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风一愣,随即坐到我旁边,抬头看着夜空不说话。
不会生气了吧,我忙起身挡在他面前,“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是说你好看……我的意思是你笑容好看……你笑起来比不笑好看……额是……”真恨自己嘴笨,一着急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知道。”余风抬头看着我淡淡的笑着。
你知道还不说话,害的我着急,我心里腹诽了一句。
“这次真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保护,我恐怕到不了这里。”我坐下来,道。
还好有他们,要不然我早升天了。火凤是因为我才伤的那么重,心里很是愧疚。
余风恩了一声没说话,过了良久才道:“火凤她会好起来的。”
他知道我的担心,所以才这样安慰我。
天空一颗星星闪过,我会心一笑,他不是那么很难相处。
或许是回到家的缘故,我竟然一夜无梦睡到天亮。天气灰蒙蒙的,大概要下雨了。我们三人快速上山采药,山上草茂林密,地上湿气重,刚走到半山腰衣角及腰处都湿了一片。
我弯着身子,拨开草丛细细搜寻。青绿色叶子,茎蔓匍匐在地上,浅紫色花蕾含苞欲放。有一朵已经开花,五片浅紫色的花瓣,害羞的展开,像婴儿微张开的手指。
我高兴的跳起来,“找到了,找到了。”
余风和雷五走过来,蹲在我身旁身仔细端看。
“你确定是这个。”雷五怀疑道:“在我们那的山上也有这样的花。”
“类似于这种草药的花很多,不仔细看很容易认错。”我指着地稔的茎道:“你看,这根茎分了好多枝匍匐在地面,花是浅紫色五叶,果实是黑色,凭这些判断就可以了,而且地稔不适宜在你们那里生长。”
雷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它的花就是药么?”
“花、果、根都是药。”我轻轻拔下几株,将土抖净放到布带里。
下山途经桃林,我们去了墓地。坟上青草很长,落满了桃花。坟前有小堆灰渣,不知谁来祭拜过,可能是蓉儿也有可能是小志。
爹娘你们看桃花开的多美,在这样的静美的地方,你们安心的睡吧,女儿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等我做完这些,很快回来陪你们。
有冰凉的东西落在脸上,一滴一滴越来越多,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回到茅草屋,见雨势还小,穿了蓑衣策马出了桃源村。
天黑时赶到鄞州城,寻了家普通的客栈住了下来。吃罢饭准备回房时,听到隔壁桌上有人谈话,“皇上这次铁了心要攻打晋国了,把劝和的元老都关了起来,还下令若是有人再劝就免官。”
我坐回椅子,同小二要了一壶茶喝。
另一人道:“难得的好时机,你说皇上能放弃么。”
之前那人道:“乘着晋国内乱,联合匈奴大军,一举灭了晋国易如反掌,皇上真是圣明。”
我端着茶盏的手一紧,停在唇边又放到桌上,心乱如麻。
“我猜这慕容怔是傻瓜,都这么久了还没登基,不知道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
我转头看了一眼,对面俩人衣着普通,年龄俱在四十之间。
穿褐色短衣的男子摇头,“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这慕容怔可是足智多谋战场上屡战屡胜,这一点应该能想到。”
余风看了一眼对面,扭头继续转动手里的茶盏。
穿灰衣的男子道:“能扳倒楚王和太子,慕容怔确实不简单,或许他另有谋算,你我这样的草民是想不到的。”
“恩,快吃饭,吃饱了还得去报名参军,听说军饷可是很多啊。”
我们决定连夜赶路,准备了足够的干粮,挥鞭冲出了鄞州城。
换了三匹好马,连着赶了多日的夜路,到了凤凰城和秋水火凤他们汇合。
火凤伤势渐好,但不能连夜长途奔波,她也知道晋国危机,不想拖累我们,误了行程,没有坚持要跟我们一起走。便让雷五陪她随后跟来,这次换秋水和我们一起。
只在途中吃饭喝水停留片刻,然后就是没日没夜的赶路,我想等这结束,再也不要这样赶路了,这哪是赶路,这比赶着去茅厕还急。
我把这话说给他俩听,秋水笑趴在马上,取笑我的比喻非常之不雅观。
我回了句,“比喻本来就要贴切,大众化浅显易懂才是主要的,管他雅不雅观。”
秋水直摇头,“你还江南才女呢,我只看出你是个女子,其它的在你身上一点都体现不出。”
“这你就不懂了,江南才女分两种,一种是像我这样朴实无华的,一种是华而不实的花瓶。”我叹了口气,十分怜悯的看着他,惋惜道:“有深度的人喜欢第一种,而肤浅的人眼里只有花瓶,哎,怪我高估了你。”
一直不说话的余风,一本正经道:“确实是高估他了。”
秋水乖乖闭了嘴,在马上狠抽了一鞭,马儿带起一阵风从我身边擦过。
一路听闻吴国大军陈列在楚江南岸,随时准备渡江攻打,而最北边的匈奴时常越过勒比亚索山杀掠晋国北疆的百姓。
到了楚江边,我们绕过吴国大军,从很偏僻的下游偷偷渡江。到了晋阳城已是四月末,城内百姓皆着缟素,道路两边茶肆酒楼挂着白灯笼,全都关门谢客。
心里一沉,还是来晚了么。
朱红的宫门近在咫尺,门栓上挂着白布,门顶是白灯笼。心跳的很快,不知这里发生了多么惨烈的事,越接近就越害怕进去。
我深吸一口气,做好下马的准备。余风猛地蹬了一下脚镫,马儿从宫门前跑过,向东城奔去。
“喂,你要去哪,快停下。”
他根本不听我的话,继续抽打马鞭。
眼看就要出东城了,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我再喊他都装作没听见。
城外一片树林,路边是草地。我一口气从马上跳了出去,在草地上滚了几波才停住。
由于跳的过猛,估计胳膊肘和膝盖都蹭破皮了。
“你没事吧?”余风和秋水下马走到我身边,异口同声问道。
我没好气道:“死不了。”
余风蹲在我面前,抓住我手腕拉开袖管,关节处一片血肉模糊,暴露在空气中火辣辣的疼,我轻抽了口气。
他本来就很难看的脸色此时更甚了。
我怕他发怒,咽了咽口水,努力笑的很轻松,一边说没事一边往后缩。
“别动。”他一手捏着我手腕,一手取出怀里的帕子缠在我右胳膊肘上。
“为什么不进皇宫?”我直接问道,隐约能猜到些,但我不敢肯定,余风一定知道。
他拿帕子在我胳膊上绕了一圈,不紧不慢的系上,语气平淡,“去了也没用,你也看到了。”
“可是,慕容怔还在等着我们呢。”心里有些不甘,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是因为害怕听到答案还是本来就这样。
余风慢慢收回手,紧紧握成拳,又松开。他一直垂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叠的很整齐的纸给我。
一张薄薄的纸片,我却感觉分外的沉重,拿在手里竟没勇气打开看。
最终还是打开了,里面只写了短短的几句话,我反复读了又读。
其实只一遍就能知道话中的意思,我怕错漏了字,盯着它看了良久,脑袋停止思考僵住了,不动了。
直到很久很久,久到天边一弯新月升起,久到萤火虫在手上飞来又飞走,我才机械的起身往回走。
“你还要回去?”身后余风喊道:”王爷已经放你自由了。”
我头也不回道:“难道你们不管他了?任由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一辈子,还是让他不明不白的被人折磨死?”
余风跟在后面,“这是我们的事你不用管,你只要照王爷说的做就好了,少给我们添麻烦。”
“他不让我回去,我偏要回去。”
秋水无奈道:“这丫头真倔强,早知道就半路丢下了。”
我回了句,“现在知道晚了。”
原来在采药返回的途中,晋国已经变天了,先是吴国匈奴联合攻打晋国,慕容怔顾不得登基做皇帝,只能将莫翌派出城外抵御外寇。城内大军一走,太子就开始反扑,毕竟朝堂上多数还是支持太子的,禁军突然反戈,将慕容怔秘密关押起来,表示拥护太子为帝,而这个时候皇帝突然驾崩,一切罪责都扣在慕容怔身上。丞相和各位大臣定了梁王八大罪状,上奏皇帝将其处死。朝堂上的局势,很快被太子的人控制。
而莫翌此时想抽身回来,已是鞭长莫及了。
当然这些都没写在余风给我的那张薄纸上,我是从秋水口中得知的。
他们几个在途中收到慕容怔的飞鸽传书,按照信上说的将我带回晋国,不能带进皇宫,直接送到慕容怔曾住的秘密庄园里,那里什么都有可保我衣食无忧。
这慕容怔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我,真是个笨蛋。
我知道回去将是另一番天地,等待我的不知是什么,但绝不是好事。
此时夜已很深,宫门早已下了钥匙。梁王府已被层层包围,进不去了。在晋阳城里拐了多条巷子,余风带着我来到他们的秘密住所。
连日的奔波加上这些惊天的事情,累的我心力憔悴,偏偏这一夜又睡的很不安稳,噩梦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睁眼直到天亮。
早晨困的上下眼皮直打架,脑子昏昏沉沉,还是强打起精神进宫。
我极力反对余风此时进宫,让他出去先躲一阵子。余风点头答应了,他一身素高白衣易容后将我送到宫门口。
宫门紧闭,宫外侍卫密布。任何人没有皇帝的宣召是进不了宫的,侍卫见我没有令牌,理都不理我。
我从身后余风那要了一锭银子塞到一个侍卫的手里,“麻烦大哥通报一声,就说夏晚枫要求见太子。”
侍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里的银子,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通报。
手伸向后面,余风又放了一锭银子在我手中。
“求您了,大哥。”我把银子再放到侍卫手中,“等太子见了我,我一定好好谢谢您。”
那侍卫看了看手里的银子,揣进怀里,“好吧,你先在这等着。”
侍卫进去不一会就出来了,一身白衣缟服的潘公公也在旁边。
我虽是一身男装,潘公公眼尖的很,老远就认出来了,脸上堆着他特有笑容,尖着嗓子,“多日不见,姑娘别来无恙啊。”
我很是厌烦他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还有比鸭子还难听的声音。
我耐着性子道:“承蒙潘总管照顾,晚风甚好。”
“那就好,那就好。”潘公公一甩手中的拂尘,侧身让到一边,“姑娘请。”
我扭头看了眼一直低头站着的余风,他像个普通人一样毫不引人注目。
“潘公公请。”我毫不迟疑的迈进高高的门槛,直直朝里面走去。
可以选择不进这深宫的,可我还是进去了。
父皇说永远不要进宫,那里不适合我,可是我不能不管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