寇风月。车上躺着的这一位,是你斩首的,谢谢你的‘胸前挂印’。寇连材是我们的表哥。表哥的家里没有其他人了,我们兄妹俩替他收尸,操办后事,有何不可?”

朱贵说:“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寇风尘说:“知道消息后,我们兄妹立马从天津赶来。”

刘大江插了进来,“天津?不对呀!寇连材是直隶昌平人。你们和他不是一个地方的,寇连材怎么成你们的表哥了?”

没等寇风尘说话,寇风月一把拨拉开哥哥,“说这话的,这么大个儿,长得不傻不笨,脑瓜子怎么就这么死性呢?我们兄妹和寇连材是叔伯亲,都生于昌平县铁匠营村。寇连材读书,我爹带我们兄妹到天津学艺。大了点儿,我和哥哥去吴桥学变戏法,就这么和表哥分开了。后来,表哥的妹妹,也就是我们兄妹俩的表姐,被人强暴后自杀。表哥为了打官司,自宫,当了太监。巴结上了老佛爷,慈禧太后为我们表哥做主,查明案由,依律杀了那豪强。”

朱贵和刘大江对视了一眼。他们明白,是这么回事。

寇风尘惋惜地摇了摇头,“我表哥这个人呀,在宫里的日子本来过的挺安稳,谁知道哪点得罪了老佛爷,落得这么个下场。不该呀,不该呀。”说着眼圈一红,忙抬手遮掩,指尖修长白皙。

朱贵见状,说:“刘举人,看样子,他们说的都合辙。”

刘大江不知怎的,竟刁难起人来,“按这么说,二位在吴桥学戏法。既然是这样,变个戏法给我看看,以证明所说不虚。”

寇风尘愠怒:“你的要求虽然不算过分,但我们事先没准备。我们是来给表哥收尸的,难道还随身带着道具不成?”

寇风月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刘大江,对寇风尘说:“哥,不碍事。这大个儿身上带着鸡蛋呢,待我取来一用。”

刘大江不由摸了摸兜,“我身上带着鸡蛋?”

寇风月说:“你的裤兜里不是揣着鸡蛋吗?”

刘大江说:“我的裤兜里什么时候揣鸡蛋了?”

寇风月说:“鸡蛋还是生的呢。”

刘大江好笑地一挥手,“生鸡蛋一碰就碎,还能揣裤兜里?”

寇风月的身体向前一挪,展开空空双手,“大个子,看清楚了,本姑娘不是跟你说着玩儿的,我说你身上带了生鸡蛋,你就是带了,而且不只一个,而是两个。”

刘大江更加疑惑了,“我身上带着两个鸡蛋?”

说时迟,那时快,寇风月的右手一下伸进他左边裤兜,掏出一个鸡蛋。接着,她的左手插进他右边裤兜,又掏出一个鸡蛋。

刘大江傻了,“怎么回事?我身上什么时候带了俩鸡蛋……”

袁昶心里有数了,“行啦,大江,这是戏法,不要认真了。”

朱贵从心里对这俩人的印象不错:“袁大人,这兄妹俩说的没错,他们的确是寇连材的表亲。”

袁昶说:“我听出来了,是这么回事。寇氏兄妹,我是当朝的太常寺卿,我叫袁昶。今天之事的来龙去脉既然已说清楚了,本官派两人带着公文,跟你们一起到昌平铁匠营村,寇连材的全部丧葬费用由昌平县衙核销。你们抓紧去办吧。”

袁昶一招手,闪出两名小吏。

寇氏兄妹不由对视了一眼。

朱贵和刘大江立在原地,目送一切。

骡车渐渐远去,寇风尘、寇风月坐在骡车后端。

寇风月毫不掩饰,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大江。

朱贵说:“刘大江,那个漂亮小娘们儿在看你呢。”

刘大江微微一笑,摸了摸下巴,“朱贵,别看霍小珍随了你,我至今还是光棍一条,但是,我知道自己还是挺有女人缘的。这些年,我走到街上,好些女的傻不愣腾地看我,擦身而过后,再扭头看我,有的还找个茬儿搭话。都是萍水相逢,不能认真。包括这位从我裤兜里变出俩鸡蛋的丫头,她叫什么来着?”

袁昶比刚才放松了,“我得回去向太后复命,所以对他们的姓名记住了,哥哥叫寇风尘,妹妹叫寇风月。这对寇氏兄妹不简单,眉宇间透着机智,不失江湖义气。日后或成大事。得了,不扯这些了。”

刘大江点点头:“袁先生,我送您吧。”说完一扬手。

一辆马车过来,刘大江搀扶着袁昶上车,奔北离去。

袁昶生于道光二十六年(1846),字爽秋,浙江桐庐人,祖上曾封云骑尉。但是祖上,到他父辈时,家境中落。他自幼苦读,进上海龙门书院,师从刘熙载。刘熙载曾在京师任职,入值上书房。在名师熏陶下,他的知识渐长,中秀才后当过几天廪生。廪生是科举制度中的生员名目之一,由地方政府按月发“廪膳”,算伙食补贴。须经岁考两试一等前列的,方能取得廪生资格。廪生的主要职责是保人,也就是保证应考的童生无身家不清及冒名顶替等弊。

可以说,袁昶的仕途算得上相当顺利。他在二十一岁那年,以廪生资格参加浙江乡试,中举。光绪二年(1876)中了恩科进士,殿试二甲,授户部主事。光绪十二年(1886)补户部江西司员外郎。光绪十八年(1892)出任徽宁池太广道道台。

他就任一地父母官后,严约僚属,痛抑胥吏。《烟台条约》将芜湖列为通商口岸,他督办关税清理事宜,开禁新关谷米出口税。芜湖适宜农桑。他捐银从浙江购得几万株桑苗分发百姓,鼓励养蚕纺丝,并设课桑局,推行富民政策。输银五千两兴修水利,调集公粮用于民夫修筑河堤,从大关亭到澛港长十二里的江防大堤修好,新筑防洪大堤三百七十丈,芜湖水灾大为减少,粮食产量逐年提高。

光绪二十四年(1898),袁昶升迁陕西按察使,还没到任,又被命为江宁布政使。不久召回朝廷,以三品京堂在总理衙门行走,同年授二品衔,后授光禄寺卿、太常寺卿。

二月,北京初春的风硬,从马车篷的四面吹进来,冷飕飕的。

袁昶双手伸进袖筒,缩着脖子,蜷缩在座位上,神思恍惚。

刘大江看着有点心疼:“老师,您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寇连材。”袁昶沉重地叹了口气。

刘大江不以为然,“不沾亲不带故,人都杀了,还想他做什么。”

袁昶却堕入回忆,“我在宫里时,经常能够见到寇连材,他这个人,一消停下来,就往文官堆里混,喜欢附庸风雅。仗着太后宠幸,张口就是海阔天空的,激昂远远大于见识。但是,一个给太后梳头的太监,还能指望他有什么真知灼见?”

刘大江说:“我也听说了,寇连材喜欢聊世界大事,张嘴闭嘴的,就是什么欧罗巴、英吉利、德意志、弗朗西、美利坚的。”

袁昶说:“说他好高骛远也罢,说他忧国忧民也罢,他总喜欢拿欧罗巴和大清比较。说人家强盛的道理,找自己衰微的原因。至于能不能说到点子上,则是另一回事。在这种时候杀寇连材,简直就是个笑话。大清国明明白白地战败了,杀掉一个忠心耿耿的太监又有何益处?如此下去,大清国的前景令人堪忧哇。”

刘大江了解老师,知道接下来的话更尖刻,也就不吭气了。

袁昶继续道:“甲午战败,李鸿章去日本签订《马关条约》,成为众矢之的。面对汹汹舆论,李中堂发了段牢骚。我记得那段话,‘我办了一辈子事,练兵也,海军也,都是纸糊的老虎,何尝能实在放手办理?不过勉强涂饰,虚有其表,不揭破犹可敷衍一时。如一间破屋,由裱糊匠东补西贴,居然成一净室,虽明知为纸片糊裱,然究竟决不定里面是何等材料,即有小小风雨,打成几个窟窿,随时补葺,亦可支吾应付。乃必欲爽手扯破,又未预备何种修葺材料,何种改造方式,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但裱糊匠又何术能负其责?’”

刘大江说:“老师,依照学生愚见,无论怎么看,李中堂的这番牢骚话都是有道理的。既然是‘裱糊匠’,干的活儿就是粉饰,墙上不管刷多厚的大白,顶棚纸不管裱得多堂皇,都管不了大厦将倾。”

“千疮百孔的破房子,不是裱糊就能撑住的。这话是对的。”袁昶变得焦躁起来,“就用李中堂的话说吧,大清国这栋破房子,眼下最大的窟窿在哪儿?你知道吗?”

“老师,您说呢?”

“胶澳,在山东半岛尖尖上。”在焦躁中,袁昶一把拉开了车帘子,听凭风呼呼地向里灌。

刘大江担忧地说:“老师,您别冻着。”

袁昶就像没听见,继续说:“头些日子,李中堂跟我聊过。他说,这些日子以来,欧罗巴有个国家,叫德意志,觊觎胶澳。太后每次召见我,我都会按照李中堂所说的,提醒太后,注意胶澳。你不是外人,我说话就随意些,对我的话,太后根本没往心里去。”

刘大江用巴掌捂着嘴,“太后都未必知道胶澳是哪儿。”

袁昶的脸刹那间沉下来,嘴巴动了动,又把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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