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宫,封夜就一直待在思乾宫,皇上不准他上朝议政,这就意味着他不能在大臣前露脸,也再不能去他最喜爱的军营,布兵磨练。
我坐在思乾宫的宫阶上等着太傅传唤,身后殿内,众皇子读诗,音色高低参差不齐,我却一下找到封夜,他的声音低沉深韵,似一把上好的筝,浑厚好听。
转身透过飞起的门帘瞧,他穿着团龙长袍就坐首位,那般的尊贵,高不可攀,本应是所有人都钦羡的。可他却并不快活。那身衣服束缚着他,捆绑着他,除非死,不然始终无法解脱。
“瞧什么瞧?还不快给太傅换茶去!”
小腿被人猛的踢了脚,我吃痛皱眉,殿内的封夜像是感同身受,放下书册,眼神朝我寻来。
赶紧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我抚着小腿随便揉了两下,便应了吩咐起身跑去偏殿倒茶。
使唤我的是大皇子的随身小厮连生,他主子和封夜是对头,自然对我没有什么好脸色。而我,一个小小的太傅伴读,更是不敢让旁人抓了把柄,再连累封夜。
人啊!有时候就是这样,关系环环相扣,一旦有了羁绊牵扯,就会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没了半分洒脱。
我端着茶杯苦笑,正欲掀帘进殿,身后就传来宝儿的声音。
“这是我帮云歌在御膳房求的,连生你不要抢。”说着就将汤盅往怀里藏,还未藏严实就被连生带着人翻了出来。
“哼!我抢?这里有谁看见我抢了?这明明是我的东西,你这死丫头抢了去!”
“你!”
“你什么你!”一把将宝儿怀里的小盅拿走,连生打开来闻了闻,瞧着是上好的莲子羹,这才满意的推了宝儿一把,边喝边带着人去了。
宝儿站在院子里,捂着嘴对我挤眉弄眼。旁人皆以为她是忧伤过度,只有我知道,她肯定是在莲子羹里动了手脚,替我出了气,激动使然。
这丫头,整个宫里怕是再找不出比她更疼我的人了。
封夜?
他也爱惜我,有时比爱惜自己更甚。可他一直不懂我,不懂我逆境下的傲骨,不懂我妥协下的无奈。他一直默默用自己的方式爱我,宁愿伤害自己也要护我周全,却不知,他受伤,才是我最不愿看到的。
换了茶从殿里出来,日头已打了宫檐,眼瞅着就是正午了。宝儿拄着头在殿前的石阶坐着,小嘴吧唧吧唧的,一听就是在贪嘴。我笑着在她身边坐下,裙摆还未理好,她盛着瓜子的手就递了过来。
“哎……这宫里的日子是越发无聊了。”
有的吃还抱怨,真不是她的风格。我摇摇头没应声,想看她有何高见。
“今个儿我去找春花了……”话到这儿一顿,她又往嘴里塞了颗瓜子,接着道:“她及第出宫了,听说嫁了个不错的人家。”
我一愣,不知为何,觉得口中的瓜子仁突然索然无味起来。良久,淡道:“是么?”
其实,宝儿的心思我最知道。春花在时,她心心念念想着整死她,斗败她,以此为生活目标,这才觉得宫里的生活有些滋味。可有一天,春花不在了,日子没了盼头,再出宫要等七年。
女子家,有几个七年可以荒废。
“云歌,你说我是不是永远也嫁不了人了?”
我摇了摇头,无法回答。我连自己的因果都猜不到,又如何知道她的。“其实不嫁人也没什么不好,你还有我啊!咱们可以一起闯江湖去!”
宝儿转头看我,嘴唇吞吐了两下,才道:“你知道了?我本想着晚些告诉你的。”
我不解。
她理了理裙摆上的瓜子壳,故作轻松的安慰着:“其实书行说的话也做不得准,皇后说帮太子纳妃……”
后面她再说什么我都没听到。只埋着头一个劲将手中的瓜子全部吃完。可它们太多了,吃得我口中发苦,还是吃不完。然后胡思乱想了很多,想过给封夜做小,也想过让他带着我私奔,最后莫名其妙,竟觉得,让道友将封夜收了也成,总比娶别的女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