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好一会，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是送沐太太进手术室的妇产科值班医生，莫芷美看着她身上那件被汗水湿透的手术服，眼皮就直跳。
“大夫，情况怎么样了？”
“你是她的家属吗？”
产科医生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倒向莫芷美提出问题。
“我是她的朋友，我丈夫和她丈夫是同事。”
莫芷美顿了一下，如实答。
“那快些去通知她丈夫来吧。”
“怎么…产妇的情况很糟糕吗？”
“刚才的情况危急，我们在准备为她做剖腹产把孩子取出来的时候，检查才发现她有严重的先天性隐性心脏病，我们紧急通知院长把心外科的主任专家都请了来，最后才决定剖腹生产，那个时候也不得不剖了，再不把孩子取出来孩子也会在胎盘里窒息而死。唉，我们认识明美也有两三年了，居然没人知道她有这种病！昨天她就不应该为伤者输血，甚至说连孩子都不应该要！不要孩子也许她还能继续之前的生活过上好些年，而如今失血在前，生孩子在后，两条无论哪条挨着一条都会要她的命，死路一条！”
妇产科医生平日里和沐太太关系不错，在向莫芷美解释沐太太的情况时说到最后变成了愤愤的牢骚和埋怨，莫芷美听得是如五雷轰顶，里外俱焦。
“医生，你…你是什么意思…”
“现在心外科的主任、专家还在全力抢救，但是看情况…我的意思是赶紧把她丈夫找来兴许还能见上一面，晚了…可能就只能看她照片了…”
莫芷美像再次踩了个颗地雷，所有神智被炸得四散纷飞，脚一软，身体就往地上栽去，幸得妇产科医生手急眼快一把托住，看她这样子，心里也是心疼又着急。
“太太，你得先挺住，谁都不想最坏的结果发生，但是现在你还是先通知她的家里人吧，我得进去了，有什么新情况我会再出来告诉你。”
妇产科医生把莫芷美扶正站稳，然后临走时还用力的握了一下她的手。
“为了我们共同的朋友，坚持住！”
望着闪进手术室大门里的身影，莫芷美好半天都没能醒过神来，脑子里还不住的一阵阵轰鸣。过了好久才慢慢神智收陇，想着妇产科医生的话，心里一阵发苦。
通知家属…没听说起过她的家里人，好像…也是孤儿院出来的。
通知沐汉林，我得上哪找他去啊！公安局…
莫芷美转头看着走廊尽头那扇窗，窗外依旧漆黑一团，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很无力的跌进了长椅中，痛苦的将脸埋入掌手。
窗外的天空开始出现灰白色，天快亮了，手术室的门重新打开，走出来的依旧是那位妇产科医生，只见她站在门口一脸的疼色，望着莫芷美，久久不语。
莫芷美也抬起头看着对方，只觉手心发凉，大鱼际不住的一阵阵跳痛，缓缓站起身。
“进去…看看她吧…”
好一会，妇产科医生才从嘴里艰难的吐出一句话。
莫芷美有些踉跄，跟着妇产科医生走进手术室里的观察室，屋里早有一群人围在一张病床前，个个都穿着手术服，杨院长站在正当中，听到声音都齐齐转过身来看向进来的人。
短短的几步路，莫芷美像走了一辈子，平滑的水泥地面，却像爬山涉水，望眼即到的距离，却是走得异常的辛苦。
“好好陪陪她，有什么话…抓紧时间说吧…”
杨院长微微叹了一口气，率先走了出去，屋内只留下立在病床边脸色苍白的莫芷美。
同样脸色苍白的还有病床上的沐太太，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一张白纸，露在被单外的手背，皮肤下的蓝色血管一根根凸显着，在苍白的颜色衬托下显得异常的妖艳。沐太太安静的躺在床上，如同一尊玉雕，莫芷美发现罩在呼吸罩下的脸很干净，身上的病服也是干净的，显然在莫芷美进来前，护士已经为她清理过了，生怕那漫身的血污惊吓到她。
深吸了一口气，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双手颤抖，小心翼翼的捧起沐太太的手轻轻握在掌心中，冰冷的温度顺着指尖的接触一路上传，如一枚冰针直刺心脏，扯起一丝带血的疼痛。
“美姐…”
一屡气若游丝的声音飘来，隔着呼吸罩声音有些发闷。莫芷美心里一紧，手指微微用力握住“冰块”。
“明美，我在这呢…孩子生了，是个小公主呢，送出去时我看到了，很漂亮的女娃子，将来一定也会和你一样是个大美人！你快些好起来，我们…一起把她带大…”
莫芷美强压下心中的情绪，勉力的在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跟沐太太扯着孩子的事情，只是说到后边差一点没控制住哭出声来，急忙抽出一只手用力捂着嘴，下唇咬出了一个血印才堪堪把那股悲意止住，好在沐太太一直没有睁开过眼睛，根本没有看见，而且就算眼睛是睁开的也未必还有那精神去发现。
“美姐…谢谢…”
隔了许久，沐太太才又断断续续的开声，话虽不连惯，莫芷美却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明白其中的意思。
美姐，谢谢你陪着我。
“孩子…交给…”
“孩子当然是要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幸福长大，你放心，男人们不家我会帮着你一起带孩子的，小钱进当哥哥了，他一定会很高兴的，长大了一定会保护好妹妹…”
“你且安心养着，睡一觉，有精神了，你就能见着孩子她爸了。”
“孩子…她爸…她爸…”
沐太太听到说起“孩子她爸”如一句魔咒突然来了精神，眼睛缓缓睁开，有些迷蒙的眼眸中闪出一丝亮光，白纸般的脸上忽冒起一层粉红之色，似回光反照，又似精神恍惚，嘴里喃喃自语的说着一些莫芷美听得很是莫名其妙的话语。起初的不明白，一直听下去，听到最后，脑子里又炸开了一记响雷，满脸震惊不敢置信的望着目光闪乱无聚焦却脸色异常兴奋像隔空在与另一个人对话的沐太太，自顾自说。
末了，用尽力气的向虚空中伸出一只手，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