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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冷月昏黄(5)

那侍卫首领回头看向轿子时,见到一个身着淡紫色轻纱的曼妙女子立在了轿前,正若有所思的看向方才苏玉云与小寒二人离去的方向。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十一二岁小姑娘,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那侍卫首领急忙跪到那紫衣女子身前,道:“公主,您怎么从轿子出来了?可有伤到?”

那女子宛如莲花乍开般温存一笑,抬手示意那侍卫起来,柔声道:“无碍。你快去看看云宣王和兴王他们如何了。”

众侍卫仔细的观察了兴王等人的状况,复命道:“公主,王爷他们并无大碍,应该只是中了迷烟,晕过去了而已。”

紫衣女子微微颔首,道:“快差人将他们送去太医院吧。”

那侍卫首领应下,又对紫衣女子恭恭敬敬的道:“公主,您还是先回轿吧。此处不甚安全,让属下先送您回宫。”

紫衣女子微微“恩”了一声,便轻移莲步,由那个小姑娘虚扶着,进了轿中。待紫衣女子在轿中坐稳后,那小姑娘也低着头坐了进去。

那侍卫首领松了一口气,留下五人命他们将兴王等人送往太医院。又命另外一人联络府衙,彻查此事。自己便领着剩下的人护送公主回宫。

原来,这轿中的女子便是兴王和龙四公子的妹妹,素璇公主龙泽瑶。

素璇公主之所以经过这里,是因为她刚从城外的无垢庵中礼佛归来。

原本宫内自有供公主、娘娘们礼佛用的地方,但素璇公主却每次都要舍近求远去城外的无垢庵。这其中自然有一番缘由。

素璇公主原本身体柔弱多病,前几日又因为小寒闯禁宫之事受了惊吓,便病了一场。因为从小便多病,引得她的母妃终日愁眉不展,每日在佛龛前求神拜佛的求菩萨保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母亲的虔诚感动了上天,虽然素璇公主经常重病不起,但每次却都可以化险为夷,这就使得她的母妃更加信仰佛教。

几年前,为了自己女儿的身体,素璇公主的母妃抛却皇贵妃的身份,毅然决然的削发为尼,在城外的无垢庵出嫁。至此之后,每每素璇公主生病康复后都会去城外的无垢庵礼佛,当然,其中也带着看望母亲的意思。

而这次撞上苏玉云他们的时候,正是素璇公主生病初愈,从无垢庵礼佛归来的途中。

一回到轿中,素璇公主便若有所思的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虽然她对兴王素无好感,但对从龙四公子还是有些担心的。身边的小女孩小心翼翼的将轿子两旁的竹帘放下,她便乖巧的跪坐在了素璇公主膝边。

半晌后,素璇公主回过神来,瞥见恭恭敬敬跪坐在一旁小姑娘不禁掩着嘴“扑哧”一笑,道:“你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乖巧了?”

细看之下,那小女孩虽然没有生的多么美貌,但那分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纯真与灵动真是人见人爱。见素璇公主发问,她眯着眼睛笑道:“公主出宫前不是让菱儿乖乖的,不许丢公主您的脸嘛!所以菱儿就乖乖的喽。”

素璇公主轻轻的点着她的小脑瓜笑道:“那你就继续乖乖的吧。好生在轿中坐着,不许乱动哦!”

名为菱儿的小女孩高兴的“恩”了一声后,真就老老实实、一动不动的正襟危坐在那里。

但十一二岁的孩子毕竟是孩童心性,让她坐一会儿还行,时间一长便有些撑不住了。菱儿见素璇公主闭着眼睛仿似睡着了,她便抿着嘴小心翼翼将竹帘挑开一丝缝隙,向轿外看去。宫外的花花绿绿,她可不是总能见到的。一边瞪着大眼睛看外面的景色,一边又要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看素璇公主是否醒来,这可忙坏了菱儿。素璇公主轻轻动了动手指,便吓得她急忙松开了竹帘。

其实,素璇公主并未睡着,而是眯着眼睛看轿中的一切。见菱儿首尾难顾的样子,也不点破,只是憋着笑意,任凭菱儿在轿中顽皮下去。

宫中的宫女都如同供神一样伺候着各位主子,也只有这种不通世事的小丫头才会将本性曝露在主子面前。自古深宫皆寂寞,不论你是贵为皇后还是公主,在禁宫之内,永远都不可能会有同你说知心话的人。或许,只有这样什么都不甚明了的孩子,才会解开素璇公主的忧思吧。所以菱儿表面上虽然是素璇公主的婢女,但素璇公主却一直将她当成妹妹看待。

二人就这样,一个胆战心惊的玩乐,一个仿若无事的装睡,不过一炷香的晨光就进了宫。

回到素璇公主所住的瑶泉宫,宫女们早已为她备好了茶点和沐浴用的温汤。素璇公主轻声告诉她们“不必伺候了”,众人便应声下去,只留下菱儿一个人在旁服侍。

菱儿乖巧的倒了一杯茶,放在素璇公主面前。素璇公主怜爱的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端起茶盏微微啜了一口,便若有所思的望着远方。

半晌,素璇公主仍是一动不动,菱儿觉得好奇,便伸出手指轻轻的捅了捅素璇公主,睁着大眼睛奇道:“公主,您这是想什么呢?告诉菱儿吧,菱儿会为您分忧的!”

素璇公主不禁莞尔道:“你什么时候还学会‘分忧’这个词了?”

菱儿展颜笑道:“是从阿蝶、阿芳那些姐姐们那里学的。她们不是整天说‘奴婢不能为公主分忧,请公主您责罚’嘛,于是菱儿就学会喽。”

阿蝶、阿芳也是平素侍候素璇公主的两位宫女,其言行举止得体规矩的让人误以为她们是假人。而且世间上的婢子大都如此,动不动就请主子责罚。每每至此,素璇公主都会眉头微蹙。其实素璇公主待下极为宽松,并不曾做过什么惩处下人的举动,但动不动就主动认错这一点,素璇公主拿她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今菱儿有模有样说出这句话,俨然一副“老夫子”的模样。素璇公主在莞尔之余,又害怕终有一天,菱儿也会变成那样规规矩矩的人。一念至此,素璇公主不由得转而一叹。

菱儿瞧见素璇公主先是笑,而后又忽然叹气,这可把她彻底弄晕了。她一脸不解的挠了挠头,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您到底怎么了嘛?跟菱儿说说吧。难道是身子又不舒服了么?”

素璇公主不忍让菱儿担心,对着她展颜一笑,道:“我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罢了。”

“什么事啊?好玩么?”孩童好奇的心思一旦被激发出来,怎么撵也撵不出去。

素璇公主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又神色微微凝重的望向远方,轻声道:“方才咱们在街上遇到了那几个人,我总觉的好熟悉。”

“是那两个逃跑的人吗?”菱儿的眼睛睁得格外的大。

素璇公主微微点头道:“恩。总觉得那两个人,我好想在哪里见到过。其中的那个黑衣人,”她略微沉吟了一下,接着道:“好像是前几天我刚刚见过的那个闯宫之人。”她又皱着眉缓缓摇头道:“但是,面貌却与那人不大一样。”

菱儿听了半天也没怎么听懂,没边没际的应了一句:“哦,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吧!”

素璇公主笑着摇头道:“那相貌差的也太多了。不是样貌像,而是身上的那种感觉像。”

这回菱儿更加听不懂了,她索性跑到一边,为素璇公主一会儿出浴用的温汤中撒花瓣去了。

素璇公主摇头笑笑,又望着手中的茶盏喃喃道:“总觉得,另一个人好像他……”

茶水在玉杯中温和的摇曳,像极了月色下的琼浆。杯中的一阵阵涟漪,就那样宛若无声的荡进素璇公主的心怀。

“菱儿,”素璇公主叫道:“不必准备了。我们先去太医院看看吧。”

还说苏玉云与小寒舍了龙四公子之后便远远遁去,直至确定没有任何人追来,小寒才停住了脚步。苏玉云见小寒面色不悦,知道他正为方才之事疑惑,便也停了下来,走到小寒身边。

苏玉云淡淡一笑,轻声道:“寒叔可是在怪我?”

小寒连头都不抬的道:“属下不敢。”小寒口中的“属下”这个词,俨然是刻意的在拉开二人的距离。

苏玉云摇头苦笑道:“寒叔果然是在怪玉云了。”

小寒不再答话,闷声向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背对着苏玉云,冷冷道:“公子难道真的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为了报仇,连龙四公子的性命也可以不管不顾么?”

“不顾龙四的性命?”苏玉云微微一怔,旋即他哑然失笑,只是笑中带着一丝悲凉。

小寒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想要宽慰几句,却不知应当如何说。他回过头来,看向苏玉云,只见苏玉云在笑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他已经摘下了那张人品面具,白色的衣绸静静的覆盖在他羸弱的身子上,微微发白的面色中不带丝毫悲喜,只有嘴边勾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飘忽的有如天边的云,让人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明明温软如玉的相貌,却冠上了一层淡漠的神情。有人说,那叫做波澜不惊,是很多人学几十年都学不来的。但小寒知道,那真的只是一种淡漠,仿似厌倦了纷乱的浊世,厌倦了你死我活的纷争,甚至厌倦了苍穹上的云卷云舒。事实就是如此,越是想距之万里的东西,越是推不掉。

仇恨太深,那柔弱的身体如何承受?

“龙四现在可有性命危险吗?”苏玉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

小寒闻言不禁一愣,细想一下,如今龙四公子的生命绝对不需要丝毫的担忧。

此时,龙四公子和兴王一行人应该已经被送往太医院诊治,他们所中的迷烟自然可以被那些御医解开,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可是,”小寒皱眉道:“太医院毕竟在宫中,若是皇后还想对龙四公子动手,我们就是再有能力,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苏玉云悠然一笑,问道:“你凭什么认定,皇后还会趁现在这个时候对龙四动手呢?”

小寒略微踟蹰,并未想出什么。只听苏玉云接着道:“不论今日皇后迷晕龙四公子的目的如何。在皇后看来,兴王才是她为最宝贵东西,毕竟她只有兴王这一个儿子,还要靠他去争夺皇位。如今兴王被人当街迷晕,她用来担心自己儿子的时间恐怕还不太够用那。再说,如你所言,太医院毕竟是在宫中,就算是皇后她果真要对龙四动手,怕是她也没有那个当中行凶本事。她若是还敢用毒……”苏玉云冷笑了一下,“太医院的那帮人,就算平时再怎么听命与她,但谋杀皇子的罪名可是够诛九族的,借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更可况,”苏玉云淡淡一笑,接着道:“皇后现在还不想真的对龙四动手,否则,我们今天接到的,就不是一个被迷晕的龙四了。”

小寒微微点头,想了一下,又问道:“即便如此,我们直接将龙四公子接回府上便是,何必多次一举,将龙四公子送入虎口呢?”

苏玉云微微摇头,问道:“寒叔你可曾想过,若是我们将龙四带走,却将被迷晕的兴王等人留在街上。几天之后,龙四又安然无事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其他人会怎么想呢?”苏玉云自问自答道:“怕是这当街袭击兴王的罪名,就会被扣到云宣王府的头上了吧。到了那时,皇后一定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那时会发生什么,我们可就谁都说不清了。不过,”苏玉云微微一笑,“我们的运气算是不错,恰好遇到了宫中的人。”

小寒的思绪顿时豁然开朗,在一旁接道:“于是公子就将计就计,将龙四公子扔过去。表面上做出一副对兴王、龙四公子都不利的动作,这样就没有人会怀疑到云宣王府的头上了!”

苏玉云颔首微笑道:“既然老天都帮我们这么一把,我们有何乐而不为那。只要保住龙四没有身处险境即可。”

小寒不禁拊掌道:“公子这一计可谓是一箭双雕啊!即保证了龙四公子的安全,就可以不将麻烦引到云宣王府众人的身上!”他又突然想到自己方才说过的话,脸不由得微微一红,低声道:“公子,方才是属下乱说的,您可千万别在意!”

苏玉云摇头淡淡一笑,道:“你那句话也不全错,我早就说过,我苏玉云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只是,”苏玉云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声音,“不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害龙四。”

小寒闻言,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只有他才懂得,苏玉云这番话中蕴含着多少情仇。

“但是,皇后此人,总归还是要防一防的。”苏玉云又对小寒道:“寒叔,你先回安国府吧,告诉郭淮、刘川他们,早些去太医院接龙四。我先去告诉柯扬一声,让他安个心,也让它先在太医院帮着照看点。”

小寒无不担心的看了一眼苏玉云有些苍白的面色,道:“公子,还是我去找柯扬吧。你早些回府歇着。”

苏玉云笑道:“你去?你怎么去?是带着这张人皮面具去,还是以真面目去?他早已记住了那日闯宫之人的样貌,你一走进他,他必然会毫不留情的将你拿下,连辩驳的机会都不会留给你。而他又是心思缜密之人,一个生人告诉他的消息,他怕是不会太过相信的。在安国府,龙四已经为我们引见过了,还是我去吧。”

小寒心知争不过苏玉云,只好点头道:“公子还要多加小心。”

苏玉云淡淡一笑,转身而去,远远的留下一句:“放心。宫里,我比你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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