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宣判了婉兮的死刑。
詹仰贤望望楚风,后者脸上的决然让他犹豫了那么一瞬间——却又立刻下定了决心:“我用不着你了。”
“我不管!”楚风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一般,激动地上前一步,“你敢动她一下,我便千百倍奉还!”
说得“情真意切”。
詹让和被詹仰贤唬得不敢说话,此时不禁向楚风投去感激的一眼。
“你不管什么?你奉还我什么?”詹仰贤却轻蔑地笑了笑,把烙铁一下子印在了婉兮身上。
那惨叫声已经不是人能够发出来的。
詹让和瞬间扑了过去,再也顾不上父亲难看的脸色。
楚风的脸色白了又白,终于最后调整为愤怒。“詹仰贤!你TMD想不想回去了?”
谁能在看见婉兮那般模样的时候忍得住?即使……这些都该怪她,但她也不可能就在瞬间冷血残酷到如此地步!
詹仰贤冷声道:“什么回去?你以为我当真需要你么?”说着,却看了看婉兮,丢开烙铁,拿起一条软鞭来:“我亲自掌刑,你到底都对应青木说过些什么?他有什么你知道的计划?”
然而婉兮却在此刻笑了,好像刚刚疼成那个样子的人不是她。
她没有看詹仰贤,只是温柔地看着扑到自己面前的詹让和,眷恋又柔软的眼神,像是要将他记在心里一辈子。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楚风,带着笑带着闪烁的泪光,用口型轻轻说了三个字。
没关系。
没关系。
楚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毫不犹豫地将詹仰贤一把推开——此刻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又把詹让和也拉起来。
她盯着婉兮,很想骂,却又根本说不出话来。
婉兮垂眸看她,神情平静而淡漠。
真是混账……早就告诉你不要站在詹仰贤那一边了……早就警告过你了……你说什么没关系……本来就跟我没关系……我没有做错,没有……
詹仰贤定然怀疑你我……而不是你就是我……必须是你……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而你也老早就察觉了我在做的事情……如果你去告发我,怎么办?
必须……是你死。
我要天下,不要你。
楚风的手紧紧攥住一张小小的纸片。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去徐轩成府之前,写下的信仰和愿望。
我说过,要记住一开始的信仰,永永远远,都不能忘。
我要天下,哪怕人心背离,哪怕灭绝人性,哪怕众叛亲离,我要天下,不要你。
我要这天下人过得好。
所以不能留你。
婉兮神情依然平静,她慢慢转过头去,又看了看詹让和,那一眼里是无限的深情,和轻轻的抱歉。
詹让和似乎明白了什么,沉寂下来。
詹仰贤年纪毕竟也不小了,给楚风刚刚那大力的一推推得头晕脑胀,醒过来时又看见自家儿子和那女子“眉目传情”,不由得大怒道:“你……”
嗤——。
詹仰贤话没说完,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血花四溅。
楚风轻轻抽回匕首,低下头来,让别人都看不见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准确地……命中心脏。
“大人……你还可以对一个死人刑讯逼供。”她的语气飘渺而不真切,如陷地狱般暗哑。满不在乎的话语……真真切切的悲凉。
詹仰贤有点懵住了。
婉兮就这样死了,潦草而匆忙。
楚风让詹让和去刑讯室的时候,就已经是在一步步计划着要婉兮死了。婉兮再是个好姑娘,毕竟出身不好,詹仰贤本就是疑她了,见到她和自己长子居然还有私情,怎能不羞恼交加。楚风揣着匕首,是给婉兮来个痛快,也是为免夜长梦多。
说楚风是卑劣无耻也罢,说她是为了更加伟大的目的而行此残酷毒辣之事,可以原谅也罢。
她自己不是不觉得恶心和痛苦。
但人性本自私。
詹仰贤似乎是被吓到了,竟然也没有将她扭送官府之类……不过要是真的这么做那就太可笑了。
楚风为了避过那一阵风头,也就不曾给京城再传递过消息。是以应青木那头得不到詹仰贤的动向,未免担心楚风是否出了什么事——是暴露了吗?不过他也没有半分慌张,一边迅速地拉拢人脉在朝中培植起自己的势力,一边吩咐穆崇河——即从前安插于徐轩成府中西席先生,实际上乃是锦衣卫中人——如今已经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就是这个人,正按着应青木的指示,一点一点搜集着能够致詹仰贤于死地的罪证。
当皇帝年纪还小的时候大权在握什么的,真是太过方便了啊。
当年能在徐轩成身边潜伏那么久,穆崇河的能力自然不容小觑。并不很费力地,应青木便拿到了足可让詹仰贤永不翻身的证据,加上他在永平的那些,足够了。
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拿出这些证据送詹仰贤入狱,而是先把他调离这么麻烦?要知道小皇帝和温氏可是完全以应青木为轴心,对他言听计从。其一,搜集证据需要时间;其二,更重要的是,六部当时几乎都是詹仰贤所培植的人脉,应青木若是那时动手,倒是很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必须耐心等待。
额……总而言之,詹仰贤回到了京城,除了他是被押回去的而已,时间上倒是很快。
问题在于楚风不曾因为之前的“功”而幸免,她一样是被押解回京的,并且完全被困住,除了知道詹仰贤可能是诛灭九族——也就是说她也一样会死以外,完全对情况是一无所知,也无法再将消息传递出去。
楚风有点慌,但是还是在承受范围之内。她早就学乖了,本就不能把期望寄托在应青木身上。在他眼里除了杜涵煦,别人什么都不是。楚风会次将自己的命运交托给他么?
她本来倒是也没有什么把握的,那天听到了詹仰贤的话之后,几乎是胜券在握了。
杜涵煦一定会来找她。
一定会。
作为“罪臣”詹仰贤的女眷,楚风其实并没有入狱,而是和其他女眷一同被关在了京城原来詹仰贤的府邸里。他本来的宅院在泰丰年间被赐给了应青木,不过詹仰贤也不曾小家子气地要回来,于是现在这是另外一座府邸。没顾得上修建那些暗道,不过却比先前更加是高门大户,庭院深深,楚风的评价是:适合宅斗的好地方。
四下都有门卫看守,寻常人根本不能进入。
需注意的是:特指,寻常人。
所以楚风看见那个水碧色影子一晃而过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确定了那人的身份。她轻声笑了笑,冲着外头道:“你来找我?”
那人似乎又犹豫了一下,才慢慢推开门。
正是杜涵煦。
她四下看了看,才把视线转移到楚风身上,一瞬间眉眼里竟闪过一丝厌恶。这样的神情,本是从未从惯做好人的杜涵煦脸上出现过的。
蓬头垢面,几天未曾有水米沾牙的楚风也的确是很狼狈。
但是杜涵煦自然不会因为这些就露出厌恶的神情。
“婉兮姑娘在哪里?”她问。
“死了。”楚风淡淡地说着,转头看了看周围原是躲在角落里,此刻有点想过来又不敢的几个小丫头,摇了摇头:“能出去说么?”
杜涵煦听见那个回答的时候,脸上写着“恍然大悟”和“愤怒异常”。
“怎么?你怕说出来让人听见了丢人?你也怕?你也配?”她语气急促而乖张,望着楚风的目光,明明白白地在骂她,用最污秽的字眼。