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熟识却假装陌生的空乘派门下弟子。
空乘派已经解散了，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
应青木低下头思忖了一会儿。涵煦有些不知所措，还有某种奇妙的违和感——仿佛这件事本来应该是和她有关的，但是现在这种联系却被什么东西斩断了。她补充道：“空乘派被师兄解散之后，师父也被他照顾得很好，剩下的那些应该也不会……但是他们向来都有些偏执，不知道会做什么。”
应青木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示意涵煦先回房间去，然后又走进去像之前那样和那两人交谈起来，尤其表现出他对虞庆民的偏爱。
杨成华唇角勾起诡秘的笑。应青木瞥见了——真是太年轻，愚蠢又大意。
夜，应府灯火通明。
虽然空乘派已经解散，袁浩天并没有离开应府。一是他现在几乎是无处可去——二呢，他还是相当疼爱这个小师侄女儿的。不过没有了空乘派作为依仗，他通常不会表现得多么高姿态，就像真的拿自己当成了一个普通的护院。今日他得到了应青木的命令，说是有神秘的客人要到来。
飒飒。
飒飒。
果然来了。
袁浩天的手按上自己的剑柄，眯起眼注视黑得深邃的夜空。
感觉到来人敏锐而谨慎地停下了。袁浩天冷笑着高声呼叫道：“何方宵小在此放肆！”
书房里的应青木迅速地抓住涵煦的手，像是为了确认和安心。
空气中的静默让人有那么一刻的难以忍受。然而其实没过多久，嘶哑含混，带着讥讽的声音响了起来：“老家伙，你还没死？”
袁浩天静默了几秒钟，似乎是在回想这个声音的主人。然后，三枚小小的袖箭向他飞射过来。
灵巧地转身避开，袁浩天精神难得一震，神情带上几分咬牙切齿：“是你！我现在如何不是问题——倒是被我一剑穿胸而过的你没有死，才值得意外吧？”
几年前来西厢房不知偷走了什么，并且在袁浩天手下成功逃脱的黑衣人——三枚带毒袖箭发射的方式几乎和那时候一模一样，只是袁浩天这次并没有身在空中避无可避。
“谁？”应青木疑惑地问涵煦，他不知道那时候发生的事情。杜涵煦顿了几秒钟——那种极端不安还有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回答道：“好像是几年前曾经来这里偷过什么东西的人，师叔被他的袖箭伤了，没抓住他。”
“他偷了什么地方的东西？”应青木问着，黑漆漆的眸子显得明亮而又深邃。
“西厢房。但是后来检查没发现少了什么，所以就忘记告诉你了。”
应青木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外头似乎已经打了起来。出人意料的，上次将对手完全压制的袁浩天这次却似乎落在了下风，两个人偶尔能听见他愤怒的吼叫。
对手懒洋洋的，混合着讥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果然在这里呆久了的人，都会变成废物啊。”
如果细心一些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话语里不仅仅有嘲讽，似乎还带着一丝——激愤？
涵煦忽然打翻了桌上的茶碗，琥珀色的茶水流得到处都是。
“不，不可能的……不是他！”她眼睛里都泛起了泪花，带着恳求的神色望向了应青木，似乎希图从他那里得到安慰和劝解。
应青木没有看她，也没有管已经被茶水弄湿了的衣服，只是静默地听着。
涵煦的脑海里冒出无数的回忆，美好的，不堪的，空乘派和应青木。
晶莹剔透的碧绿色，像翡翠一样，却充满着生机，叶子像是莲花的花瓣，美丽而庄严。
……那株观音莲。
她想起前不久才做出的选择，她信誓旦旦的承诺。好吧。涵煦这么对自己说，然后继续注视着应青木：“你要怎么做？”
“我怎么做？你问我怎么做？”应青木突然望向她，分明是有些挣扎的神情，又带着一丝惊喜。
涵煦假装轻快地回答：“他骗我，而且是个混蛋。不用说，他们都是疯子，我不想和他们一起疯。”
放心吧。
我就是疯了，也只陪着你疯。
即使上一秒，被来自亲人的背叛伤害，即使心里对于那个师门和那个曾经以为会站在这一边的人还是那样热爱和信任，即使被他们伤得鲜血淋漓，下一秒，我做出选择，然后绝不避让，绝不。
应青木心里漫起温柔的情绪，他终于明白，他终于相信，这个坐在他眼前的人，不会逃避，也不会同他对立，而是会相信他，和他一起走下去。
涵煦眨眨眼：“别闹，我只是觉得你这边的砝码重一点点……没有你还是会重一点！”
好。没有我也一样。
应青木很欢喜，他从来没有这样欢喜过，即使那次涵煦说要相信他了，也没有这样——因为这一次他终于得以确信，涵煦会做出正确的，他盼望的选择。
比起空乘派，她要天下。即使没有他，她也会站在这一边。
“好了。你要怎么做？”涵煦脸上有一点点红晕，她想起先前的那个问题，又问了出来。
“杨成华和虞庆民也太年轻了。”应青木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杜涵煦的话——但也实在是答得驴头不对马嘴。外头打得热火朝天，袁浩天节节败退，他却似乎是一点也不在意，甚至松开了原本拉着涵煦的手。
“你什么意思……”涵煦脱口问道，却忽地掩住了自己的嘴。应青木冲她摇了摇头，两个人一齐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静默。
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过了没多久，忽然听见袁浩天气急败坏的声音隐隐传过来：“又跑！”
应青木微微一笑，涵煦也浑身都放松下来，往后一仰，道：“这也在你意料之中？”
“我猜他也只是想来探探口气，见我们有防备，知道得不到什么消息，自然就离开了。看来，对我进行暗杀似乎还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啊。”
“废话！他们现在只能先依附你！杨成华和虞庆民才是多大点的人？不过是今年才……”涵煦忽然打住了话头，猛地坐起来，眼里闪着熠熠的光，“莫非你说有别的人？可是连我都不知道？”
“你我都不知道……他们的势力有多大，不知道的人也多得很。他们明显有什么企图，至少从去年就开始布置了，那么绝对不可能把希望放在杨成华和虞庆民这两个小子身上。按照……一贯作风来看，当然不是他。那么一定还有谁，地位举足轻重，却很隐秘。”应青木似乎饶有兴致地挠着自己的下巴，“那个人会是谁呢？”
“嗯。可以试探一下。”涵煦突然说道，“还有……不必忌讳我的。”
“……好。”
对上天真是无与伦比的感激。
应青木给明乾帝上了奏折，称内阁事务繁多，希望皇帝再多分配几个人过来。当然，这封奏折辗转一遍之后又落在了应青木自己的手里。批示：由现任首辅拟定人选，最后决定。
瞎子都知道这时候想进内阁就得讨好应大人。
涵煦望着今日到应府投递名帖的一长串名单，慢慢地在上面圈圈点点。
应青木问她：“对了，要不要查看一下西厢房？”
他突然的问话让涵煦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手上的笔停住，笔尖微微颤抖，似乎拿不准是现在这份名单的核对重要还是应青木这个简直像是心血来潮的建议更重要——毕竟她曾经因为怀疑那个人的目的而已经反复查看过西厢房多次却什么都没有发现——然而她轻轻点头，回答：“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