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朦朦亮，老鸨颜姐就过来敲门。
昨夜我忧心耳朵后的东西半夜才睡，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敲门，醒了一瞬，立马又跟周公续弦，直接将敲门声融进了梦里。
结果是，被颜姐的一口漱口水给喷醒。
脸上挂着水坐在床上发呆，我挠着头看了看宝儿，发现她也一脸懵懂的看我。两人对视半晌后，一起转向颜姐。
一大早脸上的粉就欲碎落，颜姐含笑拿帕子拭唇，眼神谄媚，可我总觉得里面又多了些别的意味。果然，还未等我细究就露出马脚。她道：“今个儿是百花竞宴准备的第一天，按规矩，每位美人都要开始练习竞宴才艺。两位美人身份特殊，昨个儿周大爷特别吩咐，让奴家好生帮扶，故奴家天方亮就来打扰了。”
表面客气，语气却强硬。
看来一夜光景，她已经和纳舒达成统一阵线了。
原还指着今天探路逃跑，看来前景堪忧。计划赶不上变化，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都是当过奴婢的人，我和宝儿也没那么娇贵。心揣着，不就是学个才艺么，纯当是增加文艺涵养了，原来在宫里，我们想学还没人愿意教呢！
想着就往饭厅走，脚刚踏进饭厅的门，小腿肚子就猛地一痛，差点没给满厅吃饭的人磕个响头。
“颜姐！”纵是脾气再好，也该怒了。我揉着小腿，看着颜姐手上上下起舞的竹鞭，不明白好端端走个路，怎么就挨了打？
歉疚一笑，颜姐提手弯了弯那竹鞭。一松手，咻，鞭子划破空气的声响便凌厉传来。“哎呦，实在对不住两位，两位要学的舞皆要求身体灵巧，以后这早饭怕是进不得了。”
她心里在笑。明明满脸的愧疚，可我和宝儿都能感觉到。她心里极度膨胀的暗喜。
有种人，以折磨他人为乐，总喜欢将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苦痛之上。我和宝儿天带煞星，遇见的尽是这种人。
饿着肚子来到练舞的阁楼。前后皆一片空荡，除了抚琴的琴师，再没有别的美人。我正纳闷，颜姐就挥着鞭子跟了过来。“哎呦，两位还挺快。周爷要求，两位美人身份显赫，一定不能跟旁人一般待遇，所以这个阁楼颜娘都替二位空出来了。”
这就是弄出人命连个目击证人都没有的意思了！
我和宝儿一阵恶寒，还未来得及发表意见，左侧墙壁上的轻纱便陡然落下。纱帐后，一张张舞图，栩栩如生。
惊鸿舞！
好生熟稔。
我皱眉，正想着这舞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脚腕便一沉，多了两个足有几斤重的沙袋。这还不算，平地上突然被倒了油，只有两步开外的一张四角木台上干净不滑。
摔了好几跤才狼狈的爬上木台，我独自坐在台上喘气，还未修整过来，那颜娘便开始发难。“这惊鸿舞传说只有原齐国的沐歌公主跳过，齐国亡了以后，这舞便失传了。也不知周爷是从哪儿得来了舞谱，连夜命人刻在了这面墙上。”
齐国公主？沐歌？
原先的沐歌我得不到，如今有了你，再造一个新沐歌也未尝不可。
适时才明白他打的心思，我吃力的起身，脚腕上的沙袋直往下坠，勒得我举步艰难。
颜娘又道：“这惊鸿舞不但要求舞者舞步轻灵，且对身姿平衡也要求极高。正如姑娘所见，这方木台便是惊鸿舞的舞台，表演当日，木台会凌空在十米高的木桩之上，若是舞者实力不济，那只有……”
怎么量这四方木台也不过一步大小。这样的范围，还要凌驾于十米高空！我吞了下口水，眼前发黑。
这不是在跳舞，是在玩命好么！
人家沐歌是武功高手，内力了得。万一失手或者失脚，自己用轻功飞下来就得了。飞得好了还能装个天外飞仙，失误也毫无瑕疵。而我呢？一失误，等着我的就是十米自由坠落。摔个全死倒还好，一了百了。万一摔个半残，想死还死不了，不死还受折磨，岂不凄惨！
奶奶的。能想出这种舞，沐歌啊沐歌，怪不得你死得早。心思太歹毒了啊……
“欸……那个……我能不跳么？”打定了纳舒舍不得杀我。这张脸就是保命符，只要长着它一天，我就绝对安全。我坐下就开始解沙袋，一个还未解开，宝儿就痛呼了一声。
颜姐指尖攥着枚簪子在袖上将血迹拭去，含笑簪回发间。我瞪眼去瞧宝儿，她捂着胳膊红了眼，手掌缝隙流下一道殷红。
“你！”冲下台子两步就朝颜娘去，我站不稳索性不站，扑着就揪上她的衣领。
“我？”领子被人扼紧，却依旧在笑。颜娘不紧不慢的拉开我的手，将领口的缎子抚平才道：“姑娘是聪明人。颜娘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周爷是吩咐了，不得怠慢了姑娘。可也吩咐过，若是练不好，姑娘之过全由宝儿姑娘承担。可怜啊……宝儿姑娘年纪轻轻就要遭这样的罪，还不是因为有这么一个不上进的好姐妹么！”
怒急反笑。我瞧着她那小人得势的嘴脸，心里想着，若等我哪日掌权，一定让你好看。脸上却是另一番景色，恭顺乖巧。“是云歌逾越了。云歌笨拙，还请颜姐多多指点。”
为了宝儿，当下之策，不忍也得忍。
站上木台，细细去看那惊鸿舞的舞谱。我从小算是有些习舞的底蕴，那时家里富硕，请的老师教得好，我又十分喜爱，总算是扎扎实实练过几年。可后来家道中落入了宫，就再没有那样的机会。
古人说，舞者，无也。只有把身体全柔韧到无限制的境界，才能跳出最好的舞。试了两个动作，便已听到自己身子僵硬的响声。我回头看了眼颜娘手中的竹鞭，复朝宝儿看去。不到片刻，她小腿就被抽出了血，这样下去，一支舞还未学会，她恐怕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继续这样不是办法。要不逃，要不熬夜苦练，如何选择，今晚须得有个定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