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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河议辨惑

或有问于驯曰河有神乎驯应之曰有问者曰化不可测之谓神河决而东神舍西矣河决而南神舍北矣神之所舍孰能治之驯曰神非他即水之性也水性无分于东西而有分于上下西上而东下则神不欲决而西北上而南下则神不欲决而北间有决者必其流缓而沙垫是过颡在山之类也挽上而归下挽其所不欲而归于其所欲乃所以奉神非治神也孟子曰禹之治水水之道也道即神也聪眀正直之谓神岂有神而不道者乎故语决为神者愚夫俗子之言慵臣慢吏推委之词也问者曰彼言天者非与驯曰治乱之机天实司之而天人未尝不相须也尧之时泛滥于中国天未厌乱故人力未至而水逆行也使禹治之然后人得平土而居之人力至而天心顺之也如必以决委之天数既治则曰玄符效灵一切任天之便而人力无所施焉是尧可以无忧禹可以不治也归天归神误事最大故驯不敢不首白之也

或有问于驯曰宋欧阳修有云黄河已弃之故道自古难复而驯之见舍复故道之外无有也无乃不可乎驯应之曰修之言未试之言也且但云难复非不可复也驯尝考之史曰汉元光中河决瓠子注巨野后二十余年武帝自临决河沉璧投马羣臣负薪塞之复禹旧迹而梁楚之地无水灾云夫禹旧迹非故道乎堙淤二十余载而一塞决即复通之何云故道不可复乎且即以神禹治水言之九河曰疏济漯曰瀹汝汉曰决淮泗曰排传者曰疏通也瀹亦疏通之意排决皆去其壅塞也固未尝有开凿之说故孟子谓之行所无事而他日告公都子者有曰禹掘地而注之海传者恐人以掘为疑即解之曰掘地掘去壅塞也盖天地开辟之初即有百川四渎原自朝宗于海髙卑上下脉络贯通原不假于人力岁乆湮淤至尧时泛滥之极禹不过审其髙卑上下之势去其壅塞湮淤之处以复天地之故道耳固未常剏掘一河也吾人知识不逮神禹逺甚乃欲舍故道而另凿一河可乎禹无论矣即如贾鲁治河亦以复故为主传记可考也且自我朝以来徐邳之间屡塞屡通如以故道为不可复则徐邳乆为陆矣藉令欲弃故道而凿新河无论其无所也即使得便宜之地而凿之人力能使阔百丈以至三百丈深三四丈以至五六丈如故河乎即使能之将置黄河于何地乎如不可置黄河何择于新故故则淤新则不淤驯不得而知也尽信书不如无书修言不足信也

或有问于驯曰沙垫底高之说何如驯应之曰河底甚深沙垫则高理所有也然以之论于旁决之时则可非所论于河水归漕之后也盖旁决则水去沙停其底自高归漕则沙随水刷自难垫底但沙最易停亦易刷即一河之中溜头趋处则深平缓处则浅此浅彼深总不出我范围此挽水归漕之策必不可缓而欲挽水者非塞决筑堤不可也宋臣苏轼吕梁诗云坐观入市卷闾井吏民走尽余王尊岁寒霜重水归壑但见屋瓦留沙痕则比时黄河之水固尝入市而河流之沙高于屋矣自宋迄今垫而疏疏而垫者不知其几岂可以此而遂欲弃故河哉故沙垫底高者乃故道难复之根而故道难复者乃别寻他道之根此说最为膏盲之疾治河者宜审之

或有问于驯曰河以海为壑自海啸之后沙塞其口以致上流迟滞必须疏浚或别寻一路另凿海口之为得也驯应之曰海啸之说未之前闻但纵有沙塞使两河之水顺轨东下水行沙刷海能逆之不通乎盖上决而后下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难于重拂而以水势度之二三年间恐当复归正河姑俟之可也

或有问于驯曰贾譲有云土之有川犹人之有口也治土而防其川犹止儿啼而塞其口故禹之治水以导而今治水以障何也无乃止儿啼而塞其口乎驯应之曰昔白圭逆水之性以邻为壑是谓之障若顺水之性堤以防溢则谓之防防之者乃所以导之也河水盛涨之时无堤则必旁溢旁溢则必泛滥而不循轨岂能以海为壑耶故堤之者欲其不溢而循轨以入于海也譬之婴儿之口旁溃一痈乆之成漏汤液旁出不能下咽声气旁泄不能成音乆之不治身且稿矣何有于口故河以海为口障旁决而使之归于海者正所以宣其口也再考之禹贡云九泽既陂四海会同传曰九州岛之泽已有陂障而无决溃四海之水无不会同而各有所归则禹之导水何尝不以堤哉弗之考耳问者曰堤以防水似矣水髙堤髙不将隆堤于天乎驯曰若谓堤之外即水耶堤外为岸岸下为河平时水不及岸堤若赘疣伏秋异常之水始出岸而及堤然或三日或五日或七日或旬日即复落归于漕驯堤成之后逾十年矣未尝有分寸之加何须隆之于天也

或有问于驯曰贾譲有云今行上策徙冀州之民当水冲者治堤岁费且万万出数年治河之费以业所徙之民且以大汉方制万里岂其与水争尺寸之地哉此策可施于今否驯应之曰民可徙也岁运国储肆百万石将安适乎问者曰决可行也驯曰崔镇故事可考也此决最大越三四年而深丈余者仅去口一二十丈间稍入坡内止深一二尺矣盖住址陆地非若沙淤可刷散漫无归之水原无漕渠可容且树椿基磉在在有之运艘侥幸由此者徃徃触败岂可恃为运道且运艘经行之处虽里河亦欲筑堤以便牵挽乃可令之由决乎然则贾譲中策所谓据坚地作石堤开水门旱则开东方下门漑冀州水则开西方髙门分河流何如驯曰河流不常与水门毎不相值或并水门而淤漫之且所漑之地亦一再岁而髙矣后将何如哉矧旱则河水已浅难于分漑潦固可泄而西方地髙水安可徃丘文庄谓古今无出此策夫乃身未经歴耶刘中丞问水集中言之甚详盖名言也惟宋任伯雨曰河流混浊淤沙相半流行既乆迤逦淤淀乆而决者势也为今之策止宜寛立堤防约栏水势使不大叚涌流耳此即驯近筑遥堤之意也故治河者必无一劳永逸之功惟有救偏补弊之策不可有喜新炫竒之智惟当收安常处顺之休毋持求全之心苛责于最难之事毋以束湿之见强制乎叵测之流毋厌已试之规遂惑于道听之说循两河之故道守先哲之成矩便是行所无事舍此他圗即孟子所谓恶其凿矣

或有问于驯曰黄淮原为二渎今合而为一矣而自昆仑十溪万派如泾渭沁汴诸河与山东诸泉复合之又何怪其溢也为今之计莫若多穿支河以杀其势何如驯应之曰黄流最浊以斗计之沙居其六若至伏秋则水居其二矣以二升之水载八升之沙非极汛溜必致停滞若水分则势缓势缓则沙停沙停则河塞河不两行自古记之支河一开正河必夺故草湾开而西桥故道遂淤崔镇决而桃清以下遂塞崔家口决而秦沟遂为平陆近事固可鍳也问者曰禹疏九河何如驯曰九河非禹所凿特疏之耳盖九河乃黄河必经之地势不能避故仍疏之而禹仍合之同为逆河入于海其意盖可想也然则如贾譲所云多穿漕渠使民得以溉田分杀水怒可乎驯曰此法行于上源河清之处或可若兰州以下水少沙多一灌田中禾为沙压尚可食乎然则淮清其可分矣驯曰引淮而西其势必与黄会引淮而东则与决髙堰而病淮扬无异也盖河水经行之处未有不病民者向有欲自盱眙凿通天长六合出辰埠入江者无论中亘山麓必不可开而天长六合之民非我赤子哉且所藉以敌黄而刷清口者全淮也淮若中溃清口必塞运艘将从何处经行弗之思耳更有一节尤为可虑清口北与黄会乃祖陵之水口也若从东再添一口使淮水反跳而去大为堪舆家所忌臣子何忍为之

或有问于驯曰治河之法凡三疏筑浚是也浚者挑去其沙之谓也疏之不可奚不以浚而惟以筑乎驯应之曰河底深者六七丈浅者三四丈阔者一二里隘者一百七八十丈沙饱其中不知其几千万斛即以十里计之不知用夫若干万名为工若干月日所挑之沙不知安顿何处纵使其能挑而尽也堤之不筑水复旁溢则沙复停塞可胜挑乎以水刷沙如汤沃雪刷之云难挑之云易何其愚何其抝也问者曰昔人方舟之法不可行乎驯曰湍溜之中舟难维系而如饴之流寓坎复盈何穷已耶此但可施于闸河而非所论于黄河也

或有问于驯曰淮不敌黄故决髙堰避而东也今驯复合之无乃非策乎驯应之曰禹贡云导淮自桐栢东会于泗沂东入于海按泗沂即山东汶河诸水也歴徐邳至清口而与淮会自宋神宗十年七月黄河大决于澶州北流断絶河遂南徙合泗沂而与淮会矣自神宗迄今六百余年淮黄合流无恙乃今遂有避黄之说耶夫淮避黄而东矣而黄亦寻决崔镇亦岂避淮而北乎盖髙堰决而后淮水东崔镇决而后黄水北堤决而水分非水合而堤决也问者曰兹固然矣数年以来両河分流小潦即溢今复合之溢将柰何驯曰水分则势缓势缓则沙停沙停则河饱尺寸之水皆由沙面止见其髙水合则势猛势猛则沙刷沙刷则河深寻丈之水皆由河底止见其卑筑堤束水以水攻沙水不奔溢于両旁则必直刷乎河底一定之理必然之势此合之所以愈于分也

或有问于驯曰河既堤矣可保不复决乎复决可无患乎驯应之曰纵决亦何害哉盖河之夺也非以一决即能夺之决而不治正河之流日缓则沙日髙沙日髙则决日多河始夺耳今之治者偶见一决凿者便欲弃故觅新懦者輙自委之天数议论纷起年复一年几何而不至夺河哉今有遥堤以障其狂有减水坝以杀其怒必不至如徃时多决纵使偶有一决水退复塞还漕循轨可以日计何患哉徃事无论矣即如万歴十五年河南刘兽医等堤共决十余处淮安河决范家口天妃坝二处上厪宵旰特遣科臣督筑筑后即成安流此其明征矣故治河者惟以定议论辟纷更为主河决未足深虑也

或有问于驯曰堤以遥言何也驯应之曰缕堤即近河濵束水太急怒涛湍溜必至伤堤遥堤离河颇逺或一里余或二三里伏秋暴涨之时难保水不至堤然出岸之水必浅既逺且浅其势必缓缓则堤自易保也或曰然则缕可弃乎驯曰缕诚不能为有无也宿迁而下原无缕堤未尝为遥病也假令尽削缕堤伏秋黄水出岸淤留岸髙积之数年水虽涨不能出岸矣第已成之业不忍言弃而如双沟辛安等处缕堤之内颇有民居安土重迁姑行司道官谕民五月移住遥堤九月仍归故址从否固难强之然至危急之时彼亦不得不以遥堤为家也问者曰缕不去则両堤相夹中间积潦之水或缕堤决入黄流何由宣泄驯曰水归漕无难也纵有积涝秋冬之间特开一缺放之旋即填补亦易易耳若无格堤处所积水顺堤直下仍归大河犹不足虑矣

或有问于驯曰遥堤之筑是矣而直河至古城一带何以不筑驯应之曰此地俱隶宿迁内有落马侍丘等湖湖外髙冈环绕乃天然遥堤也黄水暴涨则灌入诸湖黄水消落则诸湖之水随之而出已经题覆如后不敢赘也问者曰桃清二县之北亦有诸湖聨络何以筑之驯曰湖与宿同而湖外皆系洼地水从五港灌口出海故崔镇一决而桃清遂涸此则与宿异耳问者曰止筑北岸而南岸自马厂坡而下何以不筑驯曰此处岸外即系淮河势能敌黄黄水泛滥未免灌入黄落仍归故渠不能夺河故不筑也

或有问于驯曰两堤并峙重门御暴又何需于减水坝也与其多费以筑减水之坝寕若留决之为愈乎且与支河何异也驯应之曰防之不可不周虑之不可不深异常暴涨之水则任其宣泄少杀河伯之怒则堤可保也决口虚沙水冲则深故掣全河之水以夺河坝面有石水不能汕故止减盈溢之水水落则河身如故也俱建于北岸者欲其从灌口入海也问者曰今四坝何以不泄水也无怪乎议者之欲毁也驯曰初创之时伏秋水泄喧声若雷日乆河深深则可容异常之水何尝不泄特不常也且所谓减水坝者减其盈溢之水也不溢则已何必减为留之以待异常之水可也今将都给事中常勘覆原题附载集中一停拆三坝以保成功查得万歴七年该总督潘经畧两河塞决固堤虑缕堤束水太急恐有奔溃也逺创遥堤以广容纳又虑遥堤涓滴不泄恐有啮刷也剏建滚水坝以便宣泄崔镇徐升季太等坝皆因地势卑下使水易趋原以防异常之涨非以减平漕之水也数年以来束水归漕河身渐深水不盈坝堤不被冲此正河道之利矣议者欲将三坝再落用心良苦职量得崔镇坝石顶去地仅二尺八寸视遥堤低七尺徐升坝石顶去地仅二尺五寸视遥堤低七尺三寸季太坝石顶去地仅一尺视遥堤低八尺三寸临水河岸离水面各八九尺一丈不等较之三坝各髙三四尺不等是河岸甚髙石坝原低毎遇伏秋水髙于岸即从各坝滚出其不得出坝者乃不得出岸者也欲分水势坝可拆矣一带河岸可尽削耶据乡民毕九皋冯吉赵伦等诉称坝外水乡渐成膏膄逃徙之民近方归业若欲将坝改拆二层是为无坝先年河从此决又可虞矣酌之事势仍旧为便已经工部覆奉钦依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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