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谢谢你啊。对了，配型，真的很难吗？”
“怎么说呢？至少我知道的这些病人里面，百分之九十五都还在等待肾源呢，有的人已经等了好久了，全靠透析维持着。”护士叹息一下，“毕竟自愿捐献的人太少太少了。”
“难道没有亲属肯捐献吗？”
护士笑一下：“白血病呢可以不太计较血型，可是肾脏移植血型却必须一样。就像冯老先生，儿女和他的血型都不一样，想捐都不行。”
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我们扭头看过去，冯哲正由冯婷婷扶着慢慢地走过来。看见我，冯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宝瓶啊，怎么不在里面坐着等？来很久了吗？”
“没有，刚来一会儿，正跟护士聊天儿呢。”我笑着应道。
冯婷婷笑着道：“我还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就来了。”
“有事儿啊？”我推开门让他们进去，回过身对护士道，“你今天一直在班儿上吧？一会儿我再找你咨询点儿事儿行吗？”
“行啊，我要到五点才下班呢。”
关好门，冯婷婷回过身问我：“你找她打听什么事儿？”
“没什么，就是我们丁姐让我帮着问点事儿。”对不起啊丁姐，只好拿你来抵挡了，对不起对不起！
“婷婷，我有点儿饿了，你去餐厅看看，上次的那种素菜包子还有没有，给我买两个来。”
“刚才我妈给你送的饭你才吃那么两口，难怪会饿呢。”冯婷婷笑着道，“医生怎么说的？饮食一定要规律。”
“那也总不能让我现在饿着吧？去吧，就两个。”
“行行行。瓶子，那你陪我爸说说话，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知道冯哲是在有意支开冯婷婷，我也想到他会有话要跟我说，看着冯婷婷走出去，我抿着嘴唇低下了头。要说什么？要怎么说？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紧张。
“宝瓶，你张阿姨去找过你吗？”冯哲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比我还要紧张。
我抬起头看着他，点一下头道：“噢，昨天。”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吧？
“她都说了什么？”冯哲皱起了眉头，“她没有要你做什么吧？”
“就是让我来看看你，劝你好好配合医生。”
“还有呢？”冯哲紧紧地盯着我，仿佛能从我脸上看到什么似的。
我沉吟一下，道：“她还说，你不愿接受移植手术。”
冯哲看我一会儿，点点头：“对，我不想手术。”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情绪明显的很低落。
“为什么呀？上次出院前你不是还不反对吗？”
冯哲淡淡地笑一下：“那时候听了你们的话觉得不是什么难事儿，回去后才知道根本没有那么简单。老都老了，不想那么麻烦了。”
“是你想的太复杂了。”我笑一下，“我在网上看到有专门帮人联系捐献者的网站，我把你的情况大概地描述了一下，他们都说可以帮助寻找，就是这边要负责捐献者的一切费用。如果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也可以给人家一些相应的补偿。”
“那不就成了卖肾了？那不是违法的吗？”
“什么就违法啊？是要签无偿捐献协议的。”我笑着道，“就像给白血病患者捐骨髓一样的。”
“你不是在哄我吧？”冯哲将信将疑地摇着头，“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也就是配型麻烦一些，十个人里未必就能碰上一个完全合适的，所以才要等啊。”我故作轻松地笑着，“十几二十万咱又不是花不起，你又不是七老八十病病歪歪的不能等，这么多人都在想办法，你干嘛那么悲观啊？”
冯哲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婷婷有没有跟你说，我这次怎么又会住院的？”
“你跟阿姨生气啦？”
冯哲又迟疑了一会儿，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你张阿姨没跟你说我为什么生气吗？”
“我听她的意思，还是为了手术的事儿。”
冯哲看着我，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我就算是现在，也还在犹豫要不要手术。”
我看着他，忽然间觉的他变得好苍老，清癯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角眉梢却挂满了忧伤。
“活着不好吗？”我感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难道，你真的要我，自己把自己嫁出去啊？”
冯哲很明显地震动了一下，他的嘴唇颤抖了一阵，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你真的愿意看到那样吗？”我继续问道。
“宝瓶啊。”冯哲的声音也开始变得颤抖。
“活下去好吗？虽然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可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我咬一下嘴唇，“我不想，在这个世界上，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冯哲看着我，微笑着，却落下泪来。我不知所措地站起身，在身上摸索一下，才想起去卫生间取了毛巾来，冯哲接过毛巾捂在脸上却没有再拿开。我一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好就那么站在他的面前，傻傻的像根木头。
冯哲终于取下了毛巾，慢慢地擦着脸，再看向我的时候，眼神中居然带着一些羞涩，他笑着拍拍自己的胸口：“这里，终于觉得不那么憋闷了。谢谢你，宝瓶。”
我抬手挠挠头，这动作看上去一定更傻。我指指门口道：“婷婷买个包子怎么会这么长时间？不会是才在那儿包呢吧？要不我去看看吧。”
冯哲微笑着点点头，我拿过他手里的毛巾走进卫生间，一边洗着毛巾一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样做究竟对不对呢？我苦恼地摇摇头走出卫生间。
冯婷婷也正好推了门进来，笑着道：“真是太巧了，我去的时候刚刚上锅，所以就等了一会儿。”她把热腾腾的包子放在盘子里，把筷子递给冯哲，“那，快吃吧，还热着呢。”
冯哲接过筷子，看看冯婷婷再看看我，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点点头道：“嗯，好吃，今天的特别好吃。”
“真的啊？”冯婷婷笑起来，看着我道，“别是因为见了瓶子才会觉得特别香吧？”
“你瞎说什么啊？”我急忙道，“冯伯伯看来真是饿了，一个素包子也能吃得这么香。”我看看表，站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
“宝瓶啊，”冯哲放下筷子道，“你忙就不用老往这儿跑了，我会好好听医生的话，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也会考虑手术的。只不过，”他顿了顿，“如果真的找到了捐献者，我想要见见他。”
我点点头：“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冯伯伯再见。”
冯哲微笑着点点头，那笑容，很温暖。“再见。”
走出病房，跟出来的冯婷婷拍一下我的肩笑着问道：“哎，你到底是怎么说服我爸的？你都不知道我们费了多大的劲儿，结果还是说不通他。”
“也没什么呀，就是跟他说如果他不好好治病，就见不到她女儿出嫁，那么她的女儿也许会一辈子都不嫁人。”半真半假吧，我可没有成心要骗冯婷婷，只是觉得现在说出来，并不一定是好事儿。
“对呀，我怎么早没想到这样威胁他。”冯婷婷笑又拍一下我的肩。
我揉着肩膀叫道：“哎哎哎，你还当我是从前那么胖啊？我现在已经快要骨瘦如柴啦！使那么大劲儿，你还真不嫌硌手。”
“是啊。”冯婷婷甩甩手，上下看看我，“别说，你这身材还真是快赶上严晓菲了，看来徐子彧送你健身器还真是送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