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三梦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很不喜欢,她觉得自己若叫楚风云,楚霸王都比三梦强的多,为此,她多次跟自己老娘抗议,三梦娘不以为然,摇头晃脑的说生她时候梦见了凤凰,牡丹和浮云,是吉兆,坚决不改。
“名字嘛,就是浮云。”三梦娘大度的拍拍三梦肩膀,依旧没有要改的样子。
楚三梦咧着嘴,不高兴的撇了撇:“那您老人家生我之前梦到粪便,我岂不是就变成了楚粪?”
“女儿家,说话怎么这般粗鲁?”三梦爹眼睛一瞪,提起扫把要揍不孝女。
三梦眼角斜到老爹有动作,撒丫子就跑,跐溜一下没了影子。
这也不怨她,三梦今年十八岁,她爹娘四十多岁,比起旁人,精神的很,三梦爹提着扫把追着她绕村子几圈,大气都不带喘的!这时候不跑,更待何时?
三梦跑了几圈,见后面没了老爹的身影,衔了根草,抱头躺在柴垛上仰望天空,天空一碧如洗,浮云悠悠,她嚼巴嚼巴草根,满嘴酸涩。
这样好吃懒做的过了十八年,完全成为毫无志向的乡下小废物,等过两年,隔壁村的牛娃长到十八岁,也该娶自己做媳妇了,这样,一辈子到此结束。
她有时候想,若当年跟那个老骗子去修仙,会不会是不同的光景?
十五岁那年,村里来了个奸诈的老头,体型微胖,捋着白花花的胡须,摇头晃脑道:“女娃娃,你若喊老夫一声师傅,老夫便带你驰骋天地,教你御剑天下之术。”
三梦听的那个心潮澎湃啊,刚准备答应,被横空而来的扫把扫飞在地,三梦爹卷着胳膊,气势汹汹的赶过来。
“停。”三梦做了个打住姿势,先发制人道:“咱若成了什么仙人,多荣幸啊,您二老脸上多有光彩啊。”她露出讨好的微笑,耐心解释。
她必须耐心解释啊,尽管被仙家看中,是莫大的荣幸,可是,这三梦爹眼里,这个荣幸还不如他的一亩三分田实在。
三梦爹迟疑:“真的?”
“真的。”白胡子仙人回答了三梦爹的话。
谁知,三梦爹两眼一瞪,扭起三梦胳膊,拔腿往回走,边走边嘟囔道:“三梦啊,你也不小了,咋还被老骗子忽悠?二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啦?别做白日梦了,跟爹回去把地翻翻。”
“爹,他不是骗子,他会御剑飞行,他会点豆成兵,爹...”三梦急了,在爹背后哇哇直叫,又挣脱不了爹的铁钳子,急着向好友求救:“小篮子小篮子,你和我爹说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小篮子怯懦不敢向前,嘴里喏喏“楚叔叔楚叔叔...”没了下文。三梦看到自己好友怯生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
老仙人脸面难堪,自己看中的弟子就这么被当面抢了,以后还怎么在乡亲们面前混?他他身形一闪,挡在三梦爹前面。“这样不太好吧,我管教我女儿,似乎与老仙人无关。”三梦爹眯了眯眼睛,拉着三梦的手更紧了。
“若是女娃要跟老夫走,老夫会不择手段带走这个徒儿,管她爹还是她娘拦着。”
“我愿意我愿意。”三梦激动的接话。
三梦爹回头瞪了她一眼,她立即禁声,委屈的挠挠头。
面对她的吃瘪相,三梦爹满意的点点头,转过脸浅笑:“若我不愿意呢?”
“打休怪老夫不客气。”老仙人的话,让三梦眼睛一亮,忍不住嘿笑出来,自己老爹力气再大,在怎么凶悍,哪能抵得上仙人一招半式?
三梦爹闻言,毫无忌惮,浅笑中流露出耐人寻味的意思,让老者一晃神,甚至一瞬间觉得对方深不可测,可定下心来,却发现,面前这个粗衣短打的人,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人。
这是怎么了?
旁人把被咱青云宗选中当做莫大的荣幸,这人脑子里怎么尽是锄草种地的杂事?难道,数十年没下山,山下之人早已失去对修仙之人的敬畏之心?
就在老者胡思乱想之际,三梦爹转头对三梦道:“娃啊,这种障眼法太低级了,想当年,你爹我年轻的时候,耍的比他还好咧,你娘就是这样被爹骗来的,爹说他是骗子你不信,爹这就证明给你看,你好好看着哈。”
三梦爹松开三梦,顷身上前,刹那间,所有在场之人目光一恍,似乎一个低调的绝世高手就在眼前。
“老仙人,你出手轻一点呐,三梦他爹虽然目光短浅,不识抬举,但人不坏,鲁莽之处还需仙人见谅。”小篮子爷爷慌忙上前,他可没被三梦爹的架势唬住,三梦爹是什么样的人,他还不清楚?杀只鸡手抖半天的人能有啥出息?
三梦爹不可置信的笑了笑。
“小楚啊,梦儿被仙人看上也是她的福分,这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我家小篮子眼巴巴的看着,可惜不够格,你怎么就...就那么宁顽不灵呢?”兰爷叹口气,抚摸着自己孙子的头惋惜不止。
“就算你不同意,有话好好说,犯不着诋毁仙人啊,快赶快道歉。”说了那么多,兰爷也是为了三梦爹着想,他老人家精明睿智的很,那小楚的确是一把种地的好手,但和老仙人较量,岂不是自讨苦吃?老仙人好说话的话,打发他罢了,倘若较真起来,要了他的命,自己又能怎样?整个兰田村又能怎样?可怜三梦和她娘了。
“兰叔,您别管,梦儿是我唯一的女儿,将来我还要靠她养老送终呢。就算不说将来,眼下秋收也需要人手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跑去修仙了,谁给我打下手?就算有人给我打下手,谁有我女儿力气大,干活实在?”
“额...十里八村的是没人有你女儿力气大。”兰爷一时接不上话,心中郁闷道,就因为这样,你女儿至今还未嫁出去哩。
三梦爹洋洋得意道:“那是,我女儿嘛。”
三梦听了,险些把鼻子气歪。
比她还要郁闷的,要数老仙人,别说放在兰田村,就算放眼九州,谁人不把修仙当做一等一的大事?谁人不把拥有修仙资质当做自豪之事?眼前这位农家大叔,执拗的很,目光短浅到只看重自己一亩三分田。
老仙人摇摇头,很为三梦不平,冷声道:“荒谬。”
他凝神出掌,掌风冷冽,气流如虎奔走,呼啸而去,这一掌,他并未用力,他只需吓一吓对方即可,伤及性命不是初衷。
猛虎如影如幻,怒吼着冲向三梦爹,吼声震天,所到之处,草木尽折。
村里人各个目瞪口呆,已经被眼前情景震慑住。
“爹。”三梦一声尖叫,恐惧让她声音变了调,她后悔极了,后悔自己闹着嚷着要修仙,要自由,她的自私逼着自己老爹丧命!
谁知,三梦爹浅哼一声,那猛虎如同乖巧的猫咪一般,低呜一声,消散于无形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让老仙人大吃一惊,他重新审视了眼前这位平凡的农家人,目中带秀,平凡极了,怎会毫无动作之下卸下自己的幻兽?
就在此时,他耳边响起三梦爹的声音,但见风不动,气不流,唇不动,万物无声,时光滞留,唯有耳畔之音朗朗作响:“还望老仙人高抬贵手,放过小女。”
仙人心中一惊,能让时光停滞,万物无声,绝非一般造诣,放眼神州大地,有几人能做到?他默默握紧拳头,手心沁出细汗来:“敢问高人名何?为何居住于此?”
三梦爹脸上闪过一丝苦楚,摇摇头道:“我的名字只会带来生灵涂炭,九州荒芜,还望仙人原谅我不能相告实情,至于为何居住于此...”三梦爹看向三梦,眼中露出温柔的目光,“只为家人和乐美满罢了。”
“还望仙人给个薄面,今身定不相忘。”
仙人苦笑不止,三梦爹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若强行带走三梦,岂不是吃力不讨好,更何况...仙人目光沉着,在三梦爹身上探究,却看不出对方修为。
“你们走吧。”仙人摆摆手,负手侧身。
哎?三梦心中疑惑不止,前一秒钟看见一只凶猛的老虎扑向自己老爹,后一秒仙人放他们走了?这...是不是少了什么?
她抓抓脑袋没想明白,望向小篮子,小篮子也是一脸疑惑,还没弄清缘由,被老爹一把抓住脖子,拎小鸡似的拎走了,三梦爹边走边喜滋滋道:“爹说他是个骗子,你不信,这会儿信了不?”
不如让大老虎咬死算了。
三梦愤愤的想,回想起过往,她更加确信,自己老爹只是仙人好心饶过的可怜虫,人家老仙人腾云驾雾,怎么就是骗子?且不说当年的事,前两个月,被仙人选中的弟子,因公事路过兰田村,他们那个发光啊,那个神奇啊,好像笼罩在光环里一样亮瞎自己双眼,哪像自己,躲在人群中眼巴巴的望着,羡慕着,回家瞅着自己老爹发了一通脾气,气的晚饭都没吃。
想至此,三梦咬牙切齿的嚼着草根,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不如让老虎咬死算了。”每当想起往事,寂寥遗憾之情便悄然溢出,让她无比空虚,就好比折了翅膀的鸟一样,不知所措,却只能匍匐在大地上,仰望天空。
她闭上眼睛,平息了下心情,睁开眼睛,幽幽叹了口气。
高远的天空,白云悠悠,众鸟高飞,好不自在,只是一只鸟垂直下落。
“落单了吧?被猎人射中了吧?嘿嘿,有口福了。”这么多年,三梦学会了自我安慰,她一扫心中不快,搓搓手站起来,呸的吐掉嘴里的草根,只是,这鸟越落越大,不像一只鸟,到像一个人!
不是吧?
三梦昂着脑袋揉揉眼,刚放下手,只觉脑袋被一物砸中,疼痛欲裂,周身烈焰十里,焰高十丈,她痛楚的没了想法,咬牙睁开眼,勉强摸到身边人影上的一个龙形玉佩。
要死了!
她只感觉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痛苦吞噬着她的每一寸皮肤,身体在熊熊红光中逐渐化为灰烬,在生命消耗殆尽之际,她来不及感叹人生苦短,心中那个恨啊,对那个砸死了自己的混蛋十万分恨意,挫骨扬灰的恨意。
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